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经意间,昨夜已经过了元宵。
在看到贾禄来的和府召他和凤离殇去上书房议事的那刻起,和珅知道,从此刻开始,自己将不会再轻闲起来。
坐在马车里,他抬起自己的双手,他细细的看了许久,眼中还有一丝留恋,似乎想要将这双此刻洁白干净,不沾染丝毫污秽的手,牢牢的刻进脑海里。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用不了一个月,自己这双手就会沾染上无数人的鲜血,自己的灵魂也不会再纯洁无暇了吧。不知道背负着这样罪孽的自己,会被阎王判下第几层地狱呢。一想到以前看的有关地狱的书籍,身子就忍不住发抖,那样的疼痛,自己可能忍受得了呢?
凤离殇看着他不断发抖的身型,眼中闪过一时疼惜,伸手抓住他冰凉的手,“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手上那股温暖直传进和珅有些害怕的心底,是啊,此刻不是害怕的时候,为了家人,也为了后世那不堪的屈辱历史,他必须要坚强起来。
上书房中,乾隆站在铺着大幅地图的桌前,眉头紧皱,自从云南那隐瞒事情不报,随后又被人举报恶行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缅甸的问题,已经损害到他大清的颜面。它就像鱼刺一般恰在喉头,难受万分。虽然不至于伤身,但是总是会让自己不舒服,乃至自己几乎有些夜不成寐。看来想要自己睡个安稳觉,解决这里的问题,就是迫在眉梢的事情了。
上书房的门轻轻的打开,贾禄弯着腰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禀告道:“启禀万岁爷,和大人、凤国师已经来了。”
“宣。”
“喳”贾禄领命退身出去。
上书房外,和珅与凤离殇正静静的候着,贾禄连忙走过去,道“和大人,凤国师,请随奴才进去吧。”
“嗯,有劳贾公公带路了。”和珅温和的微笑道。
“不敢不敢,请。”
和珅他们二人随着贾禄身后,进了上书房,因乾隆吩咐过有秘事要谈,贾禄很自然的叫走了所有候着的小太监和宫女,仔细的带上了房门,守在了门外。
和珅看着那一张大桌子上铺着的布兵图,在心中又叹息了一声,便将杂念排除,不再感叹追溯过往,决心全心投入即将要发生的战争中去。
和珅刚想上前行礼,乾隆便已经挥手道:“虚礼就免了,快过来看看这图。”
和珅微微转头与凤离殇对看一眼,便率先走向前,看着地图上云南那处用朱砂笔圈出的大圈,久久不语。
“朕想你们应该明白朕的意思,特别是和珅你。”
和珅继续沉默,因为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见和珅不语,乾隆有些没耐心,先道:“好了,别不说话,朕只是要听听和爱卿的意见,你觉得什么时候征讨缅甸是最合适的。”
见乾隆如此说,和珅又仔细的看了地图,才回道:“皇上,微臣觉得,即日即可开拔出征。”
“哦?”乾隆眉头微微舒展,心中一阵舒爽,他倒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隐患越早解决越好,免得拖成了疑难杂症,就难解决了。”和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又道:“若是等开春,天气转热后再进发缅甸,可能会造成水土不服的情况。而且八旗大多将士都是东三省出声,也会不太适应那湿热的天气,趁现在还是苦寒之季,早点行事,取胜会更加手到擒来。军医部的体系已经基本完成,征召的护卫营也基本配备齐全,舍妹急救的医护方法也早就写成册子,分发了下去。已经有五十名急救护卫兵正式出师。现在粮草的问题,户部已经研制完成,就是那极易保存的红薯粉丝也已经制得三十万担,维持半年的战事戳戳有余,而最近烘制的牛肉干这种迅速补充体力的肉制品,也已经在年前正式试验出来,投入了量产中。容易保存,又能轻松携带的行军用青稞面粉随身袋,和一号热水壶也已经基本配发到了每个士兵手中,再者棉衣棉裤等等军用服装问题,都已经初步得到了解决,基本上不会出现意外,现在真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乾隆听着和珅的汇报,眼中闪着志在必得的精光,道:“半年时间能攻打下来吗?”
半年?乾隆这是把他的部队当成天兵天将了啊?和珅心下微苦,口中却也不敢反驳,只是略微沉吟后便承诺了下来。事实上,只要用兵得当,第一战就将缅甸打怕了,相信后面会轻而易举了,只是这第一站怎么打才能把他们打怕了这才是关键。
接着,乾隆又详细的问了那些正在工部开发的物件,和兵部警卫营模范营的近况,一个下午就这么悄悄了结束了。
当天边的日头渐渐沉到地平线下后,贾禄轻轻的走了进来道:“万岁爷,晚膳已经备好。”
“嗯。传膳吧。”乾隆眉头展开,笑呵呵的对和珅和凤离殇道:“和爱卿,凤国师,下午把你们找来一直商谈到此刻,还没有结束,恐怕你们也没饿了吧?这就先用完晚膳,再接着讨论吧。”
“喳。”和珅和凤离殇应了下来。
乾隆似乎又响起了什么,道:“小路子,去将于敏中和戴琅找来。”
“喳。”贾禄吩咐上书房中其他小黄门用心照料乾隆的晚膳,便亲自带人去请那一文一武朝中重臣去了。
众人商讨到了深夜,才被乾隆放行回府,于敏中又忍不住唠叨乾隆虐待老人,和珅看着这个可爱的老人,语中含着崇敬道:“真是辛苦于大人了。”
于敏中看着面前这个虽然意气风发,眉宇间却抹不去疲惫的俊美青年,又想到他那让英廉赞不绝口文臣出生的刘墉,这一文一武两大俊才,在朝中是大放异彩,虽然刘墉现在还不是很出色,却也隐隐表现出了过人之姿。自己也已近到了迟暮之年,当今一心想平定大清所有祸乱,若没有文武两朝相辅相成,必然会为大清惹上祸端,苦的还是贫民百姓,这是他一生中最不愿见到的。
虽然自己已经预见到了,却也已经无力去更改,所以他也只能将这种重担交付给下一代人了。想着,他伸手拍拍和珅略显瘦弱的肩膀,语中带有某些不明意味的道:“和大人啊,我老于也没几年的事了,以后大清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俊才了,千万要记住心中有百姓啊。”
肩膀上那不算重的拍力,却因为于敏中的话,让和珅觉得忽然被压上了一座大山,沉甸甸的,隐约记得面前这位让自己敬佩的老人,似乎就在这几年将离开人世,心头不免酸涩起来。
“于大人的嘱托,学生定会铭记在心。”
于敏中又看了一会面色郑重的和珅,连说了三个好字,才上了自家的轿子,离开宫门回家去了。
和珅目送了一会,知道轿子拐弯看不见了,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一旁也若有所思看着轿子离去方向的戴琅,和珅微微叹息一声道:“戴大人,看来这次应该是学生带兵出征了。”
戴琅沉默了一会,才道:“致斋不必过滤,观如今军中的将士,皆斗志高昂,信心满满的只等待出兵的旨意,如此高昂的士气,势必不会造成过大的损失。”
和珅嘴角咧出一丝苦涩,摇摇头拱手道:“学生在此恭送大人,今后还请大人多多担待学生的不周到之处了。”
戴琅知他是在担心那些将士的牺牲,和珅那有些过于善良的心此刻必定受着深深的煎熬,这种事情别人是开解不了的,只能靠他自己了,观今朝中,那上朝的武臣手下,又有哪个没有牺牲过自己的兵的呢?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了声保重,便转身上了自己的轿子,回府写出兵草案去了。
和珅心头有些难安,只想乘着夜色人静的时刻散散心,让自己过多的软弱,在这个夜里深埋起来,于是对着等着送自己回府的宫廷御用轿夫道:“你们回去吧。”
那八名轿夫互相看了看,也不敢离去,还是在暗处的贾禄闪身出来让他们离开,才敢抬起软轿回了宫里去。
一路走回去,除了打更的,和巡城的守卫,并未遇到别人。
和珅目送走了那般巡逻的守卫,道:“哥。”
“我在。”凤离殇答应了他,却为得到他的回应,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和珅没有看凤离殇,又轻声道:“哥。”
“我在。”
“有你在身边真好。”
“嗯。”
“哥。”
“我在。”
“今后我不会再是从前那个纯洁不染红尘事的我了,你会嫌弃我嘛?”
“不会,我会一直都在。”
“哥,谢谢你。”
“嗯。”
“哥,我累了。”
“我带你回去。”
“好。”
和珅话音刚落,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眩晕不已。待到自己醒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凤离殇横抱在怀,自己的双手也牢牢的扣在了他的颈上。
将头靠向凤离殇温暖的怀中,嘴角扬起了一抹幸福的微笑,被人呵护着真好。
“抱紧,我要走了。”
“哥,带我飞吧,今晚是我最后的任性了。”
“好。”
一个蹬地,和珅只觉得眼前的景色飞速倒退着,丝丝凉风吹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一切都那么的和谐,他希望此刻的时间能够禁止不再朝前,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