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左右过去就听说上海的阳春面有名,就准备下楼去找家小面馆吃吃。然后到外滩独自看看夜景。没等他换下拖鞋呐,房间的电话就响了。
一接电话卓左右听出是位女士,再仔细听知道是韩玉娇打来的。她用上海味很浓的普通话道歉说:“阿拉才晓得让我配合你工作,没能去接你飞机太抱歉了,晚上王总有事不能陪你吃饭,我陪你吃吧?”
“那给你添麻烦了,正巧我还没买上海的交通旅游图,找起饭馆来也费劲。”
“哪用什么旅游图呀,有我这个上海本地客给你当助手,你就不用分神了。你不用着急的,洗漱好了再下来,我在大堂等你,老长的夜晚了,老好老好的天气,不用慌的。”
“有个人给我当导游,还是上海副总姐姐,真是老好老好的了。”能开玩笑了,说明卓左右从下飞机的心神不宁到尴尬面对王总的讥讽,全在韩玉娇娇媚又绕嘴的女性声音里消弭无踪了。
七月流火的天气,上海已是有些丝丝的凉风吹着了。卓左右心里出现这个词的原因是他前年在本校举办的庆“七一”党的生日演讲比赛时,发生了令人汗颜的朗诵事故。他在台上啊完了以后,大声朗诵道:“七月流火,天炎热,我们对党忠诚,比火更热烈。”底下掌声叫好声一片,他还以为自己声音控制不错,词也甩得挺硬。
事后中文系的一个小师妹打电话约见他,一见面就说:“师哥,本来你是我心中绝对的偶像,本校无第二人选,可是你啊完了之后,我见你就有了春回大地的感觉。”
“你是说我生机勃勃踏实厚重?”
“我是乡下来的,一开春我就有呕吐的感觉,因为地里的大粪都发酵了。”
“这是为什么呢?”
“你听好了,七月流火是形容炎热的开始天气要走了。再说了,你那是诗吗?老啊啊啊的。你们系真汉语文荒漠也。”小丫头片子说完扔下他火辣辣地扬长而去。卓左右脸红脖子粗地牢牢记住了七月流火这个词。
在街拐角一个叫斜面馆的小店,吃完了名不副实的阳春面,1米72的卓左右走在娇小的韩玉娇身边,突然有了种自己也是东北壮汉的感觉。
月色下,霓虹闪烁的外滩迷人的程度不让世界任何大都市。外滩又名中山东一路,全长约15公里。东面西临黄浦江,西面为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壁式等52幢风格各异的大楼,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群。
韩玉娇不经意间已经把手挽进了卓左右的胳膊,卓左右见外滩都是这么链接在一起走的情侣,自己也有一年半没近距离接触过女性了,也就没客气。
此时无声胜有声,不觉得两人走路很远,但都没说话。胳膊不光挽在一起,相互传递着热度,卓左右还从对方胸部隐约的柔软碰触中,感到了某种暧mei的暗示。
正考虑是否继续沿着中山东一路走下去,在城隍庙附近突然出现一个买花的小女孩。她拉着卓左右的手说:“先生,给你的爱人买束花吧。”卓左右没任何心理准备,看看韩玉娇低头不说话,就掏出了被什么公交一卡通、超市会员卡、银联卡、信用卡撑破了的钱包,从里面一堆零钱里好容易翻出个50元整票子,递给了那个小姑娘。这时韩玉娇拦住了他,说:“买一束就好了。”
十元的一只红玫瑰都有些打蔫了,可韩玉娇拿在手里却很是喜欢,翻来覆去地盯着看,还不时地瞧上卓左右两眼。
卓左右本来没有当面送花的习惯,以前在大学读书,遇到毛小阡的生日,他都是上网订好由花卉礼品公司直接送女生寝室里。毛小阡对此颇有微词。她抱怨说:“我们寝室的黄莺,一到过情人节的时候,他男朋友一开寝室门都单腿跪着献花。你就不能也照那样送一回?”
“那怎么成啊,我和黄莺又不熟。再说我要是跪着给她献花,她男朋友不打死我呀?”卓左右知道自己不能豁出脸来去讨女孩子欢心,就嬉皮笑脸地开玩笑转移视线。
“你们东北男人真讨厌,没什么浪漫情怀,就会打打杀杀,都是土匪后代。”
“那你可快成押寨夫人了。”
“一边呆着去。”毛小阡的要求没达到,一星期手都没让卓左右碰。
这次他吸取教训,大方地要给韩玉娇买花,真的使韩玉娇很感动。
看见卓左右的破钱包和里面零散的钞票,韩玉娇知道这个刚提拔起来的副经理是个没什么积蓄的生瓜,钱包里百元的票面都没有,但一点不伪装,也不吝啬。如果是上海的白相小男人,绝不会让这样的钱包在女人面前出现。他们会很文雅地赶走那个卖花的小女孩,然后找个借口说服女伴那花已经过期了。
这束花,是2年来韩玉娇收到了唯一一朵男人送的玫瑰,她已经进入剩女的行列了。她的感动是卓左右不能理解和想象的。
走累了,韩玉娇把卓左右领进了一个闹中取静的小咖啡馆。在中山东一路12号浦东发展银行边门226室的,就是有名的外滩12号波纳米咖啡馆。卓左右跟在韩玉娇后面爬上了楼梯,走了好久觉得应该到了,可是才发现是半层的一个露台。又走啊走啊,终于又感觉走到了,一看,郁闷呀,怎么才是1楼啊。卓左右说:我晕!看到了电梯,很好玩的那种很老式铁艺的,指示楼层的是指针式的老古董。上得2楼,里面好安静,地方很大,又过了长长的走廊,转了两个弯了,在不很明亮的光晕里总算看见侍应生,他大手一挥,把俩人让到阳台上。这里是原美国汇丰银行总行行长办公室的一部分,在阳台的大遮阳伞下能看见星星,可以看见海关的大钟。
每刻钟就能听到古老的大钟报时,当当的钟声里仿佛时光倒流了百年。
玉娇点完了ESPRESSO和TIRAMISU两种咖啡,就走出去了。卓左右以为她去了洗手间,也没在意。在桌子下面偷偷地把皮鞋脱了下来,自顾自地歇着走酸了的脚。
韩玉娇回来时,递给卓左右一个用土黄色皱纹纸包装的礼品包。卓左右打开一看是钱包、钥匙包加腰带的套装礼盒,是他并不熟悉的牌子。
“这很贵吧,我收下不合适。”卓左右心想我兜里有数那几个钱,哪用得了这么好的钱包。
“收下吧,你那钱包不能再用了。在上海不比你们北方,职场上的男人都必须会包装自己。这是范思哲的,还挺配你这年轻人的。上海滩是有名的笑贫不笑娼的势力之地,看见你那腰带和钱包,没人跟你认真谈生意。”
“范思哲是谁呀?”卓左右毕业以后都挣扎在温饱线上,头一次听到范思哲的名字,还以为是个搞哲学的呐。
“连范思哲都不知道的人在上海可是太少了,你要恶补时尚的课。我见你穿的真品万宝路衬衫和古奇皮鞋,配了个垃圾牛仔裤,还以为你故意反时尚打扮的呢。”韩玉娇听见卓左右的大实话就乐了。
“我连时尚是啥都不知道,怎么反?你看见这两件贵的,都是别人送的。我穿的东西都到北京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买的。”
韩玉娇欣喜地看着这个刚刚提拔上来的青涩的年轻人,那坦率诚实的面容让她心动。她就在这古老的建筑里回到了自己的年轻时光。她的脸在事隔多年后,又一次羞红了。夜里1点钟的时候,韩玉娇说:“时间挺晚了,你打车送我回家好吗?”
卓左右听见这话心里有些乱,但又不能说不去送。到了韩玉娇住的浦东的梅园住宅小区后,韩玉娇眼睛泛光地看着卓左右不说话。卓左右慌乱地避开那火辣的眼神说:“那什么,玉娇姐,明天你早点到锦江饭店,我们好着手工作。时间不早了,我就不下车,回去了。”
韩玉娇递给司机100元钱,什么也没说就下车了。卓左右看见她进了楼,那背影娇小而又孤独。
回锦江饭店的路上,卓左右很佩服自己的坚定,也稍微有点后悔。上楼不上楼都是个问题,以后不能轻易让女人挽着自己的胳膊,尤其是在月色撩人的仲夏夜。
唉,暧mei的夜晚就暧mei地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