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系里开会宣布各职位报名情况，凡是符合条件的无一例外报了名；周二资格审查，高秀云和程星河又是掉档案又是挨屋走访，听进去两耳朵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周三宣布所有报名人员资历均符合要求，可以参加竞聘。
周四以后，经管系出现了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群魔乱舞的现象。
首先行动起来的是袁明。一大早就见她提了一兜车厘子钻进莫南的办公室，挨个分发。这车厘子颜色红得发黑，个个都有海棠果大小，皮肉紧实，看着就好吃，莫南目测至少得是七十块钱一斤的标准。袁明十分大方地每人分了一大堆，连她一向不看在眼里的姚媛都分到了，姚媛又惊又喜又鄙夷的表情引得莫南一阵阵暗笑。
袁明充分体现了亲民作风，无论对莫南还是杨林燕，一律亲热地问长问短，大有甘当闺中密友的架势，并且就两人目前最关心的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对杨林燕，没有比就业更闹心的了，袁明面带和煦的笑容，一五一十详细过问近来的态势，并表示有许多朋友在大公司任要职，没准儿能帮上忙。杨林燕一边怀疑此话的真实性，一边忍不住心生希望，一边又觉得自己非正式编制未必有投票权，袁明这番拉拢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呢。
莫南的头号大事，地球人都知道是房子。袁明噼里啪啦抱了一大串楼盘的名号，热情询问莫南要不要帮忙打听消息。当听说莫南已经全部看过而且一座也不符合预算的消息后，袁明热情地表示有个朋友正好有二手房要出售，可以联系莫南去看看。莫南激动万分，锲而不舍地将位置、价钱、年份一一打探清楚后，不得不遗憾地表示房子太大也太贵了，还是买不起。袁明沉吟一阵子，忽然问：“上次你想租的那套房子你觉得怎么样？”
莫南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是上次看过但没租成，户主名字是袁明的那套房，心内突突乱跳，不至于吧，难道袁明为了拉自己这一票连房都舍得卖给她？
袁明又说：“那个房嘛，我老公的同事有一回说过想卖，但还没敲定，我再帮你问问吧，那房子又不大，那个小区也就是两万多的水平，不到一百万的总价，肯定符合你的要求！”
莫南简直觉得袁明就是自己的铁杆闺蜜了。两人勾肩搭背，亲亲热热又说了半天的话，袁明又跟姚媛聊了几句，这才告辞而去。大家都心知肚明，半个字不提拉票的事，但是各自对对方的来意都心领神会。
袁明的话让莫南激动了大半天，下午的时候才头脑清醒了点。她莫南算什么，又不是好友又不是人事领导，袁明凭什么要把房子卖给她？难道她这一票真就这么关键？再说，袁明一直声称房子是她老公的同事的，难道卖房的时候还能作假不成？还是说她为了圆这个谎真要把房产证改成别人的名字？那也太可笑了吧！
想明白这点，莫南豁然开朗，袁明只不过给她在纸上画了一个大饼，目的在于拿到她这一票，至于结果，总之纸上的大饼肯定是变不成能入口的食物的。
杨林燕背地里打趣说：“看来这几天我能吃到不少零食啦，莫姐姐，你准备拿什么贿赂我呢？”
莫南从盘子里拣出一个肉丸子搁到她碗里：“四喜丸子一个！”
下午的时候程星河也坐不住了，笑嘻嘻地走来，有的没的聊了好一会儿，程星河刚走，张岩又来了，莫南冷眼旁观，越来越觉得好笑，哪里是竞聘，倒像是德云社的相声大会，不知道别的单位每到提拔干部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乱成一片？
周五安义信召开全体会，公布了竞聘的详细操作流程和各级考核小组成员。经管系所有在职的加起来也只有区区十五个人，八个人参加竞聘，剩下的几个不是要退休的就是领导，而且这些人也不能闲着，因为要担任考核小组成员。因此这次竞聘上岗，几乎称得上是全体出动，在整个学校也属罕见，莫南在路上遇见国贸系和会计系的教职工，没有一个不向她打听这事的。
这情形倒让莫南十分惊奇了。她本以为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她私心里颇有点不以为然，无非是提拔两个中层岗位，有必要弄得这么轰动吗？可是外系同事口里，基本都是赞叹安义信这事干的有魄力的，会计系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还唉声叹气痛心疾首地连声说：“唉，我们系要是也这么弄就好了！那就好了！唉！安主任怎么不来我们系？”
莫南对她的夸张反应一时有些会不过神来。后来那大姐拉她到僻静处细聊，莫南才知道会计系提拔干部一向是系领导说了算，这大姐属于不得领导欢心的一拨人，几次都没上去，心里颇有怀才不遇的苦闷，所以听说经管系聘任要公开竞聘，又是演讲、投票什么的，大有千里马不遇伯乐的遗憾，只恨不得申请调到经管系来。
莫南这才知道自己眼中形式重于实质的竞聘在别人眼里居然是十分难得、十分公正的一次机会，她的态度不由自主严肃起来，准备材料时也多加了几分小心。这也促使她对自己一贯的行为多了几分反思，自从安义信上任，她总觉得自己备受冷落，郁郁不得志，觉得安义信重视表面功夫胜过实际，但是经过会计系大姐这一番感叹，她忽然发现，哪怕安义信的确是在做表面文章，哪怕他如此兴师动众只是为了造一番新官上任的声势，起码这个形式公平公正，给所有人一个均等的机会展示能力，这不已经很好了吗？又何必心存抗拒？
只是如此一想，她又心怀忐忑，其他人都已经行动起来了，唯独她纹丝未动，失了先机不算，安义信还不喜欢她，这下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夜里与李天辉说起来，李天辉一副战略家的架势替她分析当前局势：“你看，学生办数你资历最老吧，来的早，干的活多，就连张岩不还比你晚来一个月吗？况且你们说起来四个人竞聘，可是有一个是财务的，根本打不着边嘛，所以实际上你只用考虑现有的三个人，比人事那个职位竞争又少了许多。再说你们三个吧，你跟张岩半斤八两，于信明显不行嘛，他才来不到一年，这是致命伤，肯定不能选他。你不是说杨林燕还要投你票吗？这你比张岩把握不就大多了吗，再好好做个演讲，跟同事们多联络联络感情，这职位跑不了你的！”
莫南叹气：“杨林燕那票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呢，系里到现在也没确定她参不参加投票。就算张岩吧，我们主任明显也更待见他，就是于信也不好说，人家虽然在我们系时间短，但是工龄什么的又不少，我们主任又喜欢他，就是程星河他们明显也对他比对我亲热，唉，我看我倒是把握最小的一个。”
“不要总担心你们主任怎么看你嘛，你是凭能力竞聘，只要系里的人都认可你的能力，都投你的票，就算你们主任偏心别人，又能怎么样呢？放心好啦，别瞎想乱想的，好好准备你的演讲材料，写完了我帮你再看看，一定滴水不漏，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李天辉说完亲昵地亲了她一口，主动关上电视打开电脑，自己躲去客厅看书，把卧室留给莫南写演讲稿。莫南开始还三心二意，一会儿站起来看李天辉在干嘛，一会儿又去厨房找点心吃，后来写的顺溜起来，便把李天辉抛在了脑后，等写的手酸眼花的时候，一看表居然已经一点多了，再看李天辉，早已捧着小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