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容低头看去,认出这狼狈不堪的女子正是丁彩凤。
“丁姑娘,你起来吧,他们十个拿刀的壮汉带着四百多号人,竟然被只有几把杀猪刀的泼皮闲汉打的好似猪狗,连刀都不敢挥一下,你说我还要他们何用?”
李真和民壮们低头跪在那里也听得是面红耳赤,丝毫不敢分辩。
“公子,事出有因,您就不能听听他们的解释么?奴家求公子听完在做处置。”
张容看了看李真,点点头。
原来,这些泼皮都是附近村子的闲汉混混,李真带着大批流民的到来,让他们闻到了腥味。起先还只是三五成群的来滋事骚扰,讹几个酒钱;李真不欲给张容惹事,便也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使几个小钱打发他们走。可世上有能喂饱的狼么?结果来的泼皮越来越多。昨天更是附近的泼皮们聚集起来找到了李真,言称修路建房坏了当地的风水,要银子要年轻女人做赔偿,否则便要自己动手。李真感觉不妙,这才派人给张容报信。
“这便是你们拿着刀却不敢救人的理由么?”张容听她说完,沉声朝李真等人问道。
“公子,我等实是不想给公子招惹麻烦啊,请公子饶了我们这次吧。。。”
张容虽是深恨他们的懦弱,但是见他们也的确有为自己着想的一面,不禁沉吟起来。
半晌,张容摆手让他们起来,自己又向流民们走去。
“你们眼看着家园被毁亲人被辱,却只顾着自己逃命,还能指望旁人把你们当人么?几百号人便是口水也把他们淹死了,你们却是怎样?如猪狗而已!”
怒其不幸、恨其不争,张容厉声说道。
“唉,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人一路逃来便是一路血泪,有再大的仇恨也只能埋在心底;慢慢的,也习惯了被人欺辱,也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反抗只能死的更快。”流民中的一位老者,颤悠悠的挪出来跪下说道。
他的话让张容很是无语,逆来顺受已经刻到了他们骨子里,不是几句话能够改变的。在看看仍像惊弓之鸟一样的流民们,只得让他们回去收拾营地,救治伤者。
营地边的小溪旁,李真丁彩凤和民壮们看着凝目望着溪水的张容,恍若未识。要是以前大家对张容更多的是感恩的话,那么现在还多了佩服或者说是畏惧。刚才他一口气杀了四人,却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他的平静更让人害怕。在众人心里,张容已是从仁厚亲和的少爷公子,上升到杀伐果断的上位者。
“都说说,怎么处置这些泼皮吧。”张容没有转头,仍旧看着涓涓的溪水说道。
“公子,出了几条人命,怕是要报官了;泼皮们。。。自要交给官府吧?”见没人开口,李真硬着头皮回道。
“报官和处置泼皮有何干系?这些人必须要由咱们来处置!”
众人不明白他的打算,都是闭口不敢再言。张容见状便转过身来直接吩咐下去:“铁牛立刻回府,把事情给王先生和小月说清,叫他们分别在县衙同府衙报官。随后你再回范家庄找张春,调五十人的民壮连夜过来。记住,把弓箭刀枪也带上。若是你爹那边做出了火铳,也一起带来。现在就去。”
待铁牛走后,又对那个做向导的张府下人道:“你去问清了泼皮的村子,到他们村里知会族长里正一声,就说锦衣卫办案,叫他们后天再来听消息,若是谁敢提前过来,格杀勿论!”
向导也是赶忙带人过去问那些还被捆做一团的泼皮。
“那。。。公子打算。。。”丁彩凤小心的问道。
“我的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这些人自愿到这里修路架桥,我自然是欢迎的。嗯,最多十年,咱们也不能让人家行善行的太久了不是?”
“。。。。。。。”
第三天,高名达指挥着头天就到了的民壮排好队,虽说服色驳杂也未经操练,不过举弓拿刀的五十条汉子站在那里,还是蛮有气势的。当初张容少说了一句话,结果来的民壮正是高名达六人带队,但是他们见了李真却没露出什么诧异,好像在登州时并未见过他。
县衙的钱县令也带着衙役到了盘马山,正在验看尸首。小月执意要了,老管家只得让全福和一名丫鬟陪着她随钱县令同来。据说登州派过来的捕头也快到了。
草草看过现场后,钱县令和张容坐在搭起的布帐内喝茶等着,族长里正们前来。
约莫巳时,山脚外才拖拖拉拉的行来一队人,到了营地门口又看着立在那里的民壮议论一番,才在向导的迎接下进了布帐。
等他们给钱县令跪下行礼唱名时,张容才知道这些满脸不情愿的人便是自己等候的族长们。
“本县问你们,此地本是民风淳朴百姓好善,为何到了你等手里却出了辱人清白逼出人命的大恶之徒?若不是张公子奋力击杀了他们,还不知要做出多少恶事!”
钱县令这番话说得极重,直接就是把此事的责任推到了他们身上。
族长们也是暗暗心惊:前天得到消息时并没有说出了人命啊,还以为只是在哪里偷鸡摸狗被人扣住了;本不想理会,却架不住泼皮家人的苦求,才走这一趟。
如今见县太爷斥责,还出了人命,个个叫苦不迭。钱县令明他们随衙役看过尸首后,便打着官腔问他们想如何了结此事。
还能怎么了结?人都死了,而且是人人憎恨的死法;加上泼皮们本来就横行乡里,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族长里正们小声商议一会儿,便齐声请县太爷秉公处断。
“那好,尸首各自领回,每村出十两银子给张公子这边的苦主,立下字据两不相找。至于其他泼皮么。。。”钱县令沉吟起来。
这时民壮来报,登州的捕头来了,已是快到布帐。话音刚落,一个三角眼捕头服色的人挎着腰刀走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捕快。
张容一怔,却认得此人正是李三才。
李三才朝张容使了个眼色,给钱县令见礼后,便公事公办的问了问案情。待听到要处置其他泼皮,他起身朝张容问道:“张公子也是苦主,不知公子有何要求?”
张容暗赞他机灵,也起身肃容道:“那些泼皮虽恶行累累,这两天却是在学生用圣贤文章的感化下幡然悔悟,都表示要跟着学生修路造桥,行十年善事来赎罪。学生见他们心诚,已是答应下来。这个。。。”
钱县令和李三才心里差点笑翻,嘴上还是连连赞道:“如此甚好,甚好!”
还跪着的族长里正们面面相觑,心中怀疑也是不敢说破,好半天才有一名族长小声嘀咕到:“这便是要他们做十年苦役么?我可怜的侄子还在里面。。。”
李三才听到后,三角眼瞪圆,盯着他喝道:“你在嘀咕些什么?难道不想让他们行善赎恶么?”手也按在了腰刀上。
那族长吓得一哆嗦,颤声回道:“小,小老儿不敢,只是觉得。。。觉得行善十年太少,还是二十年为好,二十年为好。。。”
。。。。。。
钱县令下午便要赶回县城。这次来盘马山不但修补了和张容的关系,还卖了个老大的人情,想必以后张容是不会找自己的麻烦了。心里高兴,钱县令对张容要买下盘马山的要求也是一口答应,应诺回去便办理书契。
送走钱县令后,李三才在布帐内恭敬的给张容行过礼,才说起了王知府让他捎的话,也就是写奏折褒赞张容编练民壮一事。张容大汗,心说我还‘散尽家财呕心沥血’?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都能给说得活灵活现,就不怕欺君之罪么?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民壮必须尽快操练了,若是原来那十个民壮经过了操练的话,断不会拿着刀却不敢用,被人打得乱跑。
登州城里和府衙内俱无大事,李三才向张容简略的禀报了下,有个消息却让他心里一动,便是府衙传闻说两个已死的犯官当初是用海船把东西运出去的,至于是哪里的船、靠的哪个码头却无人知晓。张容当下写了封信让李三才捎给水军的王大头,托他详查。
当天,李三才一行在营地住下。
翌日,等泼皮们的村里送来银子,共是六十两,张容又添上四十,凑成百两给了那个女子的家人。
李三才见此间没什么事了,便拿着张容送的银票,喜滋滋的告辞回登州了。
经过这三天的收拾整理,流民的营地也修缮好了,不但是重新搭建了窝棚,还用削好的尖木把营地整个圈了起来。而拓宽山路的工程,也因为有了‘行善’的泼皮们的加入,大大加快了速度。再有十几天便可修到于家沟了。
在与营地相邻的小溪旁边,张容叫人平整出一块儿场地,充做训练场。
六十名民壮,除了分出二十人看守泼皮干活外,其余的人在张容的带领下进行基础训练。
每天早晨刚能看清人影,民壮们便被他轰出窝棚,在营地和于家沟之间跑上一个来回,现在的民壮体质并不是很好,来回十里的山路并不算少,张容也是掌握着循序渐进的原则。
等天色大亮,吃完让流民们眼馋的早饭后,便又被张容赶到平地,进行队列训练;而这也让民壮们视若蛇蝎。站不直站不稳都好说,实在不行,新任的执法小旗铁牛和军官们的军棍能很好的给他们纠正过来;可分不情左右却是难办,还不能打,越打越糊涂;最后只得用光一只脚的老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