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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辨传奇莺莺事

王性之作《传奇辨正》云:尝读苏翰林赠张子野诗,有云:“诗人老去莺莺在。”注言所谓张生,乃张籍也。仆按:元微之所传奇莺莺事,在贞元十六年春;又言明年生文战不利,乃在十七年。而唐《登科记》:张籍以贞元十五年商郢下登科。既先二年,决非张籍明矣。每观其文,抚卷叹息,未知张生果为何人,意其非微之一等人,不可当也。会清源庄季裕为仆言:友人杨阜公尝得微之所作《姨母郑氏墓志》云:其既丧夫,遭军乱,微之为保护其家备至。则所谓《传奇》者,盖微之自叙,特假他姓以自避耳。仆退而考微之《长庆集》,不见所谓郑氏志文。岂仆家所收未完,或别有他本尔。然细味微之所序,及考于他书,则与季裕所说皆合。盖昔人事有悖于义者,多托之鬼神梦寐,或假之他人,或云见他书,后世犹可考也。微之心不自聊,既出之翰墨,姑易其姓氏耳。不然,为人叙事,安能委曲详尽如此?按乐天作《微之墓志》,以大和五年薨,年五十三。则当以大历十四年己未生,至贞元十六年庚辰。正二十二岁矣。《传奇》言生年二十二岁,未知女色。又韩退之作《微之妻韦丛墓志》文:作婿韦氏时,微之始以选为校书郎。正《传奇》所谓后岁余,生亦有所娶者也。贞元十八年,微之始中书判拔莘授校书郎,二十四岁矣。又微之作《陆氏姊志》云:予外祖父授睦州刺史郑济。白乐天作《微之母郑夫人志》,亦言郑济女。而唐《崔氏谱》:永宁尉鹏。亦娶郑济女。则莺莺者乃崔鹏之女,于微之为中表,正《传奇》所谓郑氏为异派之从母者也。非特此而已,仆家有微之作《元氏古艳诗》百余篇,中有《春词》二首,其间皆隐“莺”字,《传奇》言立缀《春词》二首以授之,不书讳字者,即此意。及自有《莺莺诗》、《离思诗》、《杂忆诗》,与《传奇》所载,犹一家说也。又有《古决绝词》、《梦游春词》,前叙所遇,后言舍之以义。又叙娶韦氏之年,与此无少异者。《梦游春词》云:“当年二纪初,佳节三星度。韦门正全盛。出入多欢裕。”二纪初,谓二十四岁也。其诗中多言双文,意谓二莺字为双文也。并书于后,使览之者可考焉。又意《古艳诗》,多微之专因莺莺而作无疑。又微之百韵诗《寄乐天》云:“山岫当阶翠,墙花拂面枝。莺声爱娇小,燕翼玩逶迤。”注云:昔予赋诗云:“为见墙头拂面花。”时唯乐天知此事。又云:幼年与蒲中诗人杨巨源友善,日课诗。《传奇》言生发其书于所知,予亦闻其说。生所善杨巨源为赋《崔娘》诗一绝。凡是数端,有一于此,可验决为微之无疑,况于如是之众也。然必更以张生者,岂元与张受姓命氏本同所自出耶?张姓出黄帝之后,元姓亦然,后为拓拔氏。后魏有国,改号元氏。仆性喜讨论,考合同异,每闻一事隐而未见,或可见而事不同,如瓦砾之在怀,必欲讨阅归于一说而后已。尝谓读千载之书,而探千载之迹,必须尽见当时事理,如身履其间,丝分缕解,始终备尽,乃可以置议论。若略执一言一事,未见其余,则事之相戾者多矣。又谓前世之事,无不可考者,特学者观书少而未见尔。微之所遇合,虽涉于流宕自放,不中礼义,然名辈风流余韵,照映后世,亦人间可喜事,而士之臻此者特鲜也。虽巧为避就,然意微而显,见于微之其他文辞者彰著又如此,故反复抑扬,张而明之,以信其说。他时见所谓《姨母郑氏志》文,当详载于后云。

微之《古艳诗·春词》云:“春来频到宋家东,垂袖开怀待好风。莺藏柳暗无人语,唯有墙花满树红。”“深院无人草树光,娇莺不语趁阴藏。等闲弄水浮花片,流出门前赚阮郎。”《莺莺诗》云:“殷红浅碧旧衣裳,取次梳头暗淡妆。夜合带烟笼晓月,牡丹经雨泣残阳。依稀似笑还非笑,仿佛闻香不是香。频动横渡嗔不语,等闲教见小儿郎。”《离思》云:“自爱残妆晓镜中,镮钗谩篸绿丝丛。须臾日射胭脂颊,一朵红酥旋欲融。”“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红罗著压逐时新,杏子花纱嫩曲尘。第一莫嫌才地弱,些些纰缦最宜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枝叶度残春。”《春晓》云:“半欲天明半未明,醉闻花气睡闻莺。娃儿撼起钟声动,二十年前晓寺情。”《古决绝词》云:“乍可为天上牵牛织女星,不愿为庭前红槿枝。七月七日一相见,相见故心终不移。那能朝开暮飞去,一任东西南北吹。分不两相守,恨不两相思。对面且如此,背面当可知。春风撩乱伯劳语,况是此时抛去时。握手苦相问,竟不言后期。君情既决绝,妾意已参差。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又云:“噫,春冰之将泮,何余怀之独结?有美一人,于焉旷绝。一日不见,比一日于三年,况三年之间别。水得风兮小而已波,笋在苞兮高不见节。矧桃李之当春,竞众人而攀折。我自顾悠悠而若云,又安能保君皑皑之如雪?感破镜之分明,睹泪痕之余血。幸他人之既不我先,又安能使他人之终不我夺?已焉哉!织女别黄姑,一年一度暂相见,彼此隔河何事元。”又云:“夜夜相抱眠,幽怀尚沉结。那堪一年事,长遗一宵说。但感久相思,何暇暂相悦。虹桥薄夜成,龙驾侵晨列。生憎野鹊性迟回,死恨夭鸡识时节。曙色渐曈昽,华星欲明灭。一去又一年,一年何可彻。有此迢递期,不如死生别。天公信是妒相怜,何不便教相决绝!”《杂忆》云:“今年寒食月无光,夜色才侵已上床。忆得双文通内里,玉栊深处暗闻香。”“花笼微月竹笼烟,百尺丝绳拂地悬。忆得双文人静后,潜教桃叶送秋千。”“寒轻夜浅绕回廊,不辨花丛暗辨香。忆得双文笼月下,小楼前后捉迷藏。”“山榴似火叶相兼,半拂低墙半拂檐。忆得双文独披掩,满头花草倚新帘。”“春冰消尽碧波湖,漾影残霞似有无。忆得双文衫子薄,钿头云映褪红酥。”《赠双文》云:“艳极翻含态,怜多转自娇。有时还暂笑,闲坐更无聊。晓月行堪坠,春酥见欲消。何因肯《垂手》,不敢望《回腰》。”《梦游春》云:“昔岁梦游春,梦游何所遇?梦入深洞中,果遂平生趣。清泠浅漫流,画舸兰篙渡。过尽万株桃,盘旋竹林路。长廊抱小楼,门牖相回互。楼下杂花丛,丛边绕鹓鹭。池光漾霞影,晓日初明煦。未敢上阶行,频移曲池步。乌龙不作声,碧玉曾相慕。渐到帘幕间,徘徊意犹惧。闲窥东西阁,奇玩参差布。隔子碧油糊,驼钩紫金镀。逡巡日渐高,影响人将寤。鹦鹉饥乱鸣,娇狂睡犹怒。帘开侍儿起,见我遥相谕。铺设绣红裀,施张钿装具。潜褰翡翠帷,瞥见珊瑚树。不辨花貌人,空惊香若雾。身回夜合偏,态敛晨霞聚。睡脸桃破风,汗妆莲委露。丛梳百叶髻,金蹙重台屦。纰软钿头裙,玲珑合欢裤。鲜妍脂粉薄,暗淡衣裳故。最似红牡丹,雨来春欲暮。梦魂良易惊,灵境难久寓。夜夜望天河,无由重沿溯。结念心所期,返如禅顿悟。觉来八九年,不向花回顾。杂合两京春,喧阗众禽护。我到看花时,但作怀仙句。浮生转经历,道性尤坚固。近作梦仙诗,亦知劳肺腑。一梦何足云,良时事婚娶。当年二纪初,佳节三星度。朝蕣玉佩迎,高松女萝附。韦门正全盛,出入多欢裕。”云云。乐天《和微之梦游仙诗序》云“斯言也,不可使不知吾者知,知吾者亦不可使不知。乐天,知吾者也,吾不敢不使吾子知。予辱斯言,三复其旨,大抵悔既往而悟将来也”云云,正谓此事,非张籍益明矣。

微之年谱

己未代宗大历十四年是岁微之生。  庚申德宗建中元年、辛酉至甲子兴元元年是岁崔氏生。  乙丑贞元元年、丙寅至癸酉九年是岁微之明经及第。  甲戌至己卯十五年十二月辛未,咸宁王浑瑊薨于蒲,丁文雅不能御军,遂作乱。  庚辰十六年是岁微之年二十二。《传奇》言:生年二十二,未近女色。崔氏年十七。《传奇》言:于今之贞元庚辰,十七年矣。  辛巳十七年是岁微之年二十三。《传奇》言:生以文调西去,所谓文战不利,遂止京师。崔氏书所谓“春气多厉”,正次年春也。  壬午十八年是岁微之年二十四,以中书判第四等,授校书郎。《传奇》言:后岁余,崔亦委身于人。生亦有所娶。按退之作《微之妻韦丛志》曰:选婿得稹,始以选授校书郎。即与微之《梦游春》“二纪初”、“三星度”所谓有所娶之言同。  癸未十九年至乙酉顺宗永正元年、丙戌宪宗永和元年是岁微之年二十八岁,中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第,拜左拾遗,出为河南尉。  丁亥戊子二年是岁授监察御史。  已丑四年是岁娶韦氏,年二十七。  庚寅五年是岁贬江陵士曹。  辛卯至甲午九年是岁徙唐州从事。  乙未十年是岁召入都,徙通州司马。  丙申至己亥十四年是岁徙虢州长史,为膳部员外郎。  庚子十五年是岁穆宗即位,转祠部郎中,知制诰。  辛丑穆宗长庆元年是岁权翰林学士、工部侍郎、平章事。  壬寅三年是岁出为同州刺史。  癸卯、甲辰四年是岁移浙东观察使、越州刺史。  乙巳敬宗宝历元年、丁未文宗大和元年、己酉三年是岁召为尚书右丞,旋改鄂岳节度使。  庚戌辛亥五年是岁薨于镇,年五十一。

元微之崔莺莺商调蝶恋花词

夫《传奇》者,唐元微之所述也。以不载于本集而出于小说,或疑其非是。今观其词,自非大手笔,孰能与于此?至今士大夫极谈幽玄,访奇述异,无不举此以为美话;至于娼优女子,皆能调说大略。惜乎不被之以音律,故不能播之声乐,形之管弦。好事君子极饮肆欢之际,愿欲一听其说,或举其末而忘其本,或纪其略而不及终其篇,此吾曹之所共恨者也。今于暇日详观其文,略其烦亵,分之为十章。每章之下,属之以词,或全摭其文,或止取其意。又别为一曲,载之传前,先叙前篇之义,调曰商调,曲名《蝶恋花》。句句言情,篇篇见意,奉劳歌伴,先定格调,后听芜词:

丽质仙娥生月殿,谪向人间,未免凡情乱。宋玉墙东流美盼,乱花深处曾相见。  密意浓欢方有便,不奈浮名,旋遣轻分散。最恨多才情太浅,等闲不念离人怨。

《传》曰:余所善张君,性温茂,美丰仪,寓于蒲之普救寺。适有崔氏孀妇将归长安,路出于蒲,亦止兹寺。崔氏妇,郑女也。张出于郑,绪其亲乃异派之从母。是岁丁文雅不善于军,军人因丧而扰,大掠蒲人。崔氏之家财产甚厚,多奴仆,旅寓惶骇,不知所措。先是,张与蒲将之党有善,请吏护之,遂不及于难。郑厚张之德甚,因饰馔以命张,中堂宴之。复谓张曰:“姨之孤嫠未亡,提携幼稚,不幸属师徒大溃,实不保其身,弱子幼女,犹君之所生也,岂可比常恩哉?今俾以仁兄之礼奉见,冀所以报恩也。”乃命其子曰欢郎,可十余岁,容甚温美,次命女曰莺莺:“出拜尔兄,尔兄活尔。”久之,辞疾。郑怒曰:“张兄保尔之命,不然,尔且虏矣,能复远嫌乎!”又久之乃至,常服睟容,不加新饰,垂鬟浅黛,双脸断红而已,颜色艳异,光辉动人。张惊为之礼,因坐郑旁,凝睇怨绝,若不胜其体。张问其年几,郑曰:“十七岁矣。”张生稍以词导之,不对。终席而罢。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锦额重帘深几许,绣履弯弯,未省离朱户。强出娇羞都不语,绛绡频掩****素。  黛浅愁红妆淡伫,怨绝情凝,不肯聊回顾。媚脸未匀新泪污,梅英犹带春朝露。

张生自是惑之,愿致其情,无由得也。崔之婢曰红娘,生私为之礼者数四,乘间遂道其衷。翌日复至,曰:“郎之言所不敢言,亦不敢泄。然而崔之族姻,君所详也,何不因其媒而求娶焉?”张曰:“予始自孩提时性不苟合,昨日一席间几不自持。数日来行忘止,食忘饭,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纳采、问名则三数月间,索我于枯鱼之肆矣!”婢曰:“崔之贞顺自保,虽所尊不可以非语犯之。然而善属文,往往沉吟章句,怨慕者久之。君试为谕情诗以乱之,不然,无由得也。”张大喜,立缀《春词》二首以授之。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懊恼娇痴情未惯,不道看看,役得人肠断。万语千言都不管,兰房跬步如天远。  废寝忘餐思想遍,赖有青鸾,不必凭鱼雁。密写香笺论缱绻,《春词》一纸芳心乱。

是夕红娘复至,持彩笺以授张曰:“崔所命也。”题其篇云“明月三五夜”,其词曰:“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庭院黄昏春雨霁,一缕深心,百种成牵系。青翼蓦然来报喜,鱼笺微谕相容意。  待月西厢人不寐,帘影摇光,朱户犹慵闭。花动拂墙红萼坠,分明疑是情人至。

张亦微谕其旨,是夕岁二月旬又四日矣。崔之东墙有杏花一树,攀援可逾。既望之夕,张因梯其树而逾焉。达于西厢,则户半开矣。无几,红娘复来,连曰:“至矣,至矣。”张生且喜且骇,谓必获济。及女至,则端服俨容,大数张曰:“兄之恩活我家厚矣,由是慈母以弱子幼女见依,奈何因不令之婢,致淫泆之词?始以护人之乱为义,而终掠乱而求之,是以乱易乱,其去几何!诚欲寝其词,则保人之奸不义;明之母,则背人之惠不祥;将寄于婢妾,又恐不得发其真诚。是用托于短章,愿自陈启,犹惧兄之见难,是用鄙靡之词,以求其必至。非礼之动,能不愧心?特愿以礼自持,毋及于乱。”言毕,翻然而逝。张自失者久之,复逾而出,由是绝望矣。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屈指幽期唯恐误,恰到春宵,明月当三五。红影压墙花密处,花阴便是桃源路。  不谓兰诚金石固,敛袂怡声,恣把多才数。惆怅空回谁共语,只应化作朝云去。

后数夕,张君临轩独寝,忽有人觉之,惊欻而起,则红娘敛衾携枕而至,抚张曰:“至矣,至矣,睡何为哉?”并枕重衾而去。张生拭目危坐,久之,犹疑梦寐。俄而红娘捧崔而至,则娇羞融冶,力不能运支体,曩时之端庄不复同矣。是夕旬有八日,斜月晶荧,幽辉半床,张生飘飘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谓从人何至也。有顷,寺钟鸣晓,红娘促去,崔氏娇啼宛转,红娘又捧而去。终夕无一言。张生辨色而兴,自疑曰:“岂其梦耶?”所可明者,妆在臂,香在衣,泪光荧荧然,犹莹于茵席而已。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数夕孤眠如度岁,将谓今生,会合终无计。正是断肠凝望际,云心捧得嫦娥至。  玉困花柔羞抆泪,端丽妖娆,不与前时比。人去月斜疑梦寐,衣香犹在妆留臂。

是后又十余日,杳不复知。张生赋《会真诗》三十韵未毕,红娘适至,因授之,以贻崔氏。自是复容之,朝隐而出,暮隐而入,同安于曩所谓西厢者几一月矣。张生将之长安,先以情谕之,崔氏宛无难词,然愁怨之容动人矣。欲行之再夕,不复可见,而张生遂西。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一梦行云还暂阻,尽把深诚,缀作新诗句。幸有青鸾堪密付,良宵从此无虚度。  两意相欢朝又暮,争奈郎鞭,暂指长安路。最是动人愁怨处,离情盈抱终无语。

不数月,张生复游于蒲,舍于崔氏者又累月。张雅知崔氏善属文,求索再三,终不可见。虽待张之意甚厚,然未尝以词继之。异时独夜操琴,愁弄凄恻。张窃听之,求之则不复鼓矣。以是愈惑之。张生俄以文调及期,又当西去。临去之夕,崔恭貌怡声,徐谓张曰:“始乱之,今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始之,君终之,君之惠也,则没身之誓,其有终矣。又何必深憾于此行。然而君既不怿,无以奉宁。君尝谓我善鼓琴,今且往矣,既达君此诚。”因命拂琴,鼓《霓裳羽衣序》,不数声,哀音怨乱,不复知其是曲也,左右皆欷歔,张亦遽止之。崔投琴拥而泣下流涟,趋归郑所。遂不复至。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碧沼鸳鸯交颈舞,正恁双牺,又遣分飞去。洒翰赠言终不许,援琴请尽奴衷素。  曲未成声先怨慕,忍泪凝情,强作《霓裳序》。弹到离愁凄咽处,弦肠俱断梨花雨。

诘旦,张生遂行。明年,文战不利,遂止于京,因贻书于崔,以广其意。崔氏缄报之词,粗载于此曰:“捧览来问,抚爱过深,儿女之情,悲喜交集。兼惠花胜一合,口脂五寸,致耀首膏唇之饰,虽荷多惠,谁复为容?睹物增怀,但积悲叹耳。伏承便于京中就业,于进修之道,同在便安,但恨鄙陋之人,永以遐弃。命也如此,知复何言!自去秋以来,尝忽忽如有所失,于喧哗之下,或勉为笑语,闲宵自处,无不泪零。乃至梦寐之间,亦多叙感咽离忧之思。绸缪缱绻,暂若寻常;幽会未终,惊魂已断。虽半衾如暖,而思之甚遥。一昨拜辞,倏逾旧岁。长安行乐之地,触绪牵情,何幸不忘幽微,眷念无斁。鄙薄之志,无以奉酬,至于终始之盟,则固不忒。鄙昔中表相因,或同宴处,婢仆见诱,遂致私诚,儿女之情,不能自固。君子有援琴之挑,鄙人无投梭之拒,及荐枕席,义盛恩深。愚幼之情,永谓终托,岂期既见君子,不能以礼定情,致有自献之羞,不复明侍巾栉,没身永恨,含叹何言?傥若仁人用心,俯遂幽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如或达士略情,舍小从大,以先配为丑行,谓要盟之可欺,则当骨化形销,丹忱不泯;因风委露,犹托清尘。存没之诚,言尽于此,临纸呜咽,情不能申。千万珍重!”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别后相思心目乱,不谓芳音,忽寄南来雁。却写花笺和泪卷,细书方寸教伊看。  独寐良宵无计遣,梦里依稀,暂若寻常见。幽会未终魂己断,半衾如暖人犹远。

“玉环一枚,是儿婴年所弄,寄充君子下体之佩。玉取其坚洁不渝,环取其终始不绝。兼致彩丝一絇,文竹茶合碾子一枚。此数物不足见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洁,鄙志如环不解。泪痕在竹,愁绪萦丝,因物达诚,永以为好耳。心迩身遐,拜会无期,幽愤所钟,千里神合。千万珍重!春风多厉,强饭为佳,慎言自保,毋以鄙为深念也。”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尺素重重封锦字,未尽幽闺,别后心中事。珮玉彩丝文竹器,愿君一见知深意。  环玉长圆丝万系,竹上斓斑,总是相思泪。物会见郎人永弃,心驰魂去神千里。

张之友闻之,莫不耸异,而张之志固绝之矣。岁余,崔已委身于人,张亦有所娶。适经其所居,乃因其夫言于崔,以外兄见。夫已诺之,而崔终不为出。张怨念之诚,动于颜色。崔知之,潜赋一诗寄张,曰:“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竟不之见。后数日,张君将行,崔又赋一诗以谢绝之。词曰:“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梦觉高唐云雨散,十二巫峰,隔断相思眼。不为旁人移步懒,为郎憔悴羞郎见。  青翼不来孤风怨,路失桃源,再会终无便。旧恨新愁无计遣,情深何似情俱浅。

逍遥子曰:乐天谓微之能道人意中语,仆于是益知乐天之言为当也。何者?夫崔之才华婉美,词彩艳丽,则于所载缄书诗章尽之矣。如其都愉淫冶之态,则不可得而见。及观其文,飘飘然仿佛出于人目前,虽丹青摹写其形状,未知能如是工且至否。仆尝采摭其意,撰成鼓子词十一章,示余友何东白先生。先生曰:“文则美矣,意犹有不尽者。胡不复为一章于其后,具道张之与崔既不能以理定其情,又不能合之于义,始相遇也,如是之笃,终相失也,如是之遽。必及于此,则完矣。”余应之曰:先生真为文者也,言必欲有终始箴戒而后已。大抵鄙靡之词,止歌其事之可歌,不必如是之备。若夫聚散离合,亦人之常情,古今所共惜也。又况崔之始相得而终至相失,岂得已哉?如崔已他适而张诡计以求见,崔知张之意而潜赋诗以谢之,其情盖有未能忘者矣。乐天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尽期。”岂独在彼者耶?予因命此意,复成一曲,缀于传末云:

镜破人离何处问,路隔银河,岁会知犹近。只道新来消瘦损,玉容不见空传信。  弃掷前欢俱未忍,岂料盟言,陡顿无凭准。地久天长终有尽,绵绵不似无穷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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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浩瀚的宇宙中,有无数个星系,每一个星系,都有孕育圣神的五行神明,每一个神明都创造着自己的星系文明。无数个星系中有一个叫做银河系。在浩瀚银河系的一个角落。有着一颗银河系中最大的星球。星球的一面,有着四大神兽守护着的火种,火种的光芒照耀的地方,人们称它为光明界,而另外一面则是住着黑暗系生物的黑暗界。两种不同的生物,经过长久的残酷战争,直到有一天从光明界最强的地方,光明山上下来四位少年,带领着光明界六大帝国艰辛万苦取得了胜利,人们崇尚的称呼他们为光明山上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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