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晓躲在大运河商务会馆里,真仿佛是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备受煎熬。他又不敢离开这儿到到大街上去。他的电话开着机,看着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号码,哪个电话也不敢接。
这是他一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他像坐在一辆脱了轨的火车上,既不敢跳车,也没法控制刹车,只能任火车按着惯性向前行驶,直到撞上前面的障碍物为止。
每当电话响起,他便拿起来看看上面的电话号码。什么卓左右,田学军,都不是他目前最不想接的电话。他希望能给他在资金上援助的田总、赵月、银行钱行长等一干人,都没有打进电话进来。到了晚上他连续接到了几个陌生的电话,竟然一连打了五次,这个他不熟悉的电话号码,让他看得有些心惊肉跳。他根本就不敢接听。其实这个电话是迫切想找到他的林海琼打来的。
一个无计可施,债务缠身的男人,就这样静静躺在包厢里,直到夜里十一点多,发现自己饿了,张德晓去餐厅吃免费的自助餐。发现有两个好像以前见过面的小姐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他赶快拿了几块蛋糕,又躲回了包厢里。半夜时,有个小弟敲门进来,张德晓打开门,见是以前总在自己身边围前围后的小王,才放心地笑了。
小王是在以前陪张德晓和王艳一起唱歌的林青霞的提示下,来看张德晓的,因为张德晓胡子拉碴的,十分憔悴。那个林青霞以前没少受王艳的照顾,就让小王进张德晓的房间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小王看见张德晓的模样也吓了一跳。他问张德晓:“你怎么了张哥,病了吗?”
张德晓说:“我没病,我是输了,全都输光了。”
小王说:“输光了怕什么啊,再赢回来就是了。刚一进屋,我看见你的模样我还以为张哥你k粉k的呢。”
张德晓一听马上问道:“什么是k的,干甚么用的?”
小王吃惊地看着张德晓说:“哎呦张哥,你可别跟我说你连k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哪个年轻人一到歌厅不吸几口,提提精神?”张德晓终于弄明白,原来k的就是毒品,他马上拿出两百元钱,告诉小王马上去给自己弄点来。
抽上了k粉的张德晓,马上充满幻想起来,这是一种他从未体现的十分兴奋的感觉,他渐渐的感觉身子在变轻,恨不得能腾云驾雾,在天上行走。一会儿他看见赵月,拎着两箱子美金,进来把一捆油绿绿的钞票,摔在张德晓的床上,张德晓用这些美元大钞还银行贷款,交海关码头的滞纳金,给工人发工资,他把大把的美元现金轻蔑地摔在这些人脸上,而这些人都窝着身子,对着他谄媚地笑。然后张德晓扬长而去,登上了香港皇家五月号邮轮直奔澳门赌场而去。一会他又看见了王艳想飞往天边,他便把套马杆甩出去,套住了王艳,把她像放风筝一样,在天上放来放去。就像陈凯歌在《无极》电影里的张柏芝。他愿意让王艳去飞翔,但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
就这样,张德晓连续吸了五天k粉,他发现有了一丁点这白色的粉末,就拥有了全世界。这种幸福的感觉,他过去从未体验过,吸完k粉那种慵懒舒适的感觉,让人什么也不想干。
当警察敲开张德晓包房房门的时候,张德晓仍然在云里雾里徜徉。他被拘留后,经过了两三天的戒毒不应期,才慢慢的把他恍惚的灵魂招回来。已经有一周多时间,没正经吃饭的张德晓,此时瘦得形销骨立。虽然说是因为吸毒被拘留,但张德晓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本来他想,如果自己解决不了外欠的好几千万的账务,就自己承认失败,既然赌输了没有钱还,那就用命顶着。这背水一战的想法,颇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感。
张德晓终于到了终点,警察拘留他,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为张德晓目前这种走投无路的状态划上了休止符。早就有了拿命来抵偿自己所欠外债的张德晓觉得命可以保住了。
从毒品中彻底清醒过来的张德晓,主动找来警察,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目前进退维谷的处境。什么都没有保留,说了个底掉。听他交代问题的是区公安分局局大队的李队长,本来满心欢喜的以为张德晓要交代什么贩卖毒品的重大线索,结果听到的是他欠银行多少贷款的事。李队长失望之余,也被气乐了,他看着张德晓憔悴而愁云密布的脸说:“你跟我说这些,难道是想让我帮你还钱吗?净瞎捣乱,赶紧找个有北京户口的人,把你担保出去。你欠银行贷款的事,将来归经济侦查大队管。你用我的电话,赶快找你认识的有北京户口的朋友,让他来交十万元的风险金,然后办理监视居住手续,你就可以出去了。要是现在就想打的话,可以用我的手机。”
张德晓想了想,犹豫了再三,点了点头,他只能选择给自己的兄弟卓左右打电话。但他也知道卓左右很难拿出十万元来保自己,无论如何他也想让卓左右知道他现在关在哪里,他不愿意让卓左右白白的替自己担心。况且卓左右早就见过自己穷困潦倒的狼狈相,即使加上这次的丢人事也不过是丢了N+1次而已。
接到电话的卓左右也如释重负,他想该来的总会到来。他接电话的时候季米正扶着他的肩膀,练习行走,隐隐约约的听出是张德晓出事了,就问卓左右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出面了解一下。
卓左右低头看着她仍然缠着绷带的脚,说:“我先自己打车过去看看情况,然后再劳你大驾去帮忙。”
季米也知道自己行动实在也不方便,就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说:“那你自己先去看看,有什么情况,随时电联。”
卓左右把季米扶到楼上立即急匆匆的下楼,他本来想给王睿一打个电话,可一想,如果招惹上那个明显有发qing迹象的警花,再跟自己撒娇或耍泼,徒增烦恼,就决定还是给林海琼打个电话让她跟自己一起去,了解了解案情。
林海琼接到电话时都没有听清张德晓是被抓了还是被判了,在电话里连声的对卓左右说:“不管他怎么着了,只要能让我见到活的人就行。”
他们两人赶到拘留所时,经济侦查大队的人正在提审张德晓。虽然张德晓手下的工厂已经停产,但毕竟没有经过破产清算的过程,所以也就无法给张德晓定性为金融诈骗犯罪,暂时对他执行监视居住的措施,也是有法律依据的。鉴于张德晓是自己主动交代问题的,也算有了自首的从宽情节,将来进入审判阶段,会在量刑上有所减轻,那也都是法官的事了。
在提到十万元保证金的时候,林海琼从兜里拿出一张招商银行的一卡通说;“现在卡里只有五万块现金,那五万元我一会儿回去再找人去借。”
卓左右说:“不用你回去,我打车回去想办法。”卓左右卡上本来有五万元。但他如果都拿出来,自己的生活和下一步找工作的费用就没有了,所以他厚着脸皮憋得满脸通红地对季米说:“我哥们张德晓出事了,要十万元的保证金才能办理监视居住的手续。我想能不能先从你那借三万元钱应急,等我上班以后再分期还你。”
季米瞪了他一眼说:“我早就让你把我当亲姐姐对待,可看你那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是向亲姐借钱的意思吗?”
“我也想把你当亲姐对待,可是自从那天你喝多了,搂着我说了那些话,我的心也乱了。我现在真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才好。我其实也很喜欢你,你就是我心目中完美女性的代表。可我怕,如果我爱上了你,不可自拔时,我们俩得面对多少世俗的压力?我父母听到我俩在一起恋爱的消息,立刻就得昏过去,第二天就会坐夜车赶过北京来。那时你的工作和生活就都被搅乱了,我也有可能被他们押回东北老家过那种垃圾生活,再也不能回到北京工作。你想想这不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吗?”
季米说:“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即使倾家荡产,身败名裂,我也不在乎。况且也就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恋而已,说得更恰当一点,我俩也就是老乡加邻居的关系。事情哪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出去打听打听,在北京城里,有多少对女的比男的大的恋人?海了去了。你说话怎么像个小老头一样,我爱你,你也喜欢我,不就全齐了吗?哪来的那么多瞻前顾后的想法啊?”
已经从卓左右身上把手拿下来坐在床头的季米,边说话边把手重新搂上了卓左右的脖子,比那天喝酒喝多时搂得更紧。
卓左右也被季米的热情感动了,他也紧紧地搂着季米,嘴唇一下一下的亲着她的头发。两个人温存了很久,直到夜班陪护的那个小保姆摁响了门铃,他们的手和嘴才不情愿地分开。卓左右掏出手机一看,已经下午四点钟了,就对季米说:“姐,你给我拿三万块钱吧,我得赶紧去把张德晓保出来,再磨蹭一会儿,公安局就下班了。
季米脸红红地看着卓左右,听见他叫自己姐,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真有了那种乱伦的羞愧感,与此同时,这种突破禁忌的姐弟恋又让她兴奋莫名。她身体软塌塌地偎在床头,用手指着挂在墙上的手工牛皮背包,说:“你自己去包里拿吧!那里有五万元钱,本来就是我取出来用在你找下一个工作之前我们俩花销用的,你先拿去应急。”
卓左右抽出三打现金,说:“我就用三万元就够了,我自己卡上还有点钱。”
“别啰嗦了,卡上的钱不还得现取?直接拿上钱快去办事,我等你回来。如果小张没地方住,你也可以暂时把他带回我家里来住。”
卓左右带上钱正要下楼,猛然又想起一件事,人家公安大队还要找一个有北京户口的人做担保,他正想开口问问季米愿不愿意出面担保,这时手里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林海琼打过来的。林海琼对他说:“卓哥,担保人我找到了,你快回来吧,弄不到钱没关系,我再去朋友那去找。”卓左右一听不用再找季米求助了,立马下楼打车,急奔通州而去。
被暂时保释出来的张德晓看见林海琼和卓左右站在自己眼前,真觉得恍若隔世,他感觉自己活过来了,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他眼睛泛红地对;两个人点了点头。林海琼上前抻了抻他满是褶皱的雅戈尔衬衫衣襟,轻轻地说:“老公,跟我回家吧!”
这时候张德晓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哽咽地问林海琼:“你跑到哪去了,让我这通儿好找?”
林海琼也眼睛泛红对他说:“以后我俩就别分开了,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
张德晓说:“我都这样了还能嫌弃谁啊?以后可能还得蹲大牢呢,你能等我吗?”
“我俩都是苦命的人,如果你不嫌弃我,我可以等你一辈子。”
早就受不了他俩卿卿我我的卓左右上前拍了张德晓一巴掌说:“你们别再那演言情剧了,我都快被你们弄哭了。快上车吧,人家出租车司机还等着呢。”
林海琼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他指着远处站着的两个男人对张德晓说;“你快过去谢谢邢哥和他的北京同学,是人家签了字才把你保释出来的。”
张德晓摸了摸在拘留所里被剃光了的光头,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对邢行和他的同学说了句感谢的话。邢行打量了一番萎靡不振的张德晓心想,林海琼爱上的这个男人也不过如此。
卓左右对张德晓说:“我们去高碑店把你的东西都拉上,暂时可以和我一起住在季米的房子里。”
紧紧攥着张德晓左手的林海琼说:“卓哥,为好兄弟你已经帮了张德晓太多了,还是让他直接住在我那儿吧!警察已经把我的住址记下来,以后可能会经常上门问东问西的,就别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卓左右眼见自己的兄弟被人接管了,在心里暗暗地骂:这个张德晓福份真不小。他又看了林海琼一眼,也为自己当初担心张德晓爱上歌厅小姐,怕他不能自拔的想法而懊悔。看来自己也时常有走眼的时候,人和人不在于分处什么阶层,而在于真诚相处,真情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