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莫南鼓足勇气去了高秀云的办公室,袁明也在,莫南期期艾艾地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高秀云还以为她是来找袁明的,便自顾自出门办事去了,莫南登时泄气,只好跟袁明闲聊了几句,怏怏离去。
回来了又不甘心,隔一阵子又溜过去打探,袁明依然稳坐钓鱼台,莫南的话又没说出口。
莫南第三次去时,袁明已经完全误解为是有事求她了,趁着高秀云到里屋翻文件的机会,伏在她耳边悄声说:“你是想打听我上次说的买房的事吧?”
莫南哭笑不得,也只好点头,袁明压低声音说:“你别着急,我一直想着替你问呢!等着啊,我下了班再打个电话问问房东!”
莫南将错就错,索性跟她道起谢来,又顺口问价钱,好把戏作的真些,免得她起疑心。高秀云一直没有出来,两人的话越说越多,再后来转念一想,反正是要“厚颜无耻”拉一把票,又何必在乎是高秀云的还是袁明的?反正袁明也登门拉拢过她!
此念一出,她不等自己反悔退缩,立时问道:“竞聘的事我看你很有把握呀,准备那么充分,人缘又好,唉,我就惨了,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袁明立刻笑着叹气,但却不正面回答她,只是一口一个说自己根本没有把握,就是响应领导号召凑热闹而已。莫南见她不肯漏口风,不禁有些丧气,以她的本性大约也就不问了,可是今日不同,既然已经厚了脸皮,已经开了口,难道就这么白白害臊一回,无功而返?
她有心与骨子里那个不肯多事不愿趋奉别人的莫南较劲,硬是逼着自己又追问了一句:“你觉得我竞聘的事有没有把握?”
问完后她手脚一阵发软,觉得额头冷汗涔涔,抬眼看袁明,脸上也闪现一丝尴尬,好在袁明比她精于世故,很快就脸色如常,笑嘻嘻地说:“除了你还有谁?就算资历也是你最老啊,你担心什么?还是专心看房吧,这才是首要任务呢!对了,听说最近南二环的二手房卖的挺火的,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
“房子嘛,暂时也买不起,只好等等看会不会降价,但是竞聘的事,唉,头疼死了,这次可不是论谁资历老就行,”莫南强迫自己抬头看住袁明,“关键看大家投不投她的票。”莫南甚至拙劣的暗示了一句,“我觉得你报的岗位倒是很有戏,起码我会选你。”
袁明干笑两声,说:“大家肯定也会选你啦……”
话音未落高秀云从里屋走出来,目光停留在莫南脸上,只是出着神不说话。
莫南一颗心突突乱跳,刚才的对话高秀云听见没有?她会不会暗自感叹连莫南也会做小动作,从此瞧不起自己?
袁明借故走了出去,莫南举棋不定,要不要继续此来的目的,跟高秀云谈谈竞聘的事?
在她犹豫的时候,高秀云主动开了口:“你是为了竞聘的事吧?”
莫南忙不失迭地点头。
“没关系,你别紧张,也别一看见别人挨屋串联你也跟着走动,这些都没用,聘不聘任,说到底还得看实力。”高秀云平静地说道,“老实人虽然有时候吃点亏,但大部分时候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不会待你不公平,所以,你不要慌张,那些人爱怎么拉帮结派就让她们去好了,你做好演讲准备,干好手头的工作就行。”
莫南一肚子话一句也没说出来,同时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为自己的拉票行为感到难堪。她低声应了几句,红着脸出了门,不想回办公室,于是信步走到后院,来来回回打起转来。
高秀云所说的,其实跟她本身的想法差不多,只是,她说的话有用吗?群众的眼睛如果是雪亮的,为什么上次打分自己会那么低?就算是安义信给分低的缘故,如果别人都给的很高,平均分自然就拉上来了,可事实并非如此,那就是说,别人给她的分数本身就不高。
也就是说,老老实实做人,不搞花样不可以表现自己,这一套根本行不通。
就像她莫南,老老实实干了这么多年,不说别的,连每次开会时忙前忙后端茶递水都没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像高秀云,来系里已经十来年了,就一个科级待遇,虽然管的事不少,说到底也只是名字好听罢了,连个正儿八经的工程师都没评上。
她自嘲中带着惆怅想到,现在已经不是高秀云们和莫南们的时代了。在这个环境里,要想脱颖而出,除了会干活,更要会做人,更要会讨领导喜欢。
回到办公室时,她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心情却沉重了更多。高秀云那里是不用再去打探了,她应该会投自己的票,但是除此以外不能指望她再给什么帮助了。至于其他十几张票,她莫南还得一张张往手里拉。
只是,从何拉起?三个是竞争对手,其余也不是铁杆干系,位高权重的系领导还不看好她,莫南沮丧的心情已经持续了许久,放眼望去尽是荆棘,不知道何时才有她生存的天地。
回屋时张岩正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说着话,看见她进来就站起来打招呼:“刚还跟燕子说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眨眼不到半分钟的功夫你就回来了,难道你还是千里眼顺风耳,能看见我来了吗?”
杨林燕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谁叫你在背后说莫姐坏话呢?这才叫报应哪,正好抓个现行。”
莫南不由得想,他俩个又说又笑,关系看起来很好嘛,——的确,张岩一直很喜欢和杨林燕聊天,还经常在网上送菜给她,也就是说,杨林燕的一票,还不一定是谁的。
几时这么敏感势利,竟然事事都能立即跟自己的利益挂钩了?莫南觉察到短短十来天里自己的巨大变化,忽然觉得一阵心凉。
张岩没发现她脸色不对,自顾自说着:“刚才安主任通知,说是下周二系里各处室搞一次交流,对系里的工作或者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想法的尽管在会上说,或者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工作汇报一下的也行,让各人准备一下。”
莫南有些懵,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杨林燕笑道:“都是于信闹的,要不是他主动要做什么经验交流,安主任也不会弄这么大阵仗。”
张岩走后莫南才听杨林燕把个中原委说明白。原来于信主动向安义信建言,说系里的同事们沟通交流太少了,需要多创造这种机会,他自己就针对学生办的工作情况做了个ppt,希望借相关的会议机会跟其他处交流一下,互相通报工作动态,增进了解。
杨林燕边说边笑:“你看,于信花样不少吧?我就奇了怪了,他以前到底在什么单位呀,怎么老是能想出些奇怪点子呢?”
莫南勉强笑着,又觉得头疼起来。于信既然要交流,张岩他们几个肯定也会闻风而动,那么自己就不能不动。前几次开会自己的表现都不好,不能再丢掉这次机会了。
只是,要说些什么呢?她打开ppt,半天没写出一个字,脑子里乱糟糟的,究竟是汇报工作还是谈建议想法?要是汇报工作的话也太逗了,不年不节的,又不是总结又不是计划,无缘无故汇报什么工作?至于建议,她冷哼一声,除了少搞形式主义,少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她还真没别的建议,可这些话肯定是不能拿在会上说的。
莫南双手搭在键盘上,茫然坐了一阵子,忽然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可以用一个流行的网络句式概括,那就是“华丽丽的杯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