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星光熠熠,段风家的小院里,少年嘴角微翘,老汉面露苦笑。
段老爹摇摇头:“猜不出。”
“其实也没啥,就是你教的那个陷阱之法呗。”段风吃了口菜说道。
段老爹嗤笑一声:“你这臭小子,我也知道猎户的手段,那魔狼是一般陷阱能逮的到的?”
“别急啊,爷,你教的那个陷阱捕个山羊野鹿啥的没问题,却的确捕不到魔狼,我只是把阿贝家盖水缸的盖子给劈了,弄了个简单的小机关连着绳子卡在肉里,你不是说魔狼跟普通的狼不同,它的绝招就是咬住猎物一个旱地拔葱,好落下来的时候接着冲劲再次攻击吗?”
“没错。”听他说道这里,段老爹嘴角抽搐了一下,都骗的阿贝把家里水缸盖子给劈了,这就算没去猎魔狼回去也少不得要挨上一顿……
“那我就把连着机关的肉放在两块板子中间,用来架住板子,倒是结实,魔狼一叼那肉叼不走,定要使出绝招的,结果一拔那肉,机关松了,板子架不住浮土,自然就塌了,坑里全是高矮不一的尖刺,那它还不死?”段风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说着。
段老爹点点头,心道这小子倒是灵活,转而又说:“你这办法倒是不错,只是你骗阿贝把水缸盖子劈了,又让他把狼扛回家,估计那肉也是他家的吧?你害他挨揍可太不地道。”
“哼!那小子今天又跟我炫耀下月去参军,这是喜事我自然不能亲手揍他,可不让他吃些苦头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段风撇撇嘴说道,可眼神中却并没有一丝气愤或者得意之色。
听到参军,段老头心下也明白,他认为像段风这等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自己也是过来人,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其他,饭毕,简单的收拾一下,便去休息了。
深夜,睡不着的段风爬上老槐树看着漫天的星斗喃喃地说道:“阿贝,你早就想弄串狼牙项链,大哥我就帮帮你,只是如果我不能去参军,又能去干什么呢?哎!”叹了口气,段风心道:“难道真的去当商人?我只是个演员啊!”天知道这里有没有影视公司。
站在窗边的段老爹,看着树上的段风,却听到了他的话,心里暗自一叹,转头看看自己枕边的那块面具,不知道作何感想。
——
此时的阿贝家,可怜的阿贝早就抽泣着睡着了,阿贝娘却在床上埋怨着阿贝爹:“儿子这么做也算出息,都要参军的人了,这猎魔狼说出去面子也好看,你何必下手这么重?”
阿贝爹叹了口气道:“那魔狼来去如风,牙尖爪利,这万一有个好歹可怎办?怎么让我不气?”
阿贝娘却说:“他不是跟小风一起吗?那小鬼头精灵的很,怎么会有什么危险,就是我有个儿子,要是有个女儿定要讨了他当女婿。”
“瞧你,越说越没正形。我现在担心的是阿贝到了军中会受欺负啊,咱这样的小地方……”
“当家的,俗话说,挨金似金,挨玉似玉,挨着木匠会拉锯,跟小风那个精灵鬼玩了这么久你看阿贝憨实却也机灵着呢,别担心。”当母亲的自然更了解自己的儿子,出言安慰着。
“希望如此吧。”说完没一会儿,鼾声渐起。
——
秋高气爽,凉风瑟瑟,一个月后,桃源镇口,镇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今天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一个大日子!镇上的五名十六岁的少年就要去上官家应试参军了!阿贝为首这五名少年都是身高体壮,自小生活在山野间的他们都带着一身悍勇之气,乍一看,哪像十五六的少年?
送新军,是桃源镇的风俗,谁家有子弟够格成为战士那都是一个值得骄傲的事情,每当他们要出发,镇上的人都自发前来相送,富裕的赠点盘缠,困难的却也能送上一声祝福。就像现代的一些山村出了个大学生,便会成为村里的骄傲一样。
“段风,虽然我先去,可我知道你一定行的,我在上官家等着你。”即将远行,阿贝把段风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好了,我自省的,赶紧走你的吧,可别丢了我的脸。”段风虽然说笑着,可阿贝却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多话,拍了拍段风的肩膀,带领着其他四名少年辞别了乡亲,踏着枯黄的落叶朝着南边走去。他们要先去五十里外的达嵌城,雇佣马车再向南走上四百里才能到上官家的玄武城,路途虽然遥远,可是镇上的乡亲都很有信心,像这样出色的儿郎,上官家要是不收,那真是瞎了眼。
送别了好友,段风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家里,将自己扔到了小床上,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心道“要不然再长大些,出去做个商人,赚一大票银子当个富家翁也不错,凭着我的见识,还真不信当不成战士就出不了头!”
段老爹也去镇口送行,只是回来看到段风这个样子,心下有些不忍,左右一思量走进了段风的小屋,坐在他的床边。
关切地问道:“小风,心里不舒服?”
段风笑笑说:“没事,爷。”
“不用装的跟没事人一样,你的心思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这山野小镇总是待不住的。”顿了顿,段老爹接着说道:“你可知道那修器者?”
“修器者?”段风一愣,旋即点点头,这个名头他曾经听段老爹说起过,世家大族最为倚重的不是军队,而是数量稀少的修器者,只是这修器一途在段老爹的口中却是千难万阻。
在段风的印象里,修器者就好比西方的魔法师,却又比魔法师的修炼艰难的多,实因为魔法师需要魔力,而修器者则需要一种叫“元力”的力量,可“元力”的修炼虽然不难,但修器者要成功,除了元力还需要一个特别的工具,那就是“器”。这“器”要发挥威力,则需要修器者自身元力的滋养。
“世间万物皆可为器,择一而修以求神器”这句话也曾经听段老爹说起过,也就是说哪怕一块石头,都可以通过元力滋养而成为“器”,说的简单,但事实上真正能修器成功的人百不存一。
段老爹点点头说:“修器者成功之人百不存一,并非元力不够,而是器能不显。”
第一次听他这么说的段风一时没明白,疑惑道:“什么意思?”
段老爹解释道:“这修器分为初、斗、元、灵、魂、圣、玄、神,元力已生则可择器进入初器,元力贯通则为斗器,元力外放是为元器,器能初显即为灵器,只有到了灵器才能真正见到器的能力,也才能真正被称为修器者。”
“爷,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难道让我去修器?可您不是说要拜入世家学习修器,就需要二十两银子吗?”段风大感惊讶,没想到段老爹会跟自己说起这个,可不说是不是让自己去修器,光那二十两银子就是个不菲的数目,在圣灵大陆一两银子可够他家温饱半年!(一两金子=十两银子,一两银子=一千铜板)
段老爹摆摆手,没有就银子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兀自说着:“出人头地拜入世家是为一个捷径,可并非只有战士一途,在世家之内也是分军、政、民、战的,各有有职位,哪怕只是斗器也会有个不错的位置和薪资。”
“可……咱没有钱啊,我不想去当个奴仆。”段风翻身坐起,耸耸肩道。
段老头却是一笑:“你这小子,谁要让你去当奴仆,你可愿听个故事?”
“嗯?”段风来了兴趣,以往最喜欢的便是听段老爹讲他当年纵横大陆的事情。
段老爹一脸平静,仿佛陷入了无限的回忆当中,只听他缓缓开口娓娓道来……
有一名少年,家境殷实天资聪颖,自小便立志成为一名修器者,在家人的支持下他缴纳了不菲的学费进入南宫世家师从南宫家护卫长老南宫靖学习修器,同门师兄弟一百四十二人。
一年的元力修行,一百四十二名同门尽皆步入初器,那时的他们,算作入门,已可在南宫家的名器阁择器,在其他师兄弟大都选择刀枪剑戟等兵器的时候,他却惟独看中了一块圣银面具。
听到此处,段风眼角微微一跳,没有多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老头子的讲述。
多年之后,同门中所修之器可以达到元力外放的却只有一十二人,其他的则成了废器,只能被发配到军队,修器者身体不如战士,那些没有成功的同门到了军中的待遇可想而知,在一次战斗中,就作为添头冲锋在前,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可是,一个面具能有什么攻击力?少年所修之器似乎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废器,饱受同门讥笑的他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努力的修行,别人都可外出执行任务,而他却在孤独的努力。
十年苦修,少年终有小成,不知不觉间实力已达“魂器”高阶,差着圣器也仅有一步之遥。
至此,他的圣银面具才初现能力,换做别人,达到魂器,所修之器便可幻化魂兽协助修器者作战,而少年的面具却可幻化成不同的人脸,甚至连声音都可以改变!初获异能的他大喜之下却忘乎所以。
如果凭着这等能力,必可成为南宫家密探中的翘楚,可他在这十年间,饱受人情冷暖心性大变,在他看来,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总挨饿,于是,蔑视规则的他,终走上了歧途。叛出南宫世家混迹大陆,为了名,为了利,他想自己闯出一份莫大的名头,给那些曾经讥笑过他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有了这等能力加之性子狡黠,他暗杀,行骗无往而不利,终获得了一个“千面郎君”的匪号,可与人结怨太多,加之叛出南宫世家被执法队追杀,惶惶不可终日。自己的家人更被仇人屠灭满门,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凭着这等能力,他无数次躲过了南宫执法队的追杀。本以为仍可以恣意妄为,却遇到了他的恩师,南宫长老。
逃跑毫无意义,南宫靖的修器已是玄器高阶,凤炎手镯,呵呵。
这个少年,哦,应算作青年,一番无意义的抵抗之下,圣银面具被毁,元力也被散的仅剩一成。顾及师徒情分,南宫长老对外宣称已将“千面郎君”碎尸万段,实则放了他一条生路,让他好好做人。
至此,青年才算幡然悔悟,带着他的那块破损的面具只身北上,来到一个偏远的山村隐居,无事时,便教教山村里的孩子武技,让他们能更容易的加入军队博一个前程。
段风静静的听着老头子断断续续地讲述,苍老的脸上时而意气风发,时而满是落寞,待得讲完,老头子浑浊的眼中闪着莹莹泪光。
两人都没有说话,段风似乎又想起了老头子每次擦拭面具是吟唱的那首似忧似叹的歌谣。
“爷……你……你修过器?”短暂的沉默过后,段风讷讷的问道。
“如今只是一个被废掉的修器者而已。”段老头点点头,转而继续说道:“以往交你的那些不着调的东西不是想着让你出去行骗绑票,却是让你知道人心的险恶。现在你也成年,总不能把你圈在这个小镇子里,拿着这个。”说着,段老爹从身后取出一个锦盒交到段风手上。
接过锦盒段风一看那锦盒为纯木所制,四周雕着云纹样式倒一般,在达嵌城里,这种锦盒随处可见。
狐疑地打开锦盒,这一见之下段风大吃一惊!只见锦盒里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块银色面具!只是那面具从额头至鼻翼一道细碎的裂痕破坏了它的美观和完整。正是段老头当年所修之器!
“这!”段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段老头,却见老头面带落寞的微笑:“这已经是个死器了,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还多分念想徒增烦恼。虽然有些破损却是纯银所铸,能换些银子。既然你想修器却也只能拜入世家求学,但那学费总是要交的,家里也没有余财,你……拿去换了银子去上官世家的玄武城吧。”
话虽如此,可段风知道,这面面具却是段老头的命根子!每每见他小心细致的擦拭面具,自己想要来一看都会被无情的拒绝,而此时,他却把视若生命又代表往昔回忆的面具交给了自己。
“我……”平时牙尖嘴利的段风此时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从小将自己养大、整天不着调的无良老头。
“好生修炼,无论成败,总比窝在这小镇子里强。”说完,段老头拍了拍段风的肩膀,起身出门。望着段老头苍老而佝偻的背影,段风一句话也说不出,心中除了感激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