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4年(咸丰四年)10月,广东连州、韶州红巾军逼近广州。清政府诏骆秉章于辰沅兵丁内抽调1000名赴援。11月,骆秉章、左宗棠令龙金源管带辰沅兵1000名,由长沙启程,驰赴韶州。1856年(咸丰六年)7月,又遣李辅朝带勇入连州会剿。1859年(咸丰九年)10月,张运兰、王文瑞、魏喻义等军复自宜章入连州,镇压当地会党起义。
1855年(咸丰五年),贵州苗民大举起义。次年1月,起义军进入湖南西境,攻镇箪,占晃州、麻阳。骆秉章、左宗棠调田兴恕率镇箪兵1500人由长沙赴援。1857年(咸丰七年),起义军进入靖州境,湖南防军击退入境之敌后,进军黎平,攻占永从。1858年(咸丰八年),起义军攻黎平,骆秉章、左宗棠遣田兴恕大军赴援。1860年(咸丰十年),田兴恕任贵州提督,增军满两万,饷械全由湖南供支。
从总体上来说,左宗棠第二次幕湘期间,湖南外援五省,有目共睹。骆秉章在奏稿中说:“但有湖南兵勇出境援剿各省之事,从无各省兵勇出境援剿湖南之事。”左宗棠在书信中也说:湖南以一省兵力对付五省之寇,境外皆贼,防不胜防。唯有根据缓急不同,从容应对。所苦的是军饷费用太高,实在难以支持。由此,“湖南名闻天下,天下皆以为强国”。
但是,辉煌战功的背后,湖南人民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牺牲。仅据骆秉章对朝廷的奏报,七八年中,统计湖南勇丁、长夫出境从征者,常不下10余万人,而将领、营官、弁目以阵亡蒙恩赐恤者且数千计,勇丁、长夫之阵亡物故者奚止数万。
咸丰四年至咸丰九年(1854~1859)的湖南是比较安定的,虽然太平军西征部队和石达开的远征部队数度介入,但都未能站稳脚跟。湖南能够有此安宁,原因很多,曾国藩湘军的兴起是一大关键,而左宗棠坐镇长沙,亦有很大的“功劳”。他调兵遣将,筹划战守,外援五省,已经给人留下了较深的印象。除此以外,他对湘军军饷的筹措,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呕心沥血,而且成效卓著。
当时的湖南既不大又不富,赋税收入有限,但却要承担湖南自身的防务开支,并负担湘军东征的费用,财政极为困难。
实际情况是:邻省广东、广西、湖北、江西各路仍处处告警。湖南良将精兵多随大军东征,所有粮饷、军械、船舶等都需仰仗湖南供给。左宗棠协助骆秉章内谋守御、外筹军备,费了不少心血。一方面要将此前各路失守的负责官军予以甄别整肃;另一方面要充实军饷军械,制造船炮,补充水师。那时,在经济上因军事支出浩繁,清政府只得铸大钱和发钞票来应付,就是现在所说的通货膨胀。要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开辟财源,增加收入。
在筹饷方面,左宗棠更是煞费苦心,多方张罗。
劝捐输是较早推行的一项筹饷措施,咸丰二年(1852)即已开始实行。其时在长沙设有捐输局,为办理全省捐务的总汇。续后,又有船炮局所劝之捐,城工局所劝之捐。此外还有曾国藩给札委劝之捐,胡林翼指地委劝之捐,以及广西所劝之捐,江西所劝之捐,等等。名目繁多,不相统属。
但捐输固可动员一部分中小地主和商人的资金,却很难加之于达官豪绅之家。如曾国藩初治湘军,曾下檄安化,令故总督陶澍家倡捐万金,但陶子(桄)诉之于巡抚骆秉章,竟引起“官士大哗,遂以得免”。布政使李榕倡言米捐当先大户,而“是时曾国荃号有百顷田,于法当上户,榕不能问也”。所以王闿运评论说:“故凡捐输,徒以虐良善,肥不肖,行之愈久愈不效。”尽管如此,自咸丰元年以来,用这个办法,所得到的饷银也不下以千万计。
靠捐输毕竟是解决财政来源的权宜之计。1855年(咸丰五年)5月,根据当时的财政支出情况,左宗棠决定开征厘金按百分之二取。关卡不用私人,招请廉洁朴实的士绅来管理,废除衙署关务的一切旧规章,并由民兵和水军船只来卫护商旅。各关卡厘税收支情况,按月张榜公告,由省厘金局总其成,每年共得厘金80万至120万两,专以充实军饷,保障湘军后勤供给。有记载说:咸丰六至八年,湖南协济江西的饷银有291万多两。
继厘金局之后,1856年(咸丰六年)4月,湖南又设立盐茶局,根据变化了的情况,调整盐茶引地,于湘南抽收盐茶税。
与此同时,左宗棠又协助骆秉章办理减漕,废除向农民征缴漕粮的一切陋规,制定章程,不仅增加了军饷,而且努力根除官吏中饱私囊和积弊(详后)。
除此之外,还以巡抚骆秉章名义多次奏准,借动了咸丰四、五、六、七、八等年粮道库征存漕折等银,充作军饷。由于采取了上述种种措施,本来极度匮乏而紧迫的军饷问题,得到了较好的解决。
在筹办军械方面,左宗棠在进入骆秉章幕府之后,继续致力于制备船炮。1854年(咸丰四年)8月,长沙由在籍绅士丁善庆、陈本钦、唐际盛、李概等设立船炮局,自行捐资制造船炮。该局名为绅办,实为绅办官助,并由左宗棠“亲董其成”。12月,特委黄冕监造抱位。左宗棠“命制劈山(炮)百尊,勒限一月成立”。
其实,左宗棠在参与镇压以太平天国为中心的农民起义的过程中,比一般昏庸顽劣的官僚们高明和有远见的地方在于,他认为在湖南,首在整饬吏治。他的见解是,“地方安危,全在守令”。假如守令不得其人,则“有事之处不能无事,无事之处且将有事”,这必然导致永远不得安宁。
第二次幕湘时期,左宗棠在协助骆秉章整饬吏治方面,主要采取了以下三项措施。
1.注重用人,赏罚分明。
左宗棠认为:“国家治乱之原,视乎用人、行政,而用人尤为行政之本。”
他善于从本质上看人,肯定其基本方面,不求全责备。
左宗棠在骆秉章幕府期间,被劾奏的官员面很宽,数量很多。
关于左宗棠对官员的罢免与重用,引起了强烈反响,掀起了轩然大波。什么反映?可想而知。那些评价差的、被罢免的人骂声四起,愤恨不已,竭力攻击,大造舆论,认为左宗棠几乎成了把持湘抚衙署的人物,以致许多逸闻和时人的撰述、笔记都对此作了形象的描述。当时湖南即有“文武官绅非得左欢心者,不能得意;而得左欢心者,无不得意”和“巡抚专听左宗棠,宗棠以此权重,司、道、州、县承风如不及矣”等说法。“独断专行”,“性情跋扈”,“任意横恣”,“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他的一句话就决定你的命运,可恶极了;反之,受褒奖和晋升者,觉得“苍天有眼”,无上光荣,更加勤勉有为,律己尽职。
2.罢大钱,废部钞。
1854年(咸丰四年)2月,清政府通令各省铸造当十、当五十、当百大钱。同年7月,湖南由长沙宝南局开炉鼓铸,并由长沙府发布告示,令市面流通,大钱与制钱各半。制钱每文标准重一钱二分,而新铸大钱当十者约重五六钱,当五十者约重一两一二钱,当百者约重一两四五钱,成色竟分别减重50%,80%至88%左右!大钱面值与实值相差太大,引起物价上涨,市场混乱;更促使官吏舞弊,私铸成风。他们还将私铸的大钱照面值减半抛售。这样,“钱店皆买私铸之大钱,而不买商店之大钱,以致商店之大钱无处销售;兵民以大钱赎当,当店收得大钱亦堆积不能流通。旬日之间,省城贸易歇业者不知凡几!即省城雇工之人,支得一半大钱回家,亦不能用”。至“冬月杪(末),省城民情汹汹,几至罢市”!
骆秉章、左宗棠见事态紧急,即断然发出告示:停用当五十、当百大钱,当十者仍听民便;以八成制钱收缴大钱一千,派员分县分段清缴。数日之内,查出长沙城厢内外当五十、当百大钱16万余贯,而当局发出者仅9万余串,私铸额几乎达到官铸数的80%!于是将长沙府仓守撤任,管局委员革职,绞决长沙府家丁和炉头各一人,其余分别流遣,始将风潮平息下去。若干年后,骆秉章在追述此事时,还心有余悸地说:“此次不将大钱收缴,是年度岁,长沙省城不知是何景象矣!”
罢大钱后不久,清户部又发放钞纸8万两到湘搭放兵饷。布政使问如何办法?骆秉章回答:“当百大钱尚有铜一两四五钱,且不能用;以尺幅之纸,当银三两,其能用耶?此钞存库可也。”下令封存,而以“湖南无官钱铺,不能用钞”为由,附片上报了事。
这是很有魄力的为民着想的举措,即将清廷户部发放的钞纸8万当做“废纸”库存,不在市面上流通。
3.剔除漕粮积弊。
漕粮是旧时田赋的一种,按例须缴纳白米转运进京,后因长途运输所费浩繁,改用银钱折价征收。清政府原规定,漕米折银,每石为一两三钱。但湖南漕粮浮收的情况极为严重,每石竟高达银六两之多。官私从中取给,殊不一致,积弊难除。加之当时谷价贱,银价贵,农民负担不起,欠缴钱银越来越多,加重了财政上的困难。
地丁漕粮是清政府财赋的正宗来源。当时湖南漕粮积弊甚深。钱漕征收,名目繁多,一听户粮书吏科算科征,包征包解,任意勒索。完纳银米,奇零均加作整数,名曰“收尾”,小户穷民尤受其累。未完之先,有“由单”费;既完之后,有“串票”费;完纳较迟,有所谓“借垫”,计息取偿,多至数倍。百姓不堪重负,怨声载道。
骆秉章、左宗棠心甚忧虑,反复筹议,因饬有漕州县裁汰陋规,许地方士绅条陈钱漕积弊和整顿之方。不久,有湘潭举人周焕南呈请:地丁自愿每两加四钱,漕米折色照章每石纳银一两三钱外,再加一两三钱帮军需,四钱助县用,而尽除一切浮收。左宗棠肯定了这一条陈,报请骆秉章批准实行。不少官吏纷起反对。但骆秉章用左宗棠议,首减湘潭浮折漕粮,定军需、公费。
如此,漕粮征收之数,每石不超过银三两,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同时充实了军饷,各县开支也得到一些补充,一扫以前漫无标准、浮收滥取、官吏中饱私囊的弊病。这样全省每年可增加税收20余万两白银,而农民反比从前少交赋税上百万两。结果,财政困境有所缓解,农民负担也有所减轻。随后,各州县纷纷仿行,改革漕粮征收章程。左宗棠在经济上的两大措施(抽厘、减漕)收到明显成效,使骆秉章督抚湖南支援邻省得似应付自如。而左宗棠主持有功,声名也就日渐传开了。
罢大钱、剔漕弊,这在当时湖南整饬吏治、筹集军饷中,确实起了一定的作用,同时也稍稍减轻了商民的负担。
左宗棠的名声越来越大,清廷中央对他也越来越重视,咸丰六年(1856),提升他为兵部郎中,并赏戴花翎。与此同时,清政府中的一些高级官员也不断向朝廷举荐。御史宗稷辰在奏报中说,湖南有个左宗棠,通权达变,才气很足,为湘省巡抚所赏识和倚重。要是让他领导一省,或是统率一军,独当一面,其功业必不下于胡林翼、罗泽南等人。
接着,湖北巡抚胡林翼又上一奏,向咸丰皇帝极力推荐。胡林翼在奏折中说左宗棠“才学过人,于兵政机宜、山川险要,尤所究心”,是个济世奇才。
咸丰九年(1859)年初,左宗棠的好友、翰林院编修郭嵩焘奉召晋见咸丰皇帝。皇帝问郭嵩焘:“左宗棠才干如何?”郭嵩焘答:“左宗棠才能很大,没有他办不了的事。人品尤其端正,湖南人都佩服他。”皇帝说:“你写信给左宗棠,告诉他,我有意请他为朝廷办大事。”
然而,左宗棠的仕途是否从此一帆风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