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东西,有些时候它会在瞬间改变,根本容不得我们去思考和把握它。沐林枫虽然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是好几次遇到过这种情况了。
就在不久前的一天下午,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沐林枫的命运突然间被一件离奇的事情改变了。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从此以后他重操祖业,竟然做起了同死人打交道的活,同时开始了惊险刺激而又神秘莫测的人生旅程。
在成为“疙瘩”前,沐林枫一直生活在山东半岛中部一个叫青州的古县城里,青州虽然只是个小县城,却是有着悠久历史和深厚文化底蕴的古城。
传说大禹治水后,按照山川河流的走向,把全国划分为青、徐、扬、荆、豫、冀、兖、雍、梁共九州,青州是其中之一。中国最古老的地理著作《尚书.禹贡》中称“海岱惟青州”。海即渤海,岱即泰山,由此可见青州的历史久远。
从夏商起青州就设有地方官府,西汉武帝元封五年设青州刺史部,东晋安帝隆安三年,定青州为南燕国都。北宋时期的青州是所辖七州三十八县的大郡,曾有过十三位贤臣,包括寇准、范仲淹、欧阳修等都曾在此为官施政。
古城虽小,却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著名女词人李清照夫妇曾寓居青州十余年,留下了留传千古的词林绝唱;贾思勰、燕肃、杨妙真等科学家,民族英雄和起义领袖唐賽儿等人也都在这里留下了足迹。
之所以要把古城青州介绍的这么详细,是因为在这深厚的历史尘埃下面,封存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本书中的许多故事就发生在这里,而且主人公的家族还与其中的一些秘密连接在了一起。
沐林枫的老家就在古城西南20多公里的一个山村里,村里人多半姓沐,传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手下大将沐英,曾经带兵在这里安营扎寨过,周边十个村子分别叫张家营、李家营、高家营等等,这些村名都是以沐英亲兵营统帅的姓氏得来的。
沐林枫的老家沐家营在本地却是最有名的村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的祖上曾经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疙瘩”。
先解释一下,“疙瘩”是这一带的农村对负责丧葬过程的执事人,一种专用的称呼。“疙瘩”不同于婚礼主持人,从事这种职业的人不仅了解当地的民俗民情,通晓整个丧礼和葬礼的程序,还必须知道丧葬期间要遵守的种种禁忌,以及丧葬过程中出现意外情况的处理方法。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懂得“相墓”,也叫“相阴宅”,详细内容后面的书中会进行介绍。
沐林枫到城里工作之前在部队里待过几年,虽然是个兵,却是人们眼中很神秘的特种兵,就在要提干上军校的头一天,发生了一件意外事件,让美梦破灭,只好带着士官的头衔回到了老家。
在部队里沐林枫是训练标兵,擒拿格斗、化装侦察、射击驾驶这些基本的东西应该说是样样精通,所以县里很多好单位都争着要接收他。县公安局、还有好几家银行,这些都是很多人挤破头想进去的单位,而这个家伙却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放弃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遇,去一家星级酒店做了厨师。
在外人眼里,沐林枫这样的就是个怪人,所以快三十岁了也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嫁给他,至今还是光棍一条。老父亲从他记事起就失踪了,母亲也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因此没有人管他,他也乐得逍遥自在。
职业虽然是最普通不过的厨师,不过沐林枫的个人感觉还不错,因为是在县城里的唯一一家三星级酒店里当大厨,在当地也算是高收入的,所以日子过得虽然平静却也有滋有味。
这一天刚好赶上沐林枫休班在家,干厨师的都有午睡的习惯,吃过午饭后他正准备上chuang睡一会,房门突然被敲得震天响,声音响亮而又急促,好像是日本鬼子进村似的。
“是哪个臭小子打扰老子睡觉!别敲了,砸烂了房门给老子赔新的……”
沐林枫很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骂咧咧地去开门,他心想一定哪个哥们喝多了酒,来找他喝茶或是玩牌。
打开房门一看,沐林枫顿时愣住了……
只见门外站着五六个人,除了师父高鸿进,其他几个人都不认识,几个陌生人的脸上都流露着奇怪的表情。特别是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脸上破了好几处皮,好像是摩擦到什么地方蹭破的,刚刚结了红红的痂,样子怪吓人得……
只见这个中年男子抢先一步进门,什么话也没说,噗通一声就跪在沐林枫面前,紧接着磕了一个响头。
沐林枫被中年男子的意外举动吓了一跳,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情,急忙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这时沐林枫才注意到中年男子的胳膊上戴着心形的黑色小牌,上面有一个白色的“孝”。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个中年男子一定是有老人去世了……不过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来给他磕头,因为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免了,免了……”沐林枫一边说一边把磕头的中年男子拉起来后。
看到沐林枫一脸的疑惑,跟进来的高鸿进急忙对他说:“这位朋友姓朱,叫朱福贵,跟我是同村,今天有事来求你。”
“操,我一个厨子能办什么事!”沐林枫用自嘲的口吻说。
高鸿进拉着沐林枫的胳膊一边向卧室里拽,一边低声说:“来里屋,我再对你说。”
高鸿进是酒店的头勺,厨艺在本地数一数二,沐林枫到酒店后跟过他一段时间。虽然年龄只比沐林枫大三四岁,因为手把手的教过他炒菜,所以沐林枫一直把高鸿进视为自己的师傅,平时对他言听计从,很是尊重。
虽然也是个厨师,不过这个老高却有一个特长,就是擅长交际,县城内三教九流没有他不认识的,什么样的人他也能搭上话,对于这一个优点让沐林枫很是佩服,因为这恰恰是他的缺点。
沐林枫这个人喜欢安静,虽然还没有结婚,却早早地买了一套三室二厅的房子,好在这里是县城,房价比较低,只花了三十万多一点,一个人住比较方便。
走进卧室后,高鸿进先转身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看到他神神秘秘的表情,沐林枫更加感觉奇怪了,平时大大咧咧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高师傅,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沐林枫惊讶地问。
高鸿进转身在床边坐下来,一脸怪异的表情,压低声音说:“外面的那个朱福贵,家里今天出了一件怪事。他父亲是两天前去世的,去世后遗体送到了殡仪馆存放起来,然后在家里设了一个灵堂。按照现在城里的风俗是排三,应该今天火化、出殡一起办了,谁也没有想到竟然出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说到这里,高鸿进摆着手,脸上流露出惊恐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敢说下去的样子。
高鸿进说的这个情况在县城里很普遍,因为大家都住单元楼里,老人去世后不能像以前那样在家里守灵,所以就将遗体送到殡仪馆暂时存放起来。然后在家里设灵堂,朝向殡仪馆的方向安放一个神位或是老人的照片,用这种方法来守三日灵。把该做的丧礼程序办完,最后所有的亲属朋友一起去殡仪馆,再举行简单的葬礼。
人们通常所说的丧葬,严格说应该分为两部分,丧礼和葬礼。丧礼是指哀悼逝者的礼仪,葬礼是指处理死者遗体的方法。现在生活在城里的人,因为受到条件的限制,许多程序都简化了。
看到高鸿进举言欲止的神情,沐林枫催促说:“快说发生什么怪事了,干嘛吞吞吐吐的?好像遇见了鬼似的……”
“哎,跟遇见鬼差不多!”
沐林枫忍不住笑了起来,“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鬼怪……”
高鸿进赶紧摆摆手,示意沐林枫不要再说了,眼睛里流露着恐惧的神色,“因为我们是同村,大家都在城里工作,所以朱福贵的老爹去世后我就一直在他家里帮忙。今天上午十点钟,准备起灵去火化场出殡,谁知道朱福贵抱着他父亲的灵位,还没出门就摔了一跤……”
“操,摔一跤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看把你吓得……”沐林枫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
高鸿进赶紧又摆了一下手,“你听我说完,朱福贵的父亲住在三楼,他出门后刚走到楼梯口时又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更厉害,从楼梯上滚落到中间拐角处,不但把他父亲的灵位摔了,他自己跌得也够呛,你都看到了,脸上蹭破了许多皮……”
说到这里,高鸿进停顿了一下,用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看到他一副紧张的表情,沐林枫急忙站起来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不用了,你先听我说完。”高鸿进急忙制止了沐林枫,然后接着说:“亲戚朋友们都感觉这件事有些蹊跷,不过还没有多想。大家赶紧回屋又重新写了一个灵位,没想到朱福贵再次出家门的时候,还没走到楼道口又摔了一跤……把……把他父亲的灵位又摔在了楼梯上……这一次把请来的那个‘疙瘩’吓坏了,说朱福贵父亲的魂不愿意离开家,他办不了这个葬礼,随后脚底抹油溜走了……”
一贯说话流利的高鸿进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然磕磕巴巴,显得心有余悸,沐林枫也被这种诡秘的事情惊呆了,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竟然会有这种怪事!”
高鸿进稳了稳心神,然后接着说:“出了这件事后,亲戚朋友都很着急,而且还不敢声张,这种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你知道时辰不等人,今天必须出殡,大家商量了一下赶紧分头再去请‘疙瘩’,先后又请来了两个‘疙瘩’,人家到场后一听情况,二话不说,立马扭头就走,没有一个‘疙瘩’敢接这个活……”
没等高鸿进说完,沐林枫就急忙打断了他的话,“那你们来找我干什么?再说我也不认识做‘疙瘩’的人。”
高鸿进紧盯着沐林枫,“你怎么忘记自己祖上是干什么的了?”
这时沐林枫才反应过来,刚才朱福贵为什么进门就给他磕头,原来是想请他出面主持老人家的葬礼。
沐林枫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都怪这张臭嘴,喝醉酒的时候喜欢吹嘘祖上那点破事。所以熟悉沐林枫的朋友都知道他的祖上是当地非常有名的“疙瘩”,他却从来没有干过一次。
“高师傅,你应该知道我从来没有干过‘疙瘩’,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我来?这不是开玩笑吗!”沐林枫急忙推辞。
“兄弟,我清楚你没干过,但是你知道的道道比那些经常做‘疙瘩’的人还多,你不是经常说起祖上的那些故事吗,对于葬礼的程序你比谁都清楚,你就帮一次忙吧。”
没等高鸿进说完,沐林枫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肯定不行……其它事情可以帮忙,但是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兄弟,就算是哥求你了……但凡有一条路,我也不会带人来求你做这件事……”
高鸿进的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只见客厅里的几个人哗啦一下子全部跪下了,五六个大男子冲着卧室齐刷刷地跪在那里,领头的正是一脸蹭伤的朱福贵,显然他们听到了沐林枫跟高鸿进的对话。
见此情景,沐林枫急忙走出来,伸出双手来搀扶朱福贵,“几位大哥,你们这是干什么,赶快起来……”
“兄弟,我斗胆叫你一声兄弟,求你帮帮我了……我……”还没说完,朱福贵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朱福贵身后一个年龄稍大的人接着说:“沐师傅,我是福贵的表哥,我老舅还躺在火化场等着做公事呢,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您,您一定得帮我们一把。”
沐林枫被弄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大男子,有点束手无策,着急地说:“各位大哥,不是我不帮这个忙,我从来就没有做个‘疙瘩’,如果是其它事情都好说,可是……可是……葬礼是大事,马虎不得……”沐林枫也急得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高鸿进从卧室里出来,拍着沐林枫的肩膀说:“林枫,实话说大哥是相信你才带他们来找你,这件事你如果出手帮了忙,大家会想你一辈子好。”
“沐兄弟……沐师傅……”跪在地上的朱福贵结结巴巴不知道称呼什么好了,“你如果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沐林枫感觉自己好像被逼进了死胡同了,看来不答应是不好办了,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同意了,“好吧,请各位大哥先起来,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商量。”
见沐林枫同意了,几个人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才站起来。朱福贵激动地说:“沐师傅,等老人的公事做完后,俺一定好好谢谢您。”
解释一下,在当地因为忌讳,对于丧事的称呼很特殊,从来不用丧、葬、出殡等词语,而一般用“公事”两个字,也有用“后事”。这就如同棺材叫寿材,衣服为寿衣,停尸房叫太平间一样。
某户人家有人去世了,送葬的过程就叫“做公事”。没有人考证过这个叫法的来历,这不仅是处于忌讳,与当地纯朴的民风也有关系。“公事”就是大家共同的事情,家里有人去世了,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情,不仅是亲朋好友,乡里乡亲、左邻右舍都会主动来帮忙,心里都认为这是大家的事情,所以叫“公事”。
沐林枫急忙摆着手说:“先别说谢的事情,高师傅知道我的情况,虽然我的祖辈是做‘疙瘩’,但是从我却再没有接触过这个,也从未给人家办过‘公事’。我所知道的一点东西,都是在饭后茶余听老辈人说的,如果办不好,不要怪罪就行了。”
朱福贵连声说:“怎么可能怪罪沐师傅,您能答应我就感激不尽了……”
不等朱福贵说完,高鸿进就赶紧招呼大家,“都不要说客套话了,时辰不等人,咱们赶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