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他又开着车沿着之前的路往火车站赶。
“以后你要去哪?”她问。
“去很远的地方。”他回答。
“我们还会遇见吗?”她问。
他没有回答。
“你会记住我这道风景吗?”她问。
他沉默不语。
“这世界上有一种鸟,一生只唱一次歌,从离开巢窝那一刻起,她就在寻找荆棘树,然后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刺上,在那荒蛮的枝头之间,在奄奄一息的深刻里,她超脱了自身的痛苦放开歌喉,那歌声比世界上任何一种生灵的歌声都优美动听,直到最后曲终命竭。”她说这个故事主要是希望他能在痛苦时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依然能像那只鸟一样乐观。
“你拿着。”他把银行卡给她。
她没有拿银行卡,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后放到他的嘴里,然后把之前没收的烟都还了他。“不用送我了。”她说完,拿着自己的东西下了车。她背着车窗站在雨里,并没有马上离开,雨打在她的身上。过了一会,她敲了敲车窗,示意他开一下窗。他摇下车窗,看着她布满雨水的脸。
“开车注意安全。”她僵硬的表情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点点头。她转身就朝火车站走去。他的泪水顿时刷地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漫过嘴唇,淹湿了咬嘴。当他往窗外看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他迅速地探身到副驾驶的位置,摇下车窗,好想在多看一眼她,可是再也看不到。她走了,他心里面原本应该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可是他却眉头紧锁,心里像是忽然失去了什么,空空的,无比的失落。他从烟盒里抖出半根烟,发现所有的烟都是被她折断,只剩下半根。
一个星期后,他在丽江住的第二天晚上,客栈下面叫了差不多两个晚上的流浪狗声音忽然消失了。他爬起来,推开窗门,看见对面的屋檐下一个背着背包,身穿灰色连帽衫的背影蹲在地上拿着DV在对着正在安静地吃着他投放的食物的小狗。在那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何心底忽然有一阵心跳加速的惊喜。他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出了门。
当他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对面屋檐下的人和狗都已经不在,他的心情忽然一阵失落。他沿着不宽不小的巷道往前走,脚步显得小心翼翼,似乎在用耳朵在寻找巷道里可能发出的任何动静。走着走着,忽然,一个黑影从他的头顶上的屋檐上快速地飞过,他突然被怔住,抬头往上看,一只黑色的小猫眼睛铮亮铮亮地低头看着他,嘴里还低沉地发出“喵、喵、喵”的叫声,他看着小黑猫,心里暗舒了一口气。
他回到客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个在屋檐上喂狗的背影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地出现,挥之不去。他既惊喜又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惊喜这种感觉,而这种感觉是引起他不安的原因之一。也许是他心里在作祟,他几次快要入睡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听见外面的狗吠声,可是当他跑到窗前去看的时候,外面却什么也没有,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