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今年二十七岁,虽然警龄不长,却早已是市内鼎鼎有名的“神探”了。从小就是天才儿童,文武双全,十六岁考上刑警学院,毕业后去纽海文大学刑侦学院深造,回国后一直从事刑侦工作。在刑侦一线摸爬滚打,破案无数,立功无数,遇险无数,正如麦琪所说的中过枪摔断过腿,整一个巾帼女英雄,铮铮女铁汉。
但此时这位见过大世面经过大风浪的刑侦英雄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并不是没有面对过覃昌伦这种身份的人。更大的巨贪富贾,名气更大的社会名流,更穷凶极恶的黑社会头子都打过交道,苏眉都没有这次紧张。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证据不足。
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有效的证据。
已经干坐着眼瞪眼好几分钟了,不能再拖了。覃昌伦算是好涵养了,苏眉不问,他也就不说,不问为什么请他回来,也不问什么时候能走。但越是这样苏眉就越清楚,不打破僵局,他的离开是迟早的事,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淡定的原因。
正在这时候,苏眉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麦琪打来的。
*
接完电话回到会客室,苏眉知道已经没什么戏了。电话里麦琪说明了两个情况。首先就是施曼琴的身体检查,没有受过外伤,有可能使用过药物,但是血液药物成份检验结果没这么快出来;施曼琴本身是有心脏病史的,所以法医官现在也暂时无法对施曼琴当时假死的直接原因作出结论;再一个就是汪小可在施曼琴那里没有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施曼琴并不认为覃昌伦父子会对自己不利。既然这样,不管真相是什么,似乎都不太重要了,从表面看最终没人利益受损,当事人也完全没有追究的意图。那么真的就这样放弃好吗?
苏眉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的。不只是她,还有很多经验丰富的刑警从中嗅到了犯罪的味道,这也是为什么李小四冒那么大风险把覃昌伦请回来,为什么陈局长和郑四海他们顶住那么巨大的压力决定继续侦查。那么现在既然一切回到原点,唯有靠自己的询问技巧了,看能不能打开一个突破口。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了。并没有坐下来,一边在覃昌伦夫妇面前来来回回踱起步来,一边说道:
“医院打过来的电话,说施曼琴已经没事了。”
覃昌伦夫妇的表情让苏眉有些意外。虽然不明显,但覃昌伦的表情舒缓了很多,感觉是松了一口气;而他夫人本来一直皱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有了新的忧虑。
“所以您二位可以稍微放心,这起案件已经不会作为故意杀人案来处理了。”
覃昌伦并没有出声。
苏眉也没接望他马上开口,接着问道:“您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会在那里出现呢?看你们二位的样子,应该不可能是去晨运的吧?”
覃昌伦还是不开口。
“您如果什么都不说,我们会很为难的,不得不怀疑你们跟这件案子有关啊。”
覃昌伦冷笑:“这位警官,都已经把我们请回来了,现在才说这种话,似乎不太耿直啊。”
苏眉赔着笑说道:“同事们把您请回来,是认为你们可能知情。但是如果您连是否知情都不肯告知,那我们也只好认为您是刻意隐瞒事实,这就显得相当可疑了,对吧?”
“是否知情……吗?”覃昌伦玩味着这句话,嘴角上扬,微笑了一下,接着又皱起眉来,说道,“有时候倒情愿不知啊。”
“这么说您是承认您知情了?”苏眉不放过任何机会。
“知与不知,又有何相干呢?”覃昌伦打起机锋来。
“如果您知情的话,就应该与警方合作,尽一个公民的责任,不让一切罪犯逍遥法外。”
“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应该知道很多事并不是法律就能解决的。”
“但是您这么德高望重的人,不就应该为了建设只用法律就能解决所有事情的社会而努力吗?”
“理想很丰满,而现实往往都相当骨感。”
“但我觉得这种理论无论如何不该从您口中说出来。”
“哦,似乎你自认为很了解我,小姑娘?”
苏眉心中一喜。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说过一句有意义的话,但至少覃昌伦愿意开口了,而且自己成功的挑起了他的兴趣。心中一轻松,思路马上变清晰。苏眉的脑筋开始急速运转起来。
自己刚才以示弱怀柔的手段打开了对方的言语,一再暗示自己相信覃昌伦只是一个知情者,并不是犯案人。但经过刚才的对话,结合听到施曼琴脱离危险时覃昌伦的表情,苏眉内心也基本上肯定覃昌伦夫妇十有八九并不是直接伤害施曼琴的人。虽然他们肯定是与案件有关系,知道相当多内情的,但是覃昌伦的态度也未免有些太不合常理了。他肯到局里来,并且没任何小动作,看来是有所顾忌,也许是在为他人掩饰,也许是在为他人争取时间,甚至有可能是亲自来刺探警方到底掌握了些什么。
如果这么想那这个人就太深不可测了。
但是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他想知道什么?
这个问题想不通,那么就换个角度,覃昌伦又会有什么顾忌呢?
以覃昌伦和他太太的身份,会不会两个人去亲自搬运“尸体”呢?
那么也许案发现场就不止他们夫妇两个。而且他们以为那个报案人看到他们了。
这样一来所有事就都说得通了。
苏眉在一转念间想到这么些事,以最快的速度组织好语言,最后变成了一句话:
“那个报案的年轻人看到你们几个……”
果然,覃昌伦的神色变了,有些紧张,但他缓了一缓,说道:“小姑娘,我想说,其实所有人的内心都是不可揣摩的,所以,你不可能了解我。但是就这件事来说,我觉得你的判断是对的,那么我想请你继续相信我,不要再查下去了,毕竟施曼琴还好好的。”
苏眉马上想起施曼琴在救护车上对她所说的话,心里百感交集,但又不得不继续说:“到底是谁值得您这样袒护,甚至可以牺牲您的名望和美德?”
覃昌伦深深地看着苏眉,过了半天才说道:“我该走了。不论什么手续,都会有人来跟你们办好的。”说到这,他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我肯跟你们回来是因为你们有这个权力,而并不代表我做错了事;而我现在要走不光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更是因为我并没有做错事。”
“如果不肯把事情真相说出来,又怎么能证明您没错事呢?”苏眉知道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仍然不得不做最后挣扎。
“孩子他妈,你看她像不像一个人,一个老朋友?”与其说是在对覃太太说,倒不如说覃昌伦这句话完全是自言自语。
苏眉一头雾水。
“孩子,我送你两句话。第一句,公道自在人心。第二句,善恶终有报。”说到后面,覃昌伦表情变得有些愤怒,最后一句话甚至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犀利,似乎在心中下了某个决定,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恨意,让苏眉都感到不寒而栗。
覃昌伦说完两句话后,就那样打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