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把这事瞒着李天辉,一心一意想单独完成一件大事,想到自己把这套干净舒适又便宜的好房子租下来以后李天辉又惊喜又佩服的表情,不由得就乐开了花,这一乐,不但对袁明的房子再没了兴趣,连第二天上班时都坐立不安,半点情绪也没有。
好容易等到黑社会中介的电话,约了下午面谈,莫南推说看病请了半天假,一溜烟跑去中介公司,黑社会中介一径把她带进一个小隔间,里面果然坐着一个小眼睛的富态女人。
莫南本能地觉得情况不大妙。这女人五十岁上下年纪,大卷发胖脸蛋小眼睛厚嘴唇,神色里便带着不好相处的标记,莫南不觉有些退缩,早知道是中年女人,应该找李天辉来才对,同性相斥,这买卖谈起来更增了几分难度。
她堆出一脸笑,先夸一句:“大姐这毛衣真好看,穿上可精神了。”
房东鼻子里笑了一声,连珠炮似的开始发问,年龄、工作、几个人住、是不是北京户口……莫南疲于招架,哪里还搜得出几句恭维话来拉近距离?何况谄媚本就不是她的长项。
房东问完了,端起茶杯小口啜着,眼睛从杯子沿上看她,莫南正想再套套近乎,忽听她不冷不热说:“行了,我没什么问的了,你回去吧。”说完拎起包三步两步走了。
莫南愣了一阵子,只得跟着出来,看见她对黑社会中介咬了几句耳朵,大摇大摆地出了门。莫南犹豫着不敢上前问结果,那黑社会中介主动走上前来,笑眯眯地说:“小姐,很遗憾,房东选了别人。”
虽然有些预感,莫南还是忍不住一阵沮丧。黑社会中介笑眯眯地说:“昨天定金的收条你带着吗?我给你退一部分定金。”
莫南没精打采地掏出收据,黑社会中介麻溜儿地抽出一张百元递了过来。莫南犹豫半天,忍不住问他:“只退一百?”
“对,这是我们公司的规定。”
虽然昨天认可了只退部分定金的说法,可这部分居然只有一半,代价未免又太高了些。莫南虽然自觉理亏,还是理论了一句:“你们也没提供多少信息啊,只退一百是不是太少了?”
黑社会中介保持微笑:“我们安排了你和房东见面,双方也谈了,房子也看了,不能说没给你提供服务。而且昨天你也认可了交定金的事。这是公司的规定,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投诉,但是退的话只能退一百。”
“上哪儿投诉?”
“你跟我说就行了,我帮你登记一下再反映给我们领导。”
莫南叹口气,跟他投诉?难道被小P孩骂了还要跟那小孩说:“你回去告诉你妈妈你做了错事,让她批评你”?只得收起不满,懒懒地出了门。
走出去又觉得不甘心,折回来又问:“房东选了谁租?”
“李先生,就是昨天那个比较胖的。”
莫南自嘲地想,果然异性相吸,胖女人就愿意把房租给胖男人,看样子就算让李天辉来也不行,谁叫他不是胖子呢?
她想反正请了一下午假,这时候也必要回去,索性继续在附近转悠,企图再碰见一处合适的房源,哪知道没转几圈倒先看见黑社会中介又带着一批人来看房,其中赫然就有昨天那个胖男人。
他不是租到房了吗,还租?
莫南隐约觉得内中大有文章,不远不近跟着他们,行经的路线基本和昨天一模一样,想来看的房还是那几套。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冒了出来:别是黑中介骗定金的吧?她出了一身冷汗,同时怒火噌噌窜起来:闹半天感情是骗子啊!
再也按耐不住,噔噔噔冲上楼,果然黑社会中介正领着人在第一套房里站着,莫南火冒三丈,大声喊道:“喂,不是说这房租给他了吗,怎么又领人来看?”说着一指那胖子。
黑社会中介和胖子都吓了一跳,黑社会中介先反应过来,忙说:“按照公司规定,只要没签合同就不算租出去,这几位客户要看房,我就带他们来看看。”
胖子上下打量莫南:“你是干吗的?”
“我刚跟这房的房东谈过,她不是把房租给你了吗,你还看什么看?我的定金都没退!你们是不是一伙的,专门骗定金?”
几个看房的嘁嘁喳喳议论起来。
胖子粗声粗气说:“就算租给我,合同还没签,我想再看看房子,怎么啦?关你什么事,你吵吵个什么劲儿啊!”
黑社会中介在旁帮腔:“小姐,你误会了,你是房东最后一个面谈的,跟你谈完她才决定租给李先生,李先生不放心想再看看房子的情况,所以我带他一道过来了,你实在是误会了,定金的事是公司规定,我说了你如果不满意可以投诉的,但是你到这里来搅局,是不是不大合适?”
莫南听他们说的合情合理,顿时哑口无言,见他们也没有报复她的意思,赶紧灰溜溜地退出门来,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脸上更是火辣辣的。
原本只是赔了一百块钱,现在可好,人也丢大发了。
她憋了一肚子气,既不好跟同事讲,更不好跟朋友说,再见到李天辉时不免乱发脾气,李天辉察言观色,猜到她有事瞒着,三问两问,不多久就把实情套了出来。
莫南灰溜溜的,生怕他笑话,谁知他想了半天,十分严肃地说:“南瓜,你听我一句话好不好?今后千万别找中介,要实在没办法我陪你一起去,无论如何别单独跟中介打交道。”
莫南只得答应下来,低头一琢磨,李天辉分明是觉得自己上了中介的当,忍不住问他:“你说那家是黑中介?”
“我说不准,多半跑不了,你想那胖子既然租到了,就算想再看看不能自己去吗?干吗跟那么多看房的一起看?万一有人看中了非要见房东,到时候房东不租给他了怎么办?”
莫南啊了一声,头脑中一片空白。
“而且你说那房子那么好,价钱能这么低吗?要是昨天其他那些人又去看房还说得过去,那胖子又去看,多半是中介的托儿。”
莫南心里说不出的懊恼,拍着桌子叫道:“混蛋!我这就去找他!”
“得,你找他说什么?你又没证据。”
“我,我……”莫南我了半天,再挤不出一个字,恨恨地一拍李天辉,“谁叫你不跟我一起去,害我吃这么大亏!”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以后做什么事我都陪着你。”李天辉笑嘻嘻地搂住她,“吃一堑长一智,一百块钱学个乖不算太贵,以后别再冒冒失失让我不放心就好。”
经此一番波折,那小区的房再好,莫南也没心情去看,幸运的是李天辉找到一个房东自己出租的小房子,地段不错,房东在电话里夸了个天花乱坠,周末一大早,莫南就兴冲冲地跟着李天辉走去看房。
房东是个瘦小干枯两鬓泛白的中年男人,一见面就滔滔不绝说房子多好价钱多合适地段多方便,莫南跟着他七拐八拐走到一个貌似八十年代产物的大筒子楼跟前,李天辉一怔:“筒子楼?不是说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吗?”
“没错啊,那边一溜儿都是四家公用一个卫生间,只有我那间在楼道尽头的是自带卫生间,八几年分房那会儿大伙儿别提多眼红了,到现在还许多人打听着想跟我买呢。”瘦房东沾沾自喜,一径来到楼道里按下了电梯。
莫南没想到这么破的筒子楼居然还有电梯,惊奇地问:“还有电梯呢?”
“是啊,你瞅瞅多方便,再没比这儿更合适的了。”
说话间电梯到了,大门对开,露出一张破旧的红漆桌子和桌前穿着大红家织毛衣的电梯大妈,面无表情问:“几楼?”
“十二。”瘦房东大力将两人推进去,一平米左右的电梯顿时塞得像只四喜丸子,李天辉只恨不能像电梯大妈一样躲在桌子后面,一双脚只好轮流挑战金鸡独立,力求给莫南挤出搁脚的地儿。
十二楼。脏脏污秽的窗户和楼梯扶手,小孩子此起彼伏的尖叫,谁家正在炸东西,刺啦一声油响。
莫南生出三分悔意。
瘦房东打开防盗门,进入一个狭长的黑洞。灯绳断了还没接,瘦房东掏出早已备好的微型手电筒跳上桌子扒灯闸:“没关系,待会儿找跟绳子接一下就行。”
电灯亮了。黑暗中显现出一平米左右的客厅和厅里一张黑漆桌,一个小方凳,形貌与刚领教过的电梯极为相似。黑漆桌边隔了一扇类似宿舍门的黄漆小门,旁边的窗户里反映出油腻的厨房和遍地开花的小强。
悔意达到五分。
瘦房东推开黄漆小门,一打再打三打,煤气灶始终沉默不语。瘦房东搔搔脑袋:“没气儿?还是灶坏了?我问问上一个房客。”
七分。
黑漆桌对面是没有灯的卫生间,微型手电筒的照耀下露着水泥茬的墙壁和光秃秃的水管头让莫南打了一个冷战,谁敢保证这里不是杀人抛尸的所在?
瘦房东挪过小方凳:“卧室锁着呢,上一个房客合同还没到期不让看卧室,你们站凳子上隔着窗户就能看见,里面特干净,还能晒太阳呢!”
十分。
瘦房东喜气洋洋:“怎么样,不错吧?一千二一个月,上哪儿找这么便宜的好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