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之扬州城,正应了古语,琼花盛开,美景缤纷,是游人最盛之时。
夜色将临,华灯初上之际,城内更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城内西角
一枚铜钱“啪”的掉下,却又滴溜溜的向前滚去,偏巧在一个绿衣女子的脚边停下。
“这位姑娘,能否帮老朽捡一下东西?”一个须发皆白,面相和善的老头出声道,他端坐在座,前有一台,旁竖一幡招,“赛半仙”三个大字苍遒有力,只是边角有破损陈旧之处,想必有些年数了。
原是个算命的,那绿衣女子心想,微微一笑,弯腰捡起铜钱。
“有劳姑娘。”赛半仙捋着胡须笑眯眯的打量起她来,明媚秀丽,应是大户人家出身。“既然你我有缘,不如不让老朽替你占上一卦。”
“多谢,不必了。”她正要移步离去。
“哎——等等,”赛半仙拖长了音道,“姑娘府上可是双亲不在,自小远离本家?”
她笑了笑,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十岁那年命中应有一劫,不过得高人相助而化解。”赛半仙见她没有反应,又一连串说了一通。
“不过,看姑娘额头有一团莫名黑气盘踞,却是不祥预兆。如不出所料,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唉……所谓大难临头,老朽一片好心,却给人当成驴肝肺啦。”
终于那绿衣飘飘折返出现在眼前,赛半仙眼里一丝笑意一闪即逝,“姑娘请坐。”
“洗耳恭听。”那女子轻巧坐下。
“好,便让老朽替你卜上一卦。”说罢一手抄起置于一旁的卦筒,煞有介事的摇晃数下,“啪啪啪”一次掉出几枚铜板。赛半仙蒲扇轻摇,眼里闪烁着些许光芒,“不瞒你说,看在姑娘行善施德的份上,老朽也只好将天机泄露少许,只是能否过此一劫,也需看姑娘自身造化。”
借着摇曳明灭的灯光,她依稀看清了状况,微微一笑。“如何?这血光之灾何时发生?又该怎么解呢?”
赛半仙刚要开口,眼光扫过桌面,却突然愣住。
因为,其中一枚铜板,说巧不巧,却卡在了桌上槽缝里,不偏不倚的,算哪面好呢?
“咳咳,看来事情倒很有转机余地。”赛半仙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胡须,深思而后道,“从卦象看,似是死中藏生,死活相依,而变数则全在这枚立起的铜板上。”
旁边不知何时刮起一阵狂风,“沓沓沓”一阵马蹄狂响,一路扬起尘土无数,惊得路人纷纷避让,“啊!”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被谁撞到在地,此时惊恐万状地看着那凌空高高踏下的马蹄。
闻声赛半仙抬头望去,突然间瞪直了双眼,那女孩不是别人,却正是他的孙女儿。“凌儿……”一声惨叫,顿时整个人三魂去了两魄,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半仙不是说未卜先知么?这世上看来并无神仙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戏虐。
仿佛有人唤他,可再怎么也睁不开眼。
“我的凌儿啊……”他带着撕心般的痛,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孙女的名字。
“爷爷,你快醒了吧。”莫不是凌儿魂魄的声音?
“爷爷~”
这次却听得真真切切,赛半仙悠悠醒转,才看清眼前的人便是凌儿,眼眸亮晶晶,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周围依旧人流汹涌,仿佛刚才一切不曾发生。而那个绿衣女子,早已无踪迹可寻。难不成这一切只是个梦?
“爷爷你刚替人卜了卦么?”凌儿指着桌上的铜钱,有些好奇,“这一卦,怎么又好似少了一枚?”
赛半仙往桌上看去,真真确确,少的那枚,却是卡在桌缝里的铜钱,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赛半仙摇了摇头,“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喃喃念道,相依为命的祖孙俩差点就要天人永隔,叫他将来如何面对凌儿九泉下的双亲?
“爷爷你可不知道,刚才险极了,要不是那马儿突然在半空中停住,”回忆起刚才的险情,凌儿仍是一脸心有余悸,“凌儿现在肯定见不到爷爷了。”她一边在地上仔细地搜索着铜板的踪影。
“小姑娘,这可是你在找的东西?”伴随着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凌儿蹲在地上抬头望去,是一个白面书生,手里攥着一枚铜板。
“多谢这位公子,”从凌儿手中接过铜板,悉数倒回卦筒。赛半仙眼里瞧着这不知哪户的富家公子,略一思索,又开始轻摇起蒲扇,一丝笑意浮上脸来。
“不如让老朽替你卜上一卦?若是不准,分文不取。”
城东星满楼
“小二,我要的菜怎么还没来啊?”从靠窗边的座位上传来清脆的声音,透着几许不耐烦。“不好意思,客官,实在是人太多了,忙不过来了。”小二嘴里说着,一边给旁边桌上了一盘酱猪肘,“您再稍等一会儿,一会就好。”
“你搞什么啊?我们没要这菜。”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胖子不满说道。“啊?对不起对不起。”小二连声道歉,端着盘酱猪肘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却没留神迎面撞上一人。
“你走路不长眼睛啊,居然敢撞本大爷?”字字如声掷地。
“对….对不起,客官。”小二趴在地上,人没看清,盘子早已摔得粉碎,酱汁洒了一地都是。
小二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这才看清那被撞之人,身后随了一干人等,皆是一幅气势汹汹的样子,领头的此时正用嫌恶的眼神睨着他,“一句对不起就想完事啦,看到没有?啧啧,上等的衣料就这么被你糟蹋了!”小二心里不禁连声喊冤,自己眼睛又不是花的,这位大少爷身上可是一星半点酱渍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位客官,刚才是小的莽撞,还请多多见谅。客官是来吃饭的吧?这边请,这边请。”也亏小二脑筋转得快,嘴皮子功夫一流,“慢着,”那人故意拖长了声调说道,“本大爷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还是什么?”
“嗯?”小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个……”凭他三年跑堂的经验,眼前这位大爷,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角色。
“还愣在那干吗?还不快帮王元宾公子擦干净衣服。”一个温和而不失严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掌柜,这…….我……”额间少许细纹略微透露着眼前这位中年男子的沧桑。
“你就是这里的掌柜?”王元宾带着些不屑的神色问道。
“敝姓全,小二,领王公子到景秀厅上座。”掌柜话语干净利落,王元宾打量着眼前的来人,眼珠一转,“慢着,”一把折扇挡住了小二的去路,小二紧张的瞅着掌柜,生怕这王元宾又有什么花样,“既然全掌柜这么识时务,刚才的事我也就暂且不提。有什么最名贵的菜式,上好的酒,统统给我上来,听到没有?”
“我作东,公子随兴。”全掌柜也似舒了口气,开始面露微笑,向小二打了个眼色,小二心领神会,“来,来,王公子这边请。”赶忙招呼着王元宾一干人等去景秀厅。
“这王公子,是个什么人物?”络腮胡胖子嗓门倒是不小,只见邻座的几个人脸色微变。
“哼!狗仗人势。”也不知是谁骂了一句。
“这位兄台,你一定是打外乡来的,不了解这地方乡里的情况。”坐在他后面的一个瘦高个摇了摇头说道。
“这王家在扬州城里势力大,还不是因为他们家有人在朝中为官。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旁有人点拨,胖子脸上若有所悟的神色。
只听得一声马蹄嘶鸣,外面瞬间人声嘈杂,将桌上话语声皆盖过。
“掌柜的在哪儿?快让他出来!”一声娇喝,引得众人目光纷纷转向楼梯口。
一个女子立定在那,眉目如画,肤色胜雪,一身火红金缕绣肩披风更衬其娇艳,众人眼里除了惊诧艳羡不做他想。
小二愣了愣,然后才走上去,“这位姑娘…”冷不丁觉得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在喉间,低头一看,顿时三魂去了两魄,却是柄明晃晃的剑。
“我只再说一次,让你们掌柜的立刻来见我。”女子冷冷地丢下这句话。
“刀剑无眼,姑娘要见我,何必如此?”全掌柜突然出现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仍是温文有礼。
“你……不认识我么?”她望着他,兀自犹疑。
全掌柜摇了摇头,“鄙姓全,是星满楼的掌柜,还要问姑娘有何事?”
“立刻跟我走。”此话一出,所有人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姑娘要我去何处,总该说个理由。”全掌柜望向她,神情沉稳。
“走还是不走?”下一秒明晃晃的剑已对着他。
“呵呵,但凭姑娘处置。”全掌柜依旧气定神闲。
“走。”话音刚落,那女子拉着掌柜便一跃而下,坐在马背上,马儿高踢,嘶鸣远去。
“掌柜的被绑架了?”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议论纷纷。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也是奇事一桩。
“听说掌柜的才来了没多久,难不成是惹上了什么仇家?”
“那姑娘倒不像是扬州人士,看样子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说不定有什么急事。”
小二也是呆若木鸡,半天才清醒过来。
“小二,结帐。”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他应声抬头,却遍寻不着人影。窗边一个空座,只留一锭纹银在桌上熠熠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