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米开着天蓝色的丰田酷路泽越野车停在国贸正门前,卓左右真有一种惊艳的感觉。衬着国贸典雅的大楼,还有褐色玻璃幕墙上映照出的朵朵白云,加上一个梳着清水短发戴太阳镜的美女驾驶着仿佛为她定制一样的蓝色车子,和谐,就是和谐,中央领导看见这场景,也只能说真够和谐的!
卓左右不由得挺起了腰杆,一阵虚荣活像鬼上身,眼角偷偷地观察起周围人们对季米招呼自己时表情来了。季米也没让卓左右失望,摇下窗子对他挥手示意让他上车。卓左右打开车门时,身边的两个高高廋廋的老外也艳羡地看了他和车和美女n久。
“小卓,一看就知道是你,身上都是学生气,我羡慕。我比你大两岁,就叫姐姐吧。”季米手握方向盘,一边回头同坐在后座的卓左右说话,一边熟练地转动方向盘把车开上了北3环高架桥,直奔亮马桥驶去。卓左右羡慕地看着季米自信而又美丽的只有熟女才有的略显丰腴光洁的脸,他最喜欢的许晴、关之琳的女人味道弥漫的名字就翻卷出来了。再打量一番在朝阳CBD范围内远近不同位置的写字楼,他们都挺拔地插到天空里,雄性味道十足。卓左右心里充填的都是惆怅。我这个无业游民,北京户口没有、工作没有,热门专业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哪里有我的位置表现一下我的男子气概呢?卓左右越想越郁闷,对未来自己的定位和前途百思不得其解,但前进的目标是明确下来了,我要在这朝阳CBD区域的写字楼里有张办公桌,每天开着我喜欢的车上下班,当然身边有个人就最好了,摊上那种男人开车她在旁边一惊一咋大呼小叫的女人我也不在乎,卓左右想。
季米其实也在观察卓左右,人长得很干净,胡须都是细嫩的。她马上想到了一个日本新生时尚词儿“萌”,用在女孩身上得14-15岁左右,用在职场新丁身上,20多岁也就算很萌。没社会经验是肯定的,仿佛看见刚出校门的自己,可能很傻很天真。不过,给他介绍什么工作好呢?她没仔细看过卓左右的眼神,里面除了空洞就是迷茫,她并不了解卓左右刚在职场上遭遇了什么强烈的刺激,还有眼前就要断粮的现实困境,自顾自地琢磨着怎么给他在大公司里换个新工作,让他平台高点。
卓左右掐着自己的大腿,告诫自己嘴要甜点儿,可坐在车里怎么也张不开口叫声姐姐。亲属关系太远是一个原因,另外除了是独生子外,他是卓性家族表亲里的老大,上面没表哥也没表姐之类的。如何与姐姐相处他一无所知。
“季米姐,今天天挺好的?”
“好什么呀,灰蒙蒙的!说是有雾霾,早晨污染很严重,下午才见到太阳,开车视线才不受影响。”
“姐,姐,你车开得挺好的。”
“这还算好,高速路弄个馒头放方向盘上狗也能开好,越野车得上山下河才显出技术和性能。”卓左右对季米的北京人说话风格真没准备,又弄得没词了,好在终于把姐字蹦出来了。
“姐,你工作肯定很忙,还出来见我。”
“不忙,弟弟你打电话了,怎么也得见你,好过陪那些色鬼吃饭。”
“姐,你出镜前是不是得留够时间化妆?”
“哎呀,卓左右你就把我当你亲姐,不用没话找话。看把你累的,我听着也累。”
“姐,我没亲姐。”
“闭嘴,以后我就是你亲姐,你要再说废话就下车,自己坐地铁去。”季米终于被卓左右重复的单纯提问气乐了。
卓左右本来被季米的语气吓了一跳,可从侧面窥见季米偷笑的歪嘴角,马上来神了。
“原来季米姐到底是东北出生,上路,以后我知道怎么和你说话了。姐,你说要是以我的智商,在方向盘上放块炸鸡翅,我是不是能把车开飞起来?”
“那可不行,北京低空管制,再说了首都机场也不让你降落呀。”
“弄个破车,带上降落伞,到饭店楼顶上就跳,车也不要了。”
“那也不行,车砸坏别人咱不差钱,要砸坏厨子咱吃啥呀?
这刚认识的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远房姐弟都一本正经地耍着包袱,像两个思维脱了线的阿呆与阿瓜,按自己的愚蠢逻辑前进,突然都憋不住爆笑起来,关系登时就亲近了。这刚认识的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远房姐弟都一本正经地耍着包袱,像两个思维脱了线的阿呆与阿瓜,按自己的愚蠢逻辑前进,突然都憋不住爆笑起来,关系登时就亲近了。
萨拉伯尔餐厅卓左右真没来过,他就来过一次燕莎,是在临毕业找工作之前。那个月老爸多给他汇了1000元钱,让他买身藏蓝西装,好面试时穿,还吩咐他去大点的商城。
“大点的商城,那就去燕莎。”同寝室的杨春雨接话说。从不爱吃青菜的他,满脸都是皮脂溢出的小黑红疙瘩,显然是吃肉的料。杨春雨来自山西,家里有俩煤窑,买东西从来不看价签。卓左右本就不爱逛商场,再加上兜里从来就没有钱不紧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燕莎会毁了他的观念。于是他坐300路公交到了传说中的顶级商城。来到燕莎的服装柜台,卓左右看好了一套西服,面料薄而挺括,藏蓝色里透出些许金属光泽,他只在电视里看见白岩松穿过。卓左右对服装品牌没什么概念,但穷人的习惯是先伸手拿价签看,然后再问折扣。他也不例外地翻开了价签,然后屁也没放,把价签小心翼翼地轻轻扣了回去,不声不响地找滚梯下楼走了出来。
这次翻价签的经历卓左右只跟张德晓在打扫女厕所的时候说过,同样也不小地镇了“小得张”一个趔趄,那套意大利阿玛尼西服的价格是26000.00元。
那天卓左右的人生观起了变化,暗想今后毕业找不到好工作,这大学上就一钱不值,如果用价格来衡量,那自己就值北京城里的一堆垃圾。
记得那天美国的户外休闲品牌骆驼,在燕莎门前搞营销宣传活动。竖起了一面徒手攀岩墙,路过的人都可以自愿报名,攀到顶端的奖励一款价值近千元的骆驼牌远足鞋。排了好长时间的队,练过陈式太极拳的卓左右系好安全保护带,很快就攀到了顶端,如愿以偿地获得了那款最贵的远足鞋。
卓左右把笨笨的大鞋拿回寝室,张德晓羡慕得不行,卓左右就顺手扔给他穿了。
张德晓哪里舍得随便穿呢,本来是为野外登山攀爬设计的“抗造鞋”,可他专门上课时穿,什么刮风下雨,那鞋就挂在他的床头供了起来。他自己光脚穿拖鞋在泥水里趟。张德晓的理论是:脚是肉的,活的,磨坏了可以长好,鞋是皮革的、死物,穿坏了就永远坏了。在这一舍脚省鞋的理论指导下,穿拖鞋的“小得张”一脚踢到了石头上,脚指甲丢了一个,血流了一地。
雷人的是那天学院礼堂护舒宝搞活动,给女生免费发放护翼卫生巾,张德晓也排在女生后面领了一包,然后裹在了脚上,吸水功能强大的卫生巾止血功能也优良,“小德张”连呼护舒宝太舒服了,所有排队的女生当场笑喷。
卓左右跟在季米的身后走进燕莎的地下一层,一股法国香水的浓香直冲鼻粘膜,看见装修典雅豪华的萨拉伯尔的过道转角装饰的小画,他就有点莫名的紧张,老有要上卫生间的冲动。等看见一个写着萨拉伯尔特色礼盒的迎宾招牌,卓左右几乎晕倒了。上面图文并茂地介绍日本和牛里脊礼盒,1.7克(10)份,单价3,880元。卓左右心里想但愿季米点的是国产牛肉,要是点日本和牛里脊,还不如把我的里脊烤了去,这兜里的5000元今天能不能走出这里还真不好说。
穿过曲折的回廊,进入了一个精致的餐厅,幽暗的灯光,精致的格局,使每一桌都保持了相对的安静和私密性,即使有再多的客人就餐也会显得非常安静。训练有素的员工们有着规范的动作和不厌其烦的问候,每一处服务细节都令人感觉舒适。这的确是个商务宴请的佳地。萨拉伯尔是音译,意为“早晨的太阳最先照到的神圣土地”。在许多人眼中,萨拉伯尔是北京韩式料理店中的“豪门”,是“北京最正宗的韩国料理”。
卓左右觉得自己走进了都市时尚言情剧的布景当中,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好莱坞电影中叫楚门的角色,梦醒后道具一撤就跌回到庸俗生活的聚光灯下了。
季米领着卓左右坐在了一个角落里,然后站着等卓左右为自己拉开椅子。卓左右对于优待女士的西方商务礼仪根本就不懂,再说东北老爷们活得大咧,都是女人来伺候的,此环境里熏陶出来的人根本就那么细的心思。卓左右见季米站着不动,自己心里着急也不敢坐下,他急于看见菜价好估计自己能不能顺利安全不丢脸地走出去。
两人就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季米见卓左右根本动也不动,弄明白了他没在什么大公司里工作过,连金正昆讲礼仪的课也根本没听过。她不得已只好对卓左右说:“你不懂应该给女士拉开椅子吗?就你这样的东北‘山炮’也敢到北京来混?”
卓左右一听这用标准的播音腔说出来的讽刺话,囧得脸腾地就红了。赶快手忙脚乱地搬椅子,结果是弄得叮当响,惹得邻桌那对偎依在一起的情侣一阵白眼。
“山炮”是东北的骂人话,意思是不懂规矩行动鲁莽,人很土老帽的意思。完整的歇后语说:“自行车带个炉筒子,你装什么山炮?”
山不山炮卓左右此时此刻顾不上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会不会丢大脸。老天保佑,季米可千万别点和牛里脊啊。
一个穿鲜艳韩服的服务小姐站在他俩身边,等他们坐好后,恭敬地递上菜单。时不我待卓左右挡开季米,伸手抢了过来,他想掌握请客买单的主动权。等打开菜单一看,心才略有平静。总体感觉对卓左右来说菜价是太贵了,简单加减算一算如果五六个人吃个面条子就得千八百的。不过对兜里的5000元来说,只要不点日本和牛,还是能走出去。于是,放下心来的卓左右把菜谱递给季米说:“姐还是你点菜吧,我这个山炮,打鬼子能用上,打韩国人不灵。”
季米笑了笑说:“那就打鬼子,先点个日本和牛礼盒,吃不了我带走,这周末跟朋友去郊游时就不用特意买了。”
卓左右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怕什么就来什么,心里恶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嘴真贱,你说我提鬼子干什么,结果真惹来麻烦了吧。
“尽管点,你山炮弟弟不差钱。”
季米熟练地又点了德国富兰西斯卡娜小麦啤酒4瓶、大麦茶2壶、牛舌、明太鱼、大酱汤、火锅面。卓左右一样样算下来,属大麦茶最便宜还50元一壶呢,事实上如果季米临时再添菜和酒,那自己就真走不出去了。越想越心惊的卓左右赶紧跟季米说自己要上卫生间。
回到桌上,季米笑咪咪地看着卓左右说:“还行,你这个弟弟有点东北汉子的意思,够爽。可你这么请客,下半年咋过呢?”
“上半年吃顿大餐做饱鬼,下半年泡碗方便面充饥寒,80后的月光宣言你没听说过?”卓左右有了“小德张”火速赶来的消息,贫嘴的毛病又犯了。
“有你这句话姐姐就放心了,再点个南瓜粥和水果沙拉。”季米潇洒地一挥手,又消费了近百元。卓左右眼下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对萨拉伯尔的价格已经麻木了。
萨拉伯尔真是大方,赠送的韩国小泡菜摆了一桌子,都是小小的碟,精致美丽而不管饱。用东北话说:“还不够塞牙缝的呐。”
菜上齐了,季米先把一片生的和牛里脊沾了一点辣酱就放进嘴里,那和牛礼盒是10人份,算起来每片都得近百元。卓左右也依样学样吃了一片,只觉得入口即化,口感极佳。暗下决心不能再吃了,上瘾后普通的牛肉就没法下咽了,由奢入俭难呢。
几杯啤酒下肚,卓左右的话就敢说了:“季米姐,你气质真是好,跟你喝酒跟本不用菜,看着你就醉了。”
“小孩子不懂事,在北京夸女人气质好那是骂人,因为说不出哪里漂亮就说气质好。我看你才气质好呢,你全家都气质好。”季米虽然开车来的,可她一杯杯的没少喝啤酒,竟然借酒劲撒开了娇。说完这句话,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刚见面的小男生面前搞什么乌贼。
卓左右并没察觉季米的变化,只是觉得自己和这个姐姐很对路,在一起很舒服,不用拘束和伪装。
双方在和谐友好的气氛里吃完了这顿午餐,结账时张德晓也如期赶到,说是来接卓左右的,偷着把一张信用卡塞到了卓左右的手里。
卓左右大方地招呼服务小姐结账,这时季米站起来说:“不带这样的,哪有姐姐宰弟弟的。你们俩都坐下,再给小张来壶大麦茶。我这儿有个企业给我办的年消费5万元的贵宾卡,有优惠的,帐我来结。”
惊心动魄的韩国料理总算吃完了,好悬把卓左右给料理进去。
季米结完帐把二人领到燕莎楼上,每人给买了一件万宝路的棉衬衫。卓左右偷瞄了一眼,看每件都上千,暗想这个姐姐得躲远点,自己目前的经济状况没法和人家打交道。
季米看好卓左右的男人气概和表达能力,决心暗中帮他找份体面的有前途的工作,但她没明说。见张德晓也带着车来了,季米开着酷路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