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早。
雪地里的寒梅独自绽放。
年夜饭上,幽幽才见到了于府上的众人,除了老三于少卿。
也是到了这时,她才知道这于府,竟然就是周朝第一茶商的于府。
虽然,也知道这府上做的生意不小,却没想到会是那“半个皇商”的于府。
一顿饭,于梦瑶吃得小心谨慎,不敢行错半步,不敢说错半句。
得到这条消息,她想也许她应该改下计划了。
李家的走后,秦氏将院子看得紧了些,喝酒的虽然还有,但也都不敢再乱嚷嚷了。
她院子外有一棵梅花树,斜斜的枝干伸进院来,疏影横斜,在月下显得越发的清冷。
这么久了,不知道他过得怎样?可否还记得那年桃树下的人。
心里轻笑一声,笑自己多虑了,只要有她在,他怎么会过得不好?现在应该是平步青云了吧。
“小姐,你怎么了?”看到于梦瑶的样子,绣儿吓了一跳。
苍白清秀的脸上,滚落一颗颗泪珠,外面的斗篷上满是雪花,应该在那儿站了许久了。
“哦,风吹久了,眼睛有些痛了。”无论话语怎么掩饰,也掩藏不了心里的真正的痛。
幻想,是人终于承受不了现实的残忍,而产生一些虚无的希望,一样都得不到解脱。
“只盼有一天,你机关算尽,却赔了一片真心。”那个人的话,想一阵咒语一样,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不,这次她绝不再犯那样的错,这一次她一定要将原本属于她的都讨回来。
各府间的互相走动,总是免不了的,没几日,梦瑶就被拉着去了一趟谢府。
她这才刚被休,大夫人就不避嫌的带着她去走动,是真的为她担忧,还是为了其它,有些好奇。
银白绣花袄子,外面罩着雪狐裘褂子,底下是水蓝色的大绸裙,头上也只是带着素净的玉簪子。
脸上薄施胭脂,即淡雅清新,又不会显得过于暗淡萧肃,绣儿在一旁看着,直说早该如此了。
一路上,绣儿和那些丫鬟仆妇们一车,她则和大夫人陈氏一车。于雨莲坐在她的旁边,不时和她说会儿话,于雨霏倒是安静的没说什么,不过一双黑亮的眼睛不时扫她一眼,带着一丝说不明的冷意。
下了车,通传之后,于府的众人才进了谢府,如此慎重,不知这谢府又是什么人家。
一路上水榭楼台,雕梁画栋,倒是有些皇家气派,梦瑶心里暗自想着,指不定沾亲带故的。
过了几道垂花门,几顶轿子已经在等着了,一路上晃得她有些头晕。
见到谢府老太时,她倒没多大吃惊,老太身边围着一帮子人,众星捧月一般,和其它府上没多大区别。
“哎哟,丫头这病这才好了,就来看我这个老太婆,难为你了。”和颜悦色,老太太瞧着脾气似乎不错。
说了几句寒暄的话,梦瑶只是呆在一旁喝着茶,无意间瞥见屋角的紫铜大香炉上,刻着“肃州卢氏”几个字样,当今太后不就是肃州卢氏出來的,这样想着,她心里有了计较。
午饭过后,梦瑶借着散步的机会,才逃开了那一大帮子人,带着绣儿慢慢逛着院子。
“死贱蹄子,你说不说,快说是不是你拿二夫人屋里的玉簪子?”呵斥夹杂着打骂声,让人心烦。
“没有,我没有,今儿打扫院子的是翠芬,真的不管我的事。”一阵哭诉声,更是让人头疼。
像这种事,哪个院子里都会有,栽赃嫁祸,暗地里使绊子,一样也少不了,可这这终归是人家的院子,想管也管不了,惹祸上身倒是很容易,还是眼不见为尽吧。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我家翠芬会那夫人的簪子不成,说不说?说了就少挨一顿打,不然……”
“小……”绣儿的话还没说完,梦瑶就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拉着她想往回走。
“啊,有人来了,这大过年的,这事还是不要闹大了的好?”另一个婆子劝道。
“谁啊?”那个婆子仍是不依不饶,反而越是越大声。
“好像是于府的四小姐。”一旁的小丫头连忙说道。
“我倒是谁呐,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个落魄的主子,有什么好显摆的,还真当自己跟以前一样,不是我说,这于府的脸都快被她丢光了,这会儿子还好意思跑到谢府来,怎么还嫌不够丢人啊!”这样大声的叱责,让院子里其它几处的人都探出头来瞧热闹,远远走来的一大帮子人似乎也听到了。
像这种惩戒下人的事,一般不是私下里进行嘛,更何况是在这热闹的时节,像现在这般的大声的喧嚷,生怕旁人不知晓的样子,真是有些让人怀疑啊,如此这般却是为何?
她都已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想一走了之了,那婆子却反而引得众人注意过来,她倒想看看这里边到底藏了什么玄机?于是停了脚步,看了那婆子一眼,想不到那婆子却朝着她冷哼一声。
“过个年,你们都还不消停,这般大吵大嚷,还动不动规矩啊?”老太身边的一位青衣丫鬟喝斥一声。
“太夫人,吵着你了,真是罪过啊,只是这贱蹄子手脚不干净,着实让人恼啊。”那婆子恭敬地答道。
“到底是什么事?说清楚了来,若真有这事定不会轻饶。”老太太倒是一明白人。
“今儿上午,我在走廊那边就瞧见,这贱蹄子鬼鬼祟祟的从二夫人房里出來,瞧她那副模样,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真好今儿轮到翠芬打扫屋子,我让她瞧仔细点,果然少了一支玉簪子。”那婆子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幽幽心里却只觉的好笑,既是演戏就不能落了破绽。
来的时候,她就发现这谢府占地宽广,屋宇轩昂,与一般的大户不同,游廊更是多得将人绕晕,即便是一般的走廊也是又长又宽,何况过了走廊要到院子里,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这种情况下也就是看到一个不清楚的人影,又怎能瞧见那人鬼祟的神情,怕是这婆子心里有鬼吧。
似乎也觉得那婆子的话说得有些鲁莽,旁边的小丫头连忙说道:“二夫人平常很喜欢那簪子,所以早上打扫的时候,奴婢特意瞧了下,那时簪子还是在的,后来小月叫我过去帮她打络子,正好绿芸过来了,我让她帮着瞧一会儿,回来后那簪子就不见了,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一时大意了。”
“其实,一支玉簪子也没什么,可这是二爷前几天特意让人我打造的,用的是最上等的羊脂玉。”肤如凝脂,腮上匀染着新出的胭脂红,容颜俏丽,一袭大红的锦绣衣袍,更显得人如三月桃花了。
“是了,我刚才和于府的四小姐出來的时候,瞧见绿芸匆匆忙忙的从夫人房中出來,神色慌张,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这说话的是刚才给她领路的,名叫烟如的丫鬟,此时正神情冷然的望着她。
原来如此,梦瑶心里冷笑一声,将出來逛院子巧遇这丫头,这丫头哪儿不带,偏带她来到这会出事的庭院旁,那婆子又大声嚷嚷引人注意这些事,都串了起来,终是明白了这个中的缘由。
善妒,是七出中的一条。整件只是个小局,而她不过是其中的一枚小棋子,可是有她这步棋,与没她这步棋,得出的结果却很不同了。
没她这步棋,说话的和设计的都是她院子里的人,事后很容易被人说成是善妒,气量狭小,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可是现在多出她一个外人来,旁人即便猜到整件事是怎么回事,也不会说她是纵容手下蓄意欺压了,而她则是最好的挡箭牌,消去那些闲言碎语。
不知道以前的于梦瑶会如何,可是她幽幽却不喜欢被人当颗棋子一样利用,还用得如此明目张胆。
“刚才在游廊的时候,是瞧见一个人从院子里出來,可是隔得有些远,所以瞧得太清楚,后来见那人与另外一人聊了一会儿,另外那位好像是老夫人那边的人。”话才说完,那位二夫人就冷眼看了她一眼。
其实,她这话提醒了两点,一是府中的游廊大多曲折,将人看错认错的事常有;二是这件事不止她们瞧见了,还有其他人也看到了,结果到底是什么该多问问才是。
“既是这样,你们去老夫人那边问一下,看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发话,立刻有人应声去了。
不一会,一个衣着极素雅的丫鬟就赶了过来,“这事不关绿芸的事,是二爷出了点事,绿芸于是赶忙跑去找老夫人,正好被我碰见了,太夫人,二爷……”说着,那丫鬟神色担忧的瞧了老太一眼。
只见那老太略微点了下头,然后抬头极严厉的看了二夫人一眼,那般犀利的眼神,让二夫人身形微微一颤,虽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但瞧得梦瑶心里一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一声厉喝,那婆子就吓得腿有些发软,连忙想上前解释,不想一步留神摔了一脚,一支精美的玉簪子,就从那婆子的袖子里跌落了出來,众人一副了然的神情。
“好大的胆子,竟然监守自盗,来人啊,拖下去给我打五十大板。”二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二夫人饶命啊,我娘这般年纪哪还经得住五十大板,求夫人饶了她吧。”小丫头大哭起来,像是吓坏了,突然乘人不备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柱子,一时鲜血直流,嘴里还一直说着“夫人饶了她吧,饶了……”这下众人都慌了,手忙脚乱。
见此,二夫人也有些急了,嘴里却依旧不饶人,“将这婆子拖下去,二十板子,丢出院子去。”
“你们是成心想气死我这个老太婆是吧。”老太太一喊,众人忙静了下来,“过个年也不安神,十板子要打足了,以后就去洗衣房吧,不准再进院子了。还不快去给那丫头找大夫。”
众人这才忙将婆子拖下去,将小丫头抬走了,二夫人则在一旁抹眼泪。
“好了,扶我回去吧,也闹腾了一天了。”又是一大帮子人簇拥着往回走。
如果,刚才没瞧错,那婆子之所以会摔倒,是老太太身边的紫衣丫鬟所为,被石子突然击中膝盖,那婆子才忽然露了馅,现在看来老太太心里有一本明账。
回屋后,二夫人连忙端茶递水的,老太太喝了口茶,叹道:“你还是回去看看吧,不知这次又是什么事,晚上就不用过来请安了。”二夫人应声下去了,临走用眼尾冷冷扫了梦瑶一眼,昂首而去。
“这茶根本没法喝。”老太太将茶倒掉了,想起刚才那口茶,老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咽下去了。
梦瑶心里一阵冷笑,不愧是谢府,一个演得比一个好,她却只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听到。
“丫头家就是买茶的,可会泡茶啊?”老太好似随意问道,实是想看她会怎么说。
“会一点,如果泡得不好,太夫人莫要见笑。”一番话说得中规中矩,既不贬二夫人,也不说自己。
淡绿的茶水缓缓落入杯中,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枉费以前她那么苦练,而且她将两种茶叶泡在一起,清香四溢,味道厚重却又不过于浓稠,看似淡淡的茶却有回味的余地。
太夫人即不说好,也不说坏,只是与她聊起来家常,从其它几处逛回来的大夫人,瞧见的就是如此。
在回府的马车上,大夫人突然说道:“今儿太夫人心情不错,你的事我与她说了下,她答应了。”
这话说得她有些懵,她一个弃妇能有什么事?转而一想,心里略为惊了下,不会是……
而一旁的陈氏和于雨莲只是淡淡的笑着,于雨霏却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冷意更盛。
后来,绣儿问她:“小姐,今儿你怎么知道那丫鬟是老夫人那边的?平常很少见到她们的。”
“平常听人说这谢府老夫人好禅礼佛,我见那丫头穿得素净,猜的。”这倒说的实话。
虽然,她对于这府上一点也不熟,但是她还是注意到了一些,譬如这府上的丫鬟是分了好几等的,老太太身边的那几个丫头,无论是容貌还是服饰,那都是一等一的,只怕是一些富户的小姐都比不上。
而其他的丫鬟也大多衣着华丽秀美,而有一两个却是与他人不同,衣料虽是上选,但是颜色却极素净,头上的发式也非常简单,可见是她们的主子不喜那些浮华。
而她在喝茶的时候,正好见两个衣着素净的回话,说什么老夫人在吃斋,不方便来什么之类的,她当时便想着这样的丫头,定是有个喜清净的主子。
后来,见与那位绿芸聊天的丫鬟,也是极素雅的装扮,心想应该与先前那两个丫头是一拨的。
所以,她就大胆的猜测了一下,即便错了,她只说不常见,瞧错了也没人会说,毕竟这是她们谢府的事情,没想到还真是老夫人那边的人。
“小姐,你这回算是猜对了,听那些人说这绿芸啊,是在二夫人进门前,老夫人从自己的丫鬟中挑了一个给的二爷,后来二夫人进门后,就老是挑那绿芸的错,谢府的人见怪不怪了。”小丫头倒了一堆豆子。
眼中钉,肉中刺,人前的大度不过是作于人看的,人后的明争暗斗又有几人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