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房间里,干净的床上躺着一名年约十岁的小男孩,男孩脸色苍白,额头上满布着细密的汗珠。他的手被拉出薄被之下,放在床的边沿,一只干枯的大手搭在他的脉门上。
这只干枯的手属于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此时这位老人正一只手搭在男孩的脉门上,另一只手慢慢的抚摸着自己颌下的尺许长髯,一边摸还一边点头,好像在安静的听着别人的倾诉一样。
老人的身后是两名妇人,一长一幼,年长的大约四十岁,眼中满是泪水,因为不敢哭出声来打扰了老人,只是默默的淌泪,年幼的二十出头,脸上也满布哀容,手中搀扶着年长的妇人,不时还低声的劝解着。
再远一些是一名年约二十的男子,男子身材高大健壮,面容坚毅,但现在那张坚毅的脸上也满布着担忧。拳头握紧又松开,显得十分紧张。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什么动静,男子轻轻的走向屋外。
屋外的院子里是一名四十余岁的男子,身形面容与年轻男子有着五分相似,但或许是经历过腥风血雨掌握过权力的缘故,身上有着一股无形的威压。此时这名中年男子脸上虽然还是古井不波的模样,但不安的在院中走来走去的脚步已经出卖了他,显示着他内心的焦急与不安。
“父亲。”年轻男子走到中年人身后躬身叫住了他。
“大郎,怎么样,你小弟如何了?”中年男子闻声转过身,关切的向名叫大郎的年轻人询问着。
大郎摇了摇头,说道:“老先生的诊断还未结束,孩儿怕父亲担心先出来跟父亲说一声。”
“哦,这样啊。”中年人有些失望。
看了看天色,中年男子道:“你姐姐该来了,你去看看。”
“是,父亲。”
大郎走到前院,果真看到自己的姐姐带着三四岁的孩子来了,此时正在低声询问着自己的媳妇。
“小雪,小弟怎么样了?”
“表姐,我也不知道呢,纯娘一直哭,我怕他吵到二郎,一直在这里哄着她呢。她才刚刚哭得累了睡下。”大郎的媳妇手中抱着一名约两岁大的小女孩,也低声的回答。
“那我先去看看吧。”
“嗯。”
大郎的姐姐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男孩的脑门子道:“虎头,你乖乖待在这里,娘要到后院去看看小舅舅。你要乖乖的,不许吵舅母,更不能把小姑姑吵醒,知道了吗?”
小男孩虽然只有三四岁,但却十分懂事,居然也低声的回答道:“不,我也要去看小舅舅,我还能逗外公外婆开心呢!”
“好吧,走。”大郎的姐姐想了想也确实如此,很快就被说服了。
“舅舅。”
“嗯,虎头乖。”
这时大郎真好走到跟前来,大郎的姐姐媳妇都围上来问他,二郎如何了。
“还不知道,老先生还在看着呢,父亲说姐姐你大约到了,让我出来迎迎。”
“生分了,这里不也是我的家么?哪需要人来迎?”
“我的错,我的错。大姐,要不你先进去看看二郎吧,也劝劝娘,娘眼睛都哭肿了,她最听你的话了。”
“嗯。”想着母亲因为二郎的病哭了这么多天,大姐也不觉的有些哽咽。
小男孩察觉到了母亲的哽咽,拉了拉她的手。
大姐摸了摸他的头,表示没事,让他安心。
来到院中,看见正背着手来回踱步的中年人,小男孩先冲上去抱住他的腿道:“外公,外公,抱抱我。”
男子看见撒娇的是自己的小外孙,高兴起来,健壮的手臂将小男孩一下子举了起来。被抱起来的小男孩双手搂着中年人的脖子,凑到他耳边悄悄的说:“外公,你放心,小舅舅一定会没事的。”
中年人抱着小外孙,轻轻点了点头。
“父亲。”
“这孩子真懂事,丽娘你教的好啊。”中年人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腼腆的笑了起来。
“爹您是没看见他调皮捣蛋的时候。”
“男孩子嘛,活泼点好。你先进去看看你娘吧。”
“好。”
丽娘走进屋里,床前那名年纪较幼的女子首先看到了,朝着她点了点头问好。丽娘便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走上前去,将中年妇人另一边的手也扶住。
“娘,别担心,小弟会没事的。”
就在这时,鹤发童颜的老先生撤回了手,将男孩的手放回被子里。
屋内三名女子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来,中年女子刚想开口询问,老先生就摆了摆手,示意到外面再说。
“先生请坐。”见到老先生出来,中年男子并没有急着询问,而是引着他来到院中的石桌旁,又奉上了一碗酪浆。
老人也不客气,接过酪浆饮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二郎的病症奇特。周身不见任何外伤,血脉畅顺,脉搏跳动有力,也不见任何内伤,他的身体应当是完全恢复了。”
“那为何迟迟不醒,还脸色苍白头冒虚汗?”
老人沮丧的摇了摇头,说道:“人身之奥秘无穷,老朽也只是窥视得一二分而已。现在二郎的情况,老朽也不曾见过,恐怕是他内心之中正在经历着什么?请恕老朽眼拙。”
“那,那我家二郎还能醒过来吗?”听了老人的话,中年妇人焦急的问道。
“或许过会儿就醒,或许过三五年才醒,也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醒过来了。”老人不确定的说。
“这这这..”妇人被老人的话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吧,老朽开给付安神的汤药,你们煎了给二郎喝,或许有效。”
“劳烦老先生了。”
“吕曹掾说的哪里话,大家份属同僚,二郎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老者三两下将药方写完,边递给中年人边嘱咐道:“用文火煎,四碗水煎成一碗水。”
中年人接过药方,从袖内拿出一些金子递给老者,老者连连摆手道:“什么都没帮上,不敢厚颜取酬。”
中年人又硬塞了一阵,老者才顺势将金子收入怀中。
大郎将老者送了出去,丽娘便劝母亲道:“娘,这老家伙什么本事没有,医术稀松平常的紧,只会招摇撞骗,您别信他。”
“唉~他已经是城中最好的大夫了。不知道太原的大夫什么时候能到。”中年人叹了口气道。
“那这药?”
“抓,咱们总要做些什么才行啊。”说完众人便四散去忙了。
屋内的男孩确实正在经历着神奇的境遇。
其实早在不久之前,男孩本身的灵魂就已经消散了,现在男孩身体内主导的灵魂实际上是属于一个来自一千八百多年以后的大叔。
灵魂融合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其中也要经过许多的痛苦、危险,功败垂成也不是没有可能。男孩生病的原因就在于此。
徐达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自己是否还活着?一定死了吧,自己乘坐的飞机快速的下坠,撞上刀削般的山壁,造成了猛烈的爆炸。当时只感觉到一阵热浪袭来,身体还没有确切的认识到爆炸的高温就失去意识了。
既然是死了,那自己现在又在哪里呢?天堂?不像,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恶人,但进天堂肯定是没资格的了,而且也没听说过天堂黑乎乎的一片啊。难道是地狱?像了。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但为什么没有牛头马面?
不行,一定要离开这里。徐达猛烈的挣扎着,尽力睁大双眼想看清路径。许久许久,徐达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但他冥冥之中觉得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于是他仍旧不松懈分毫。
终于,在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光点。光点慢慢的变大,变大,最终他看见了光点外面的世界。
院中的众人散去,中年男子吕延年就回郡府去上班,他虽然也担心儿子,但却明白自己根本帮不上忙,而且到郡府中问问同僚或许有好的法子或者大夫介绍。吕家大郎吕枫则拿着老者开的方子抓药去了。魏氏还担心躺在床上的儿子,想陪着他,但妹妹方氏和女儿吕兰都不同意,非要她回床上休息不可。吕延年的小妾方氏原本是要照顾男孩的,但是吕兰拒绝了,毕竟方氏与自己的母亲魏氏一样,在小弟的床边已经守候了很久,已经很疲惫了。于是吕兰就做主让两人都回房去休息,自己去照顾小弟。
吕兰在院中的水缸里舀了一瓢井水,到炉灶上兑了些热水,试了试正好,便端着来到男孩所在的房间,在她身后,懂事的儿子虎头拿着本色的洗脸布跟着走了进来。
就在吕兰将湿水的洗脸布弄干些准备给弟弟擦脸的时候,忽然听见守在床头的儿子叫道:“小舅舅醒了!娘亲,小舅舅他醒过来了!”
吕兰转过头一看,还真是,自己昏迷许久的小弟终于又转醒过来了。她轻轻的唤着男孩:“小弟,小弟,你醒了?”
“小弟?”她在叫谁?我么?我这是在哪里?怎么了?她又是谁?为什么对着我叫小弟?看她的年纪也才二十多,做自己妹妹还差不多,小弟?呵呵。
徐达终于看见了外面的世界,但看见的一切都令自己有些迷糊。
一个小男孩居然叫自己舅舅,一个年轻的女子又叫自己小弟。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感到口干舌燥的,徐达几乎呓语似的说着:“水,水。”
“小舅舅,我给你拿!”就在徐达面前的小男孩首先听到了他的呓语,自告奋勇到屋中央的几案上拿来了一把壶和一个杯子。
吕兰将徐达扶起来,一点一点的喂着他水。
喝了些水,徐达的脑子又清醒了些许,他忽然意识到这年轻女子怎么那么容易就将自己扶起来了?自己的体重可是有近九十公斤啊!
这,自己这身体,怎么,怎么变小了?难道自己居然穿越了?
好吧,这都能让我遇上,真是我徐达命不该绝,哈哈哈!
徐达心中狂喜。
看着怀中微带笑容的弟弟,吕兰不禁落下泪来,小弟终于是醒过来了。
众人很快又集中到了男孩的屋内,除了吕大郎和睡下了的纯娘,连刚出门的吕延年也被叫了回来。众人心中都是充满喜悦,男孩的母亲魏氏更是抱着男孩哭出声来。场面一时间有些失控的危险。
好在吕延年久经大事,沉得住气,令众人都先退出去,让男孩好好休息。
随着房门被关上,徐达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自己既然占据了男孩的身体,面对这样的场面实属必然,但刚刚回过神来的他也确实无法那么快就适应这些人是自己的亲人。
自己要称之为父亲母亲的两人年纪都是四十出头,可是,我都四十几了好吗?不过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姐姐在前,这些都还可以接受。最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居然要叫一名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二娘。
虽然二娘不是亲娘,但这个身份还有这个封建式的称呼都让生在新中国,站在红旗下的徐达感到别扭之极。
现在他们都出去了,终于可以清净一下,顺便理一理现在的状况。
看情况自己真的是穿越了,而且还由一个中年大叔变成了小正太,虽然返老还童谁都喜欢,但为什么不是最能玩的青年时代而是个小正太?而看屋内的摆设和刚才众人的穿着,假若不是什么异世界的话,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应该在隋唐以前。因为屋内完全不见桌椅板凳这些东西,坐的是榻,摆东西的是几案。要知道唐代时虽然还使用着几案和坐榻,但桌椅的使用已经十分的广泛了。
既然穿越了,那应该做点什么吧?读书做官肯定是不行的了,在隋唐之前就意味着没有科举制度,能不能做官几乎完全靠出身,想通过读书博一个前程当然也行,但是必须得达到国内顶尖水平,成为知名学问家才行,徐达自问不是读这份书的料。既然文的不行,那就只好来武的了,好在自己这副身板不错,才十岁就已经发育的像十二三岁了,要是等到了青春期开始飙身高的时候,自己的身板一定很可观。
但是从武也很难出人头地。想在武将这条路上走的远,要么得是皇帝的亲信,起码在禁卫军里混过,要么就得手上数量巨大的私兵,这是针对南北朝时而言的。而经过刚才对这一家人的观察和对房内摆设的观察,徐达可以肯定的是这两样,这个家庭都不具备。
要是天下大乱就好了!徐达恨恨想着慢慢睡去。
没想到,这个大叔变身正太的第一天居然就想着给当今的朝廷制造药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