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毅强忍着钻心的痛苦,面孔皱成一团。
嘴唇不知不觉间已经咬出鲜血,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停的抽搐。
天空中艳阳高照,晒得沙滩上一片滚热。
远处也只有山崖下遮阳的石壁处才有几只海鸟觅食,海面被烈日晒得蒸发出氤氲雾气。
东方毅的身上却结出一层冰凌,脸色煞白,呼吸极其微弱,只是不停的抽搐才证明生命还没有离他远去。
从有记忆开始,无休无止的寒毒便像噩梦一般纠缠着他,十六年来,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两次这般刻骨铭心的折磨。
连从小相依为命的于爷爷也是因为给他进山寻药,才不慎坠入悬崖。
那一年,东方毅只有十三岁!
自从于爷爷死后,东方毅就开始一个人为生存奔波,可以说尝尽人世间的冷暖,十六岁的容颜已经看不出一丝羞涩,却多了一份同龄人没有的沧桑。
寒毒在身体的各处肆虐,尽管躯体已经被冰冻的麻木,但是痛感似乎是直接袭击神经,巨大痛苦似乎要将东方毅整个人都淹没掉。
幼年时,他经常被疼痛折磨到昏死过去。
现在却已经没可能享受这优厚的待遇,痛苦像潮汐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肆虐在身体各处。即使是最残酷的刑法也不过如是。
东方毅极力想把意识和身上的神经切断。
但是,那是没有可能的。最多也只是让自己灵台处保持一丝空明,将精神恪守此处时,偶有有种幻像。似乎灵魂脱离身体,看着自己不住的挣扎呻吟。
只有强烈且清晰的疼痛,时刻提醒他,沙滩上抽搐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这滋味儿绝对难过无比。
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毅的身体慢慢停止抽搐。
“呵!……”
忍不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寒毒肆虐的时间似乎比上次更长了,他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沙子的热量开始一点点滋润他冰冻的身体,东方毅伸开自己的四肢,舒服地躺在沙滩上。
如火如荼的烈日,对此时的他是难得的享受。
只有在这寒毒停止发作的一刻,身体里面的痛苦逐渐消退的时候,他才能感觉生命的美妙。
其他一切时刻,全部笼罩在生存和痛苦的巨大压力之下。
念书、学艺、玩耍……这些在其他同龄人十分普通的生活,对他是那么遥不可及,他还在为自己的生命和温饱挣扎,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
这样的十六年绝对不是容易捱过来的。
慢慢的,东方毅的脸上才慢慢的显露出一点血色,不过和正常人比起来仍然十分的苍白。他骨骼宽大,倒也算得上清奇,不过从小遭寒毒之害,筋肉干枯,一看便知大病缠身的样子。
转眼间,骄阳似火的烈日似乎就要西沉,天地间都挂上了一层暮色。
东方毅忍着身上残留的酸痛,从旁边抄起自己满是破洞的短褂和一个湿漉漉的竹箩,跌跌撞撞的向延丰城中走去。
延丰城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不但曾经拥有一处大海港,而且城外还有一座云雾山,其中不乏一些药材和珍贵野兽。
就算是整个楚国之中,原本也是一个数得着的富庶边城。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引来无休止的海寇,不但被迫关闭海港,海边数十里都坚壁清野,变得了无人烟。
近些年来,海寇日益猖獗,躲在城中都不一定安全。时常有海寇乘船登岸,然后十几人一伙骑着快马劫掠百姓。如今,延丰城采取了扩充军备,改建城墙,以及坚壁清野等等一系列措施抵御海寇,弄得人心惶惶。
白天出城打鱼补蟹,已经冒了很大风险。若是在夜晚单独留在城外,无异于自杀。
东方毅的步子迈的很快,他必须在日落城门关闭前赶回延丰城内。
周围开始依稀见到路人,也大都是匆忙的要赶回城内。
这些人一部分是穷苦的百姓,为了生活所迫,冒着被海寇杀掠的危险,在城外打猎、捕鱼,或者是采药。
一部分则是官府和豪门大家的队伍,他们负责把云雾山和附近海里的资源带回城中,然后换成他们主人的财富和权势。
东方毅手上拎着的竹箩里,装着自己辛辛苦苦捕获的一些鱼虾蟹贝。这些冒着生命危险捕获的这些鱼虾,足够他两三个月的生活。
“东方老弟,看来今天收获不小啊。”左边岔路上走来一个身背竹箩的大汉,熟络的和东方毅打着招呼。
“原来是李强大哥,今天运气还好,这一段的生活是没问题了。”东方毅露出一抹笑容。
这李强三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原来经常和于爷爷一起上山采药,所以是东方毅见面也感觉非常亲切。
“走!城门快关了,咱们先进城,然后找个地方喝上一杯。哥哥我有好东西给你治病。”李强的神色有些古怪,兴奋中参杂着一些惊悸,他一把揽着东方毅的肩膀,又加快了脚步。
慢慢的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灰色的城墙,高丈许,全部用坚硬的岩石砌成。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上面留下或深或浅的坑凹,以及许许多多烈火焚烧和刀枪留下的痕迹。
这些都是海寇攻城留下的印记。
城门上面有石匾,雕刻着“延丰”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下面便是厚重的城门,外面全部用铁皮包裹,城门下缘还有两排锋锐的尖刺。
两侧各有七八名士兵把守。
东方毅和李强经过城门,几名卫兵没有过问,继续三五成群围成两拨喝酒赌钱。对于过往的行人,仿佛就同没看到一般。
穿过城门,刚走了半条街,李强忍不住愤然道:“守备军都是一群废物,看见我就生气!特别李城守就是一个窝囊废,要不是他表舅是京城的权贵,怎么能混到这个职位!”
东方毅听他说话声音极大,忙做手势止声。
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人后,东方毅才出了一口气,说道:“你的脾气还是改改的好,刚才话若是被城守的人听去,你就少不了一顿板子。”
李强想起城守大人的所作所为,脸上也不禁一阵后怕。
延丰城中马路宽广。
两个人先是去了趟鱼档,将鱼虾换过钱银,然后轻车熟路,穿过了几条巷子,来到一处闹哄哄的场所。
这边是延丰城中的一处小夜市,来往的多是一些贩夫走卒,一天忙碌过后,来这里喝酒吃肉便是最好的享受。
上了酒菜,李强拿了酒先干了一大碗,随后心有余悸道:“好酒!好酒!先压压惊。”
东方毅不解道:“压惊?”
李强趋身向前,不答反问道:“兄弟,记得我说有好东西的吗?”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了一样被布包裹着的东西。
“这是?”正在疑惑间,看见李强将布打开了一条缝,东方毅差点叫出声音来,“雪花参!这至少也有三百年的药份,你从哪里弄来的?”
从小跟随于爷爷采药,东方毅对药材也是十分熟悉,故而一眼就认出了布包里的东西。
人参只有超过三百年,才会在表皮上形成一些类似雪片的花纹。
这种高年份的雪花参不但功效神奇,算得上天才地宝,而且个头也极大,能抵得上平常人参两三支的份量。若是从大药行中买,绝对不下万两白银。
最重要的还是有价无市!
虽然城外的云雾山的药材非常丰富,不过由于连年采药加上山势险峻,一般已经很难见到这般年份的药材了。
何况山上好的地域都被官府和大家族围起来,成了私人财产。
李强将雪花参重新包好,才说道:“今天算我命大,差点跌下绝命涧,还好我大难不死,被我抓到一根山藤,就在那半山腰处反而采到了这株雪花参。”
听到“绝命涧”东方毅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个令所有人望而却步的地方,无数的死亡成就了它的恶名。
绝命涧是延丰城外云雾山中一处天然险地。不但地势险要,而且山石错落又湿滑,一不小心便跌下山崖下的深涧之中,而且经常有猎人和采药者在那里莫名其妙失踪。
延丰城曾有一位守备想一探究竟,派了一队人去绝命涧,结果这些人一个也没有回来,生死不知。
从那以后,也就有了绝命涧之名,各种各样妖魔鬼怪的传说层出不穷。
只听李强仍兴致勃勃的说道:“我还看到下面数丈远处的地方有几株参,年份怕是更加久远。不过我当时就觉得如寒芒在背,遍体生寒,似乎是命丧绝命涧的冤魂都盯着我,吓得我采了手边这株雪花参就马上逃了出来。”
东方毅感同身受,身上也不禁泛起一丝凉意,关切地问道:“李大哥怎么会去那里,要知道从那里平安走回来的人可是没有几个。”
两人又喝了一碗,李强将雪花参塞到东方毅手中说道:“我今天一上午都没有采到药材,也是急了心,才想着到那鬼地方碰碰运气,还好是祖宗保佑。这下好了,有这东西,兄弟的身体调理调理,说不定就有希望康复啦。”
东方毅一愣,听到李强竟然将雪花参相赠忙道:“这可使不得,李大哥将这参卖掉,少说也能换来七八千两银子,足够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过点踏实生活了。”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几百两银子就足够数年的全部开销。即使卖给大药房被压榨点利润,近万两的银钱还是能够让一个人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
李强把手一摆道:“我一个人习惯了。再说了这东西最多让我过好点,但是却能救兄弟的命啊。”
东方毅满是感激,除了于爷爷再没有人这么关心他了。然而神色却是一暗,叹道:“多谢李大哥劳心,想当初于爷爷进山采药丧命,其实就是为了给我找这个东西。不过现在已经晚了,上次我去医馆,大夫说我久受寒毒折磨,阳元耗损,现在已经虚不受补,药力难施。恐怕要辜负李大哥的好心。”
李强一愣,担忧地说道:“那你的身体?”
东方毅神色黯然,一筹莫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