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轩梦游的消息传遍整个秦府,有闲的自不用说,那些有事的下人也找着借口跑过来看稀奇,听到陈佳轩这番动情的话语,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对他们来说,陈佳轩就是一个乡下穷小子,不知道祖上烧了什么高香,居然让他考中状元,娶了自家小姐。对陈佳轩,众人打心眼里看不起。前几年,仗着恩师袁四海,陈佳轩在家中还有些地位。四年前,袁四海被政敌抓住把柄弹劾下野,陈佳轩便倒了势,任由秦秀珠打骂不敢还口。今天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些话,之后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众人皆是心照不宣,相对而笑。
陈佳轩又是拍门又是吼叫,足足闹了半柱香的时间,激烈的动作才渐渐缓了下来。低了头象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走到秦福的身边,忽然膝盖一弯,抽了主心骨似的,整个人软泥一样地倒下来。
秦福指挥众人七手八脚将陈佳轩抬起来,一群人,风也似的走了。
胡媚儿在冬院门口现了身子,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冷笑。就凭陈秦氏好妒的性子,听到陈佳轩在白日里跑到冬院大叫‘小兰’,绝对可以让陈佳轩的脸上再多留下几道猫痕。这正是她用幻术将陈佳轩引到冬院来的目的。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爱看热闹的狐狸精了。
小惩完恶人,该办正事了。胡媚儿再次伸个懒腰,活动下身子,面对冬院的门一步步笔直走过去,穿门而入,进入冬院。
每家每户都有门神守卫,越是深宅大户,门神的能力越强。只是再强悍的门神,也只能对付普通的孤魂野鬼,遇到胡媚儿,自然便成了老太太手里的柿子。胡媚儿一到秦府,便将秦府守卫门神抓在手里,大概了解了一下秦府的情况。
秦氏是皇族远支,传到她父亲那一辈已不再是王爷,她只能算是官宦千金而没有了公主的资格。秦父风liu成性,早早便被酒色淘干了身子,一命呜呼。秦母做为正妻,将所有妾室不管有没有生育连孩子一起全部卖入妓家,心狠程度可见一斑。
做为独女,秦秀珠从小便骄纵异常,下人稍有小错便被她严刑责打,直接死在她鞭下的有数人,伤者无数。小小年纪恶名远传,到了出嫁年纪,居然没有一个媒婆进过秦府的门。
十二年前,陈佳轩携妻佟小兰进京参考,考中当科状元,跨马游街时,被男装打扮出门玩耍的秦秀珠一眼看中。秦母便请陈佳轩的老师袁四海做媒,从中调协。
陈佳轩贪图秦家的权势,答应此事。然而陈秦氏不愿做小,硬逼陈佳轩休妻再娶。
天庆国十分重视官员品质,无故抛弃糟糠妻将严重影响官员仕途。两边僵持不下,佟小兰主动提出情愿做小,将正室夫人位子让给秦秀珠,陈佳轩这才顺利入赘秦家。
袁四海十分喜爱陈佳轩,有老师做依靠,陈佳轩爬升得很快。陈秦氏虽不时刁难小兰却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一家人虽没有其乐融融却也相安无大事。
四年前,袁四海倒台后,袁氏一党落得树倒猢狲散的下场,陈佳轩被调到礼部挂个虚职,再难有翻身出仕的机会。
秦秀珠是个完全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圣旨一下,马上喝令下人对陈佳轩的称呼由‘老爷’变成‘姑爷’,而秦秀珠自己则由‘太太’恢复成‘小姐’。从那时起,陈佳轩开始养猫。
陈佳轩的气势一弱,陈秦氏马上处处看小兰不顺眼起来,饶是小兰格外恭顺小心,架不住秦府上下一齐捉她的错。陈佳轩自己就如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哪还有力量保护小兰。日子久了,小兰不禁对陈佳轩的懦弱十分失望,居然勾引家中马夫伺机出逃。幸亏陈秦氏事先得了消息,将两人一举拿获。这等丑事,自然不便外扬,秦秀珠将小囡活埋在冬院里,封锁院门,再不许人进去。到如今已经四年有余。
胡媚儿对门神的介绍的情况充满了疑惑,一个普通的院子何至于让一只三百岁的狐狸献上好不容易修炼来的内丹,苦苦哀求自己出手相助?
站在冬院里,胡媚儿不禁秀眉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院里的异象。
冬院里种的自然是梅花,当年秦府的冬院也是京城里赏梅的好去处。然而此时,一团灰色雾状混沌将整个院子包裹起来,隐隐约约只看得见混沌里妖影重重,鬼叫声声。幸而此时夏午的阳光正烈,对阵法还有少许压制,若是晚上来,必然比白日更凶险十倍不止。
胡媚儿陷在混沌里,伸手看不清五指,阵阵鬼叫吵得她头脑发晕。她不耐烦地将手一挥,无数锋利的碎风,刀网一样绞杀着她面前的混沌,不多时,一切云淡风清,世界露出原来的模样。
一双双没有了皮肉包裹的手从干涸的土地伸出来,形态各异地指向天空,象是无数具枯骨被埋在地下,不甘心地伸出手来,想抓住什么。怨恨,不甘,报复的情绪从中弥漫出来,让每一双手看起来都象是活的。仔细看,会发现那些白骨就是活的,失去了雾状混沌的保护,白骨敞露在烈日下,就象是在接受天地间最痛苦的刑罚,不住地微微颤动。
胡媚儿举步向前走去,支支白骨手臂避猫鼠一般,随着她的脚步,左右分开一条道,有的直接便沉入地面。胡媚儿闲庭信步般直走进冬院的院中。
远远看去,地上躺着一个人。走到近前,胡媚儿不禁皱起眉。那是一个只穿了抹胸赤脚的女人,一张黄裱符纸敷盖在头脸上,头部以下由脖颈,手腕,手肘,肩膀,腰部,大腿,膝盖,脚踝处断开成十五节,每一节尸块连接处相隔三分,中间插着一面黄色小旗,旗上由红色朱砂写着胡媚儿看不懂的符文。历经四年,这尸体居然还未干瘪腐烂,肤色苍白地发冷。
胡媚儿看着忽然叹了口气,她原本以为人死了三四年,自己要带走的不过是把枯骨,没想到会面对眼前这样一具‘完整’的尸体,事先准备好的小布袋明显是不够用了。想一想,胡媚儿隐身出了冬院,来到陈秦氏的睡房,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床上好软锦床单,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冬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