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实际上只是一个一拃(注1)高,二尺(注2)见方的小玉几,岳月掉下来的巨大冲击力将玉几砸得四分五裂。看起来,只十五六岁模样的岳月就躺在碎玉堆里,捂着腰,象只蜷起来的虾米,大叫‘哎哟,可痛死我了’。
柳明则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郞,脑袋里一片空白。示言占卜的房间设有结界,外人根本不可能潜得进来。而且除了正中问卜的小玉几和几前供人跪坐的蒲团,房间内再没有任何陈设,四面雪白落地的墙,没有房梁的房顶,根本不可能藏得住人。那么这个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呢?
柳明则怔了半天,终于缓过神来,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祖宗!”岳月没好气地吼道。
饶是被称作是整个天庆国性子最沉稳的人,听到这样污辱自己先祖的话,柳明则不禁腾身而起,黑着脸问道:“你说什么?!”
面对柳明则明显的怒意,岳月当然不会傻到继续撩拨他。撑着腰站起来问道:“你的前任是怎么教你的,没告诉过你占卜的时候,手不能离开玉碟吗?我就是你请来问卜的神仙,正在想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呢,你突然把手拿开,害得我就掉下来了。”
“你是我请来问卜的神仙?”岳月的回答让柳明则有些发傻,“你就直接象以前那样告诉我答案就行了,需要想那么长时间吗?”如果不是等的时间太长,自己怎么会犯这种最低极错误呢。
能告诉你,我不就告诉你了,用得着费这么大劲亲自跑这一趟么。岳月在心里翻着白眼,大叫柳明则是笨蛋。嘴里却道:“如果我告诉你,你这一生没有结婚对象,你会怎么想?”
岳月的话再次让柳明则怔住,他正是担心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为自己占上这卦,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世代受到你们柳家的供奉,既然知道你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自然不能告诉你这样的答案,所以我在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让你能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的时候,你突然把手拿开,我没有丝毫防备,就掉下来了。”岳月很委屈地说。反正他下凡的真实原因,柳明则是不可能知道的,随便他怎么瞎编乱造都可以。
果然柳明则听了岳月的解释,心里十分感激,心里对岳月身份的一丝怀疑顿时被这感激冲刷得干干净净。当下将岳月请出占卜房间,命令紫雯安排酒宴招待岳月。
岳月告诉柳明则当今圣上的公主还得十年之后才能出生,柳明则若想娶妻,只能云游天下,先找到合自己心意的女子,再找合适的时机求皇帝将女子收为义女,这样才能避开自己孤独一生的命运。
记事起,柳明则的生活便是围绕参加十二岁的示言试做准备,等他打败家族其它孩子成为示言后,除了皇宫,他再没有出过示言府。离开京城四处逛逛,这个提议比甚至比找个合心意的女子更让柳明则动心。想到朝中最近无大事,边关也十分平静,朝庭近期不会找自己占卜,柳明则命令紫筠(jūn)收拾了行李,跟着岳月离开京城。
虽然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柳明则寻找合心意的女孩,以他性子也做不出沿路打听谁家女儿相貌优品行好的事,岳月的兴趣只在游山玩水与吃喝上面。三个人走走停停,玩了大半年,柳明则也没有遇到一个称心的女孩,不知不觉来到了青川
在客栈,岳月忽然说,他听到一个路过的客人说寻芳馆的蜜汁鸭做得很好,吵着一定要去尝尝。柳明则虽然博学,也不知道寻芳馆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顺着岳月的意思来到了寻芳馆才发觉不对劲。
叫娇月的女子倒还罢了,那个妩媚简直就象剂热膏药,妖声妖气贴在柳明则的身上便不肯下来。柳明则虽然神色如常,并不因此有半分失态,紫筠却知道柳明则已经厌到极点。偏偏岳月一脸促狭的笑容,气得紫筠习暗暗咬牙,铁青着脸将两女都赶了出去。
岳月拍掌笑道:“你为什么要把她们赶出去呢?在这里喝酒就是要女子陪着才有趣,若只我们三个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紫筠怒道:“你事先就知道寻芳馆是什么地方,对不对?你为什么要把我们骗来?你难道不知道我家大人是什么身份。若是让人知道他来这种地方,为天下人耻笑都是小事,你知道陛下将会如何处置我家大人吗?”
岳月端着酒杯笑道:“你家大人是个天生的短命鬼,活不了几年便要翘了。天下人的耻笑也好,皇帝陛下的责怪也罢,都不如及时行乐来的实际。我若是你,便不会拦着你家大人了解女人是个什么滋味。你的忠心未免用错了地方。”
柳明则的寿命在示言府就是不能谈及的忌讳。岳月此刻毫不介意地说出口,让紫筠勃然大怒,想要责骂岳月,又怕他说出其它不中听的话。犹豫间,柳明则起身道:“你说错了,紫筠的想法就是我的意思。我想寻找的是一个值得我用心去爱的女子,而不是用这种方法去了解女人是什么味道。”
“你是看不起这些青楼女子吗?”岳月神情古怪地笑问。
柳明则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紫筠连忙跟上。岳月看着满满一盘几乎没有动过的蜜汁鸭,叹道:“扔了可惜。”长袖一挥,整桌的菜便不翼而飞,这才追了出来。
等翠翠妈得了信,追出来的时候,三个人已经结了帐走了。眼见得放跑了两个大财神,翠翠妈指着守门的龟奴好一通骂。
娇月在一旁看不过去了,忙走过来,扯着翠翠妈的袖子道:“妈妈快别骂了,其实他们走了倒好。”
翠翠妈听娇月这话说得古怪,想她应该还有其它的话说,随她进了房间,问道:“你方才那话是个什么意思?”
娇月道:“我刚才在房间就想过了,可惜我这身子脏了,配不上他们。若是让翠丫头去,那样两个神仙似的人物,即使只是入府做个洒扫的丫头,也不枉此生了呢。”
“要翠丫头去吗?”翠翠妈失神地重复着娇月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翠翠妈之所以被称为是‘翠翠妈’,是因为她有一个亲生女儿,名叫小翠。今年刚刚十五,在翠翠妈用心教导之下,方方面面比青川许多富贵家庭的小姐还强。“可是,有那个紫筠在身边,只怕他们不会接受翠儿呢。”
“当然是要用些手段了。而且,还要看翠翠妈您决定选他们哪个做您的女婿了。”娇月在一旁凑趣地说。
注1:拃{(zhǎ):张开大拇指和中指,两端的距离(长约五寸)为“一拃”。}
注2:二尺大概合67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