莫南坐上回怀柔的车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在车上给老妈陈春丽打电话,仍然听见她催命似的叫着:“快点快点快点,别误了事儿,小华头一回上门,你磨磨蹭蹭不回来别让她想多了!”
莫南想她周五的时候不打招呼,赶到星期天下午这时候了突然催着回去看莫北的女朋友,害自己今天晚上要坐夜车回城,不免有些不满,拉着脸答道:“要快你得跟司机说,催我有什么用。”
“总之你快点,小华都来了一个小时了!”
“谁叫她来之前不打招呼,当咱家是旅馆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莫南觉察到老娘对未来弟媳的明显厚爱,越发不满起来,“上回李天辉去咱家时怎么没见你着急上火催小北回家?我可记得小北是第二天才回去的!”
“能一样吗,你将来是李家的人,小华是咱家的人,能一样吗?”
莫南挂了电话嘟囔说:“老封建,什么时代了还重男轻女。”邻座的大姐会意一笑,心说:“傻丫头,就是再过一百年,儿子女儿到底还是不一样哩。”
莫南在远郊汽车上熬时间,陈春丽在家正忙得团团转。早晨打电话时只是顺口问了一下儿子莫北有没有女朋友,谁想他立马千里迢迢从城里把人带回了家,闹了陈春丽好一个措手不及。莫北长这么大,爹妈交代的事情没一件不是拖拖拉拉的,这次居然如此麻利,陈春丽一边高兴二十三年来儿子头一回如此乖巧,一边忍不住犯嘀咕,别是另有什么隐情吧?
此刻她一边杀鸡拔毛,一边热情洋溢地跟未来儿媳丁小华套近乎:“晚上给你做板栗烧鸡,我们旅馆的招牌菜,好多客人就是冲这道菜年年都来我们家住哩!”
丁小华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莫北不满地嘟囔:“又是栗子烧鸡,从小到大吃了几千遍,烦也烦死了,就不能换一个?”
陈春丽笑说:“你吃惯了不稀罕,小华头一回来,好歹尝尝新鲜,咱们家养的正儿八经的土鸡,比城里卖的好吃。”
莫北不耐烦地说:“城里又不是没有土鸡卖,你真是搞笑!”
当着未来儿媳的面被儿子挑刺,陈春丽心里有些酸涩,但爱子之心到底占了上风,跟着便又笑说:“自家做的跟外头卖的能一样吗?你不爱吃这个我给你做别的,这个让小华尝尝。你想吃什么?”
莫北没好气:“随便。”
陈春丽又向丁小华笑:“小华想吃什么?”
“都行。”丁小华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伸手推了推莫北,“你赶紧跟你妈说呀。”
莫北一脸火气:“催什么催,刚回来就不能让人喘口气?”顿了顿又说:“没看见一地都是鸡毛吗,你就不能有点眼色顺手给扫了?”
丁小华狠命一甩手,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给你们家当保姆来的,你嫌脏你不会扫?”
陈春丽机警地觉察到这小两口之间似乎正在闹别扭,赶紧当和事老:“小华来是客人,怎么能让她扫地,小北你真是的!”将扫帚递到儿子手里,笑说,“我腾不开手,你先扫扫,等会儿你姐回来了让她干。”
莫北气不打一处来,拿着扫把狠狠在墙上磕了一下:“有事没事你叫她回来干吗!”
陈春丽愣了,半天才说:“我想着小华头一回来咱家,不让你姐回来不是不礼貌嘛。”
“关她什么事,你真是麻烦,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莫北气呼呼的扫着地,抬头看见丁小华在边上闲站着,越发火上浇油,来不及多想先吼了一声,“你就懒死算了!咱俩在一起也是我干活,到我家还是我干活,你动动手会死啊!”
陈春丽吓了一跳,正要责骂儿子安抚儿媳,丁小华已经冷冷地开了口:“你吼什么?嗓门大了不起?现在你知道冲我吼了,当初追我的时候干吗又抢着干活?哼,当我不知道你!你是看事情闹大了后悔是不是?昨天你赌咒发誓跟我说的又是哄我吧?哼,你有本事你就吼吧,逼急了我也不跟你商量,我爱怎么着怎么着!”
陈春丽呆若木鸡,这是拜见未来公婆的架势吗?这两人吃了枪药还是怎么的?
奇怪的是莫北听见这话倒没了火气,耷拉着脑袋半天不吭声,最后才说:“你越来越懒了,你没见我妈忙成这样吗?别的你干不了,把栗子剥剥也行啊,就知道吃现成。”
丁小华见他主动休战,翻了翻白眼也不再叫嚷,果然走过去剥栗子。陈春丽等儿子到外面倒垃圾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你们为啥吵架?在城里是不是也吵?小北脾气是有点暴,心眼可好了,你女人家得让着点他,别跟他顶撞。”
丁小华不以为然地回答说:“凭什么非得我让着他?他但凡让着点我,还有什么好吵的。”
陈春丽叹气,现在的年轻女孩子真是太娇惯了,哪有男人让着女人的道理?上回莫南带回来的那个李天辉就是,莫南让他干什么他都笑眯眯地去干,将来肯定怕老婆。不过自家的女儿找个怕老婆的男人是一回事,儿子娶个能降服老公的女人又是另一回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去跳火坑吧?
陈春丽觉得大有必要替儿子开导开导媳妇,于是用比较严肃的口气说:“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将来是要挣钱养家的,你得顺着他,别让他心烦,别让他生气,他要是气出个什么病来你以后可指望谁去?年纪轻轻的又是女孩儿,火气那么大不好。再说小北现在城里上班干大事,一天到晚忙的很,你得多照顾他,怎么老让他干活?累坏了他将来你可怎么办?”
丁小华扑哧一声笑了,说:“什么干大事,不就是上班挣俩钱花吗,我还不知道他,能干什么大事。”
陈春丽没想到儿媳如此轻视丈夫的事业,不由地沉了脸:“别瞎说,男人家干的怎么不是大事。”
“阿姨,这都是你们年轻时候的观念吧?现在可不一样,谁说只有男人能干大事?我跟莫北一样上班,挣得不比他少,一样要养家的,总不能我下了班累得半死还得伺候他吧?现在男人在家干活很正常的,你就别管我们了。”
陈春丽见未来儿媳显然不肯接受自己的指点,心里可怜儿子以后要受罪,不觉有些窝火。忽然又想到这些年轻人谈恋爱一天一个样,还指不定将来的儿媳妇是不是丁小华呢,稍微松了口气,跟着却又起了老实人生坏心眼后的惭愧。正在琢磨要不要继续开导她,莫北已经回来了,边走边说:“昨天那张发票我装在裤兜里的,怎么不见了?”
丁小华白了他一眼:“昨天睡觉时你裤子上不是沾了一大团油渍吗?今天早上我起来就把裤子洗了,发票给你搁在床头柜里,你难道没发现裤子都换了吗?真够可以的。”
莫北松了口气:“吓我一跳,还当是丢了呢。你早上什么时候洗的裤子,我怎么不知道?”
丁小华笑道:“我洗的时候你还在做梦呢。哪回过周末你不是睡到十一点?打呼噜跟打雷似的,吵得我一夜没睡好。”
他们小两口眼看是雨过天晴,陈春丽心里却是一紧:听这口气两人现在住在一起?现在的女孩子真是的!小北也真够糊涂,现在就跟她住在一起,占了人家的便宜,怪不得丁小华对他那么凶!
她心里埋怨儿子不争气,又担心媳妇欺负儿子,这么一分心手中的刀便不听使唤,本来是奔着鸡腿去的,结果却落到了自己手上。
莫家老爸莫福生正在前头算账,忽然听见老婆哎哟一声,跟着又见儿子飞跑出翻箱倒柜,忍不住问道:“你妈在喊什么?”
莫北头也不抬回答:“刚我妈剁鸡的时候把手指头划了一道,创可贴怎么找不到?”
莫福生翻出一卷纱布,沉着脸走去后院,见老婆正拿着刀继续奋战,拽住手看时,虽然划了个口子,倒也不严重,忍不住埋怨她:“做了一辈子饭还能剁着手?心都操到哪儿去了。”
陈春丽笑说:“只顾着高兴小华来了,没留神。”
莫福生看伤口还不到需要包扎的地步,拿着纱布又走了,边走边交代:“天气热,别沾了水伤口发炎,小北帮你妈把鸡收拾了,等你姐回来让她做饭。”
莫北应声道:“别逗了,我姐啥时候会做饭了!就算她做了我也不敢吃!”
丁小华笑说:“我手艺不行,要不然我就做了。”
陈春丽忙说:“不要紧,我做。”
话音刚落,家中的大黄狗欢叫着蹿了出去,跟着便听见莫南的声音:“爸,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