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去郊游……小姐你怎么什么都要拿?”如斯拿起一件,盘儿夺走一件,嘴里还不忘啰嗦:“现在是什么季节,棉衣不用拿啊!”
如斯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先不说到了外面买不买得起,就是有卖的我还未必买呢!”曾经买过一回垃圾棉,心有余悸啊。
看盘儿干活简直是一种享受,有条不紊,动作又麻利,如斯眯着眼睛喝了一口茶,悠哉地问道:“我那百毒不侵的老师父呢?”
“噗嗤!”盘儿斜了她一眼,“老师父?人家也没有多大吧?不过……”她停下手里动作,茫然地想了想,“果然是看不出先生的真实年龄啊?二十多?三十多?”
“啧啧,真是驻颜有术啊,都成妖精了。”如斯摸摸脸,有点心虚,好像比较像妖精的是我,糊里糊涂来到了南宋!
“他这几天守在药庐,除了用餐和休息,都没见他出来……小姐你怎么又跑出去了?到底还想带点什么啊?”
哼哼,观陌又在偷偷炼药了,总是不带上我,这回她抓个现行,看他怎么好意思不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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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观陌正在洗手,头也没抬。他的手指纤长,指肚圆润,在铜盆里慢慢清洗着。也许是炼药时间长了,他平时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几根跑出来,垂在脸边,给他平凡的五官映得有那么一点慵懒的气息。
如斯先是呆呆地瞅着观陌,然后突然想起来的目的,立刻怒目而视,呈茶壶状:“你,你又偷着吃独食!”
他擦了擦手,“吃独食?这药,你炼不出,再过几年吧。”
如斯立刻没声了,是啊,学艺不精,上回差点把房子烧了,就做出两颗黑黢黢的小丸子,味道怪得难闻。
“给你的,收好,随身带着。”扔过来一个小瓷瓶子。如斯接过来,手里凉凉的,拔开塞子,凑上去一闻,淡淡的药香扑鼻。她细细分辨,好像是苏合香、檀香、麝香混合的味道。
“这是什么?”
“苏合香丸。”他不理她,径直向外走去。
“苏合香丸?这个不就是《广济方》里记载的“白术丸”?”如斯记得上回在书房拖出一本书,里面都是一些逸闻趣事,就当小说看了,有个故事就说宋真宗为了巴结一个太尉,给人送去了苏合香丸泡的药酒,当时小小鄙视了下皇帝,这真是恩威并施啊!
“唔,还不是一窍不通。”
如斯心里的感激立刻烟消云散,这个观陌,良心大坏,看来临行前赠药,是怕自己半路出事坏他好事啊!可是这个苏合香丸,貌似出自皇家吧?就算他看过药方,又是如何炼出的?
刚想问他,发现他已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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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不了了!”如斯仰天长叹。“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歇歇脚,我都臭了,你闻闻,你闻闻?”她使劲往观陌身边凑。
他闭着眼睛,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其实他也不是爱坐在角落里,只是如斯的东西太多,把他挤一边去了。
从知了山下来,一路上昼夜兼程,风餐露宿的,有时错过了城镇,没有客栈投宿,如斯和盘儿就在车里过一夜,观陌去车外面睡。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赶时间。十几天下来,如斯是实在受不了了,刚开始那点对上京会宁府的期盼荡然无存。真是在家千日好,就是不知道知了山算不算她的家。
“再忍忍,今儿个晚上之前能到沈州,在那歇一宿。”观陌看看如斯,总算是开了尊口。
沈州?等等!是不是沈阳?以后的沈阳?爸爸妈妈啊,我回家了!虽然是在一千年以前……如斯兴奋的两眼放光,嘴里念念叨叨。
“小姐,你激动什么啊?”盘儿明显被她的亢奋弄得疑惑丛生。
“呵呵,我,我是高兴,有屋子住,有澡洗了。呵呵。”继续傻笑,原来有秘密藏着不能说真的很憋得慌啊。
观陌看看她,有点审视的意味,如斯干脆自动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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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澡,如斯对着镜子坐好,让盘儿给她收拾收拾。在山上时间长了,对这些事好像都不太上心了,所以当她说;“好了!”之后,如斯看看镜中的人,自己也有好一阵恍神。好像上一次仔细照镜子还是刚刚来到这个时空,一晃两年多了,这个身子的主人也长大了不少,渐渐的不再那么像真正的她了。
她的头发柔顺地披下来,系着浅粉色的缎带;眉目清晰分明,一双眼睛灵动讨巧,瞳孔乌黑,明明直率得如一汪池水,顾盼间又带着丝丝魅惑。鼻梁挺直,嘴上涂了唇脂,淡淡的朱赤色。古代女子多早熟,平常女孩若是到了十五六岁,早已出落得与成人无异,可是现在的何如斯还略有小女孩的稚气,如斯再三思考,只好认为是穿越的后遗症,导致的……发育迟缓了。
“走,咱们也出去逛逛!”如斯欣赏之余不忘正事,过家门不得入,她只好上街上逛逛中街雏形,不知道九百年前和九百年后有什么差异。
虽说是傍晚了,但街上的人着实不少。放眼望去,城郭楼台,与中原没有什么不同,看来这女真族汉化的程度已颇高。自从进了金国的地界,她二人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早早换上了这里的服装。如斯穿了一件黑紫色的直领左衽团衫,衣裳绣着暗色的全枝花,下配了同色的六裥襜裙,前长拂地,看上去与金国女子没什么不同。
路边同样摆着小摊,小贩叫卖此起彼伏。想想宋金交战多年,无论哪一方胜败,百姓都不见得好过吧,真是“兴,百姓苦;忘,百姓苦”啊。如斯东看西看,就是啥也不买,把在现代的“光看不买”精神发挥到十成,气得各个摊主原本是笑脸相迎,到后来躲闪不及。
盘儿的兴趣在绣品和胭脂水粉上,如斯则专挑玩的和吃的看,可惜出门之前已经吃过饭,不然她很有可能边吃边看。
“小姐,你看,这胭脂色泽多好,味道也好,清淡怡人。”她把手上的胭脂送到如斯眼前,如斯瞥了一眼,因为不懂好坏,也没说什么。那小贩以为她看不上眼,赶紧说:“姑娘,这可是从上京运来的,用石榴胭脂拧出汁液,配合花露蒸馏而成,只需拿簪子挑出一点,加水融了,便可拍在脸上,那颜色,真是美啊。”
如斯看他讲得头头是道,不禁问了句:“多少钱啊?”
他眉开眼笑,伸出两个手指头,“姑娘识货,只需二两银子。”
如斯不了解这个时代的物价,可是脑子里转了几圈,觉得好像很贵,那边盘儿一听价格,马上就放下了,生怕摊主硬要她买的样子,印证了我的猜测。她正在犹豫要不要买下来给盘儿,反正是观陌的钱,再说盘儿一直照顾自己……
“哼,小气鬼!本小姐要了!给你钱,接着!”
如斯身后传来一个娇蛮的声音,还有一个影子飞过来,正落在摊主的怀里,他赶紧接住。
如斯望向来人,是一个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梳着长长的辫子,上身是绀色的小团衫,下面是条火红色的裙子,正一脸鄙夷的瞅着她。
如斯冲她笑笑,准备走开。和小孩子吵嘴,真不是自己性格啊,何况她也没那么想买。
她愣了,直直看着如斯,好像没料到她的反应,看她要走,张开胳膊拦着:“喂!你怎么不买?我买了你就不买了?”
如斯点点头,“对啊。”
她跺跺脚,完全是小孩子的神态。“你!你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欺负人!我小叔叔家的丫头也比你好看!”
如斯哑然,到底是谁欺负谁啊?盘儿不爱听了,“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我们小姐怎么欺负你了?当真是不懂事!”她最看不得别人胡乱说话了,当下嘴上不饶人。
“阿特真,又到处乱跑!”
循着声音看去,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材伟岸,皮肤白皙,面如编贝,唇似激朱。他一身典型的女真打扮,纻丝的皂色衫裳,头上系着皂罗巾,横额上镶着顶珠,大概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不怒自威,气场压人。
“小叔叔,你来得正好!”女孩好似看到救星,飞快地扑过去,瞪着眼睛瞅着如斯。
男子看向她,眼神深邃,盯了如斯半晌,转过头去,“阿特真……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吧?”
叫阿特真的女孩又气又羞,低下头不看他。他冲如斯点点头,“姑娘,阿特真多有得罪了。”
虽是道歉的话,但神态自若,气定神闲的模样。如斯看他主动示弱,便也不好一言不发,只得福了福身,“一场误会而已。”说完,叫上盘儿就要离开。
“如斯,怎么还没回去?”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她回头一看,居然是观陌。她看着如斯,眼里略有愠怒,额上微微有汗渍,估计是发现她没在客栈好好歇着就出来寻了。
“师父……”看他着急的样子如斯怪不好意思的,也怪自己,出来的时候光顾着激动了,忘了告诉他一声。
“走吧。”说完,看也没看如斯,掉头回去了。如斯讪讪地跟在后面,难逃一顿训斥,还不忘转头冲盘儿吐舌头,“你也不提醒我!”盘儿一脸委屈,“谁让小姐跑得快!”
走出去好远,还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回头一看,繁华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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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象中的暴风雨,回到了客栈,观陌看看如斯,“早点休息。”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如斯反倒愣了一下,倒是盘儿悠悠开了口,“我看观陌先生倒是对小姐挺上心的。”如斯白了她一眼,小妮子话忒多,要是观陌听到了,保不齐找我晦气。
半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怎么也睡不实,身旁的盘儿睡得倒是香。如斯瞪着眼睛看着屋顶,人家是近乡情怯,她可倒好,连近乡都算不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机缘巧合能让她再回去,要是能回去,自己再也不用满世界乱跑新闻了,我就开一个专栏,叫《我在古代不能不说的故事》或者《我在古代的二三事》。呵呵,越想越得意,更精神了。
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这味道甚是怪异,浓郁的香味里还混着淡淡的山茄花的味道。山茄花,就是后世我们常说的曼陀罗花,沈州地处东京路辖区,正是山茄花的产地之一。
迷香?如斯脑子里闪过一个词!他们一路上倍加小心,也不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师父长年在山上,难道得罪了什么人?想想也不像,她只好起身披上外衫,轻轻地把盘儿往内床移,用被盖好,心想万一有人进来也能拖延一阵。下了床,摸摸贴身带的小锦囊,掏出颗药丸塞进嘴里,蹑手蹑脚往外走。
有人影掠过窗外,并未停留,又到了隔壁房间的门外。如斯侧耳细听,有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大概就是这间了,两边的客房都用了药,不怕有人来坏我们好事。”另一个人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今天就送他上西天。可怜那阿特真,长大了也是个美人,活该她也一起跟来!”
如斯听到“阿特真”,心里一动,眼前又浮现出一个怒气冲冲的火红小姑娘,虽顽劣,但是却也不失童真,于是下意识地摸到了锦囊,攥在手心。她不会武功,但是身上的毒还是能自保,姑且赌一把,看这阿特真能不能活过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