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京城格外的燥热,荷花塘中不时的传来蛙叫声,好似在向老天抗议着一般。
推开窗棂,翠竹眉头微皱的看着窗外高挂在空中的明月,和随着微风摇摆的树影。这都过去近两个月了,少爷那里还是没有消息传来,难道他将自己忘记,也不再需要她了?
想着想着,她心头不免升起了浓浓的酸涩,眼眶也红了起来。眼见那在眼眶周围打转的泪珠即将掉了下来,院子忽然传来了莲心的大呼小叫,她的心也不免一提,是不是少爷来了?
“少夫人,少夫人。”莲心攥着裙角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她左手叉腰粗喘着气,想努力抚顺自己的气息。
“何事?”翠竹一脸焦急的看着她,心中的期待越来越大。
“少爷,少爷到门口了!”知道自己的主子几乎要思念成灾,她在大堂门口见到那辆熟悉的马车后便立刻跑回了院子。
“你没有骗我吧!”翠竹一个箭步抓住莲心的肩膀,急于求证的紧紧的盯着她看个仔细,生怕她骗自己。
“哎呀,少夫人,是真的,少爷的马车已经到了府邸门口了。”
翠竹又看了她良久才肯定了她没有骗自己,连忙提起裙摆跑了出去。在大堂见到那熟悉的脸庞时,她便不顾旁人,一把扑进和珅的怀里大哭特哭了起来,让英廉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怠慢了自己的孙女。
是夜,灯火通明的养心阁里,乾隆双手背在身后满目愁思的看着窗外的夜色,贾禄则低垂的脑袋盯着地上的青砖默默不语。
忽然,养心阁的门被推开,陈海轩走了进来,“皇上。”他躬身来到乾隆身边。
“说。”
“密探来报,最近冯府认祖归宗的孙小姐便是和珅的大夫人翠竹,现改名叫冯绮雯,今日晚和珅已经到了冯府。据了解,将定居京城,”
定居京城!他来了?!得到这个信息,乾隆身形不变的站在窗前,只是那双俊目立刻争得圆圆的,瞳孔煽动着莫名的激动。他就在京城,他就在离自己不到百里地的冯府。
他收在龙袍中的手紧紧的攥着,故作镇定道:“可知其来京城为何?”
陈海轩凝神组织了一下言语,才道:“据密探回报,英廉大人要和珅明年春闱考功名。”
乾隆嘴角含笑的微微点头。也是,以和珅的才思,实乃是朝廷的栋梁。光接触的那些天他就看出了他不凡的才能,那沙盘上推演出的比武大赛,若是用在八旗兵的日常训练中,会增加很多的助力。以后边疆的一些问题的解决,将会有更大的胜算。
“密切注意一下和珅的动向,朕用得到他。”
陈海轩嘴角微微扯了一下,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想法,而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道:“喳。”
和珅的到来,让冯府好生热闹了一番,还未定下住处的和珅一行人,便被舍不得自己孙女的英廉,强势的留在了冯府,将西边整整一个大院子拨给了和珅。
英廉两手一左一右的抱着一双可爱的的孩子,眼睛笑的都快看不见了,那一双女婴任由谁抱着也不哭不闹,而是用最纯真的笑容对着每一个抱着自己的人,由不得人不喜欢她们。
和珅见他抱着两个小孩子似乎也不太方便,便走过去想将其中一个抱进自己的怀里。而两小都与他相熟,也特别粘他,一见他露面便纷纷伸手要他抱自己。
英廉瞪了他一眼,他就尴尬的收回了手。两小见他不是要来抱自己,便嘴巴瘪了瘪,一脸想要哭的样子,惊得他立刻上前逗弄她们,免得把自己的耳朵给炸了窝。
“致斋啊,今后有何打算。”
“暂且没有,全凭爷爷吩咐。”
“呵呵,也罢,想来致斋也脱离书籍已久。在距离明年春闱这段时间里,你就在家好生温习书籍吧。”英廉笑着吩咐着。
和珅一听要学习那八股文,心中一阵郁闷,不过也不敢违背英廉的意思,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冯刚,将范彦辰叫来。”
侍奉在一旁的冯刚立刻退身出了大堂,跑去客卿院寻找范彦辰去了。不一会,冯刚就带着一个高瘦面留有美须,身着藏青色长袍的中年文士便出现在大堂中。
这范彦辰才高八斗,堪称大清一代文豪。只是他考运不济,每每参加春闱时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后来他也看开了,便弃了考功名的心,想安稳的做大臣的幕僚。想通的那****便在酒楼中饮酒为自己哀悼一番,却不想身上的银两被小贼一掏而空,没了银两付账自是遭到店家的质问。正巧英廉经过为他解了围,作为报答他也就做了冯府的幕僚,至今已是十载。英廉敬他满腹经纶总是以礼相待,而他也不留余力的为他出谋划策,这些年总算有了成果,也慢慢受到了圣上的重视。
他冲着英廉行了礼,说:“不知大人找文勤何事。”
“文勤,此乃老夫孙女婿致斋。”英廉指着一旁垂首的和珅,将他介绍给了范彦辰。
范彦辰温和的看向一旁的少年,心下不免大加赞叹,这少年长得比那谪仙还更甚三分,这等容貌若生在寻常人家怕是惹来杀生之祸。好在是生在大富大贵人家,又是高官家的贤婿,才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大人将他介绍给自己怕是要自己来教导这少年吧,只是不知这少年才思如何。
见他沉默不语,英廉心下明了他的想法,便笑道:“文勤且放心,老夫这孙女婿的才情怕是不弱于当年的性德啊。”
听他如此夸赞,范彦辰心中略一动,笑着拱手道:“也罢,文勤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了这学生。”
见自己已经被范彦辰收下,和珅立刻上前行了认师叩拜礼,恭恭敬敬的模样让范彦辰心中赞许有佳,心中又是欢喜了几分。
从此,和珅便被那繁杂的课业给纠缠住了,每日被那八股文闹得头疼,就连逗弄女儿的时间都是挤了又挤,好不容易才腾出一个时辰的时间。
转眼间,新春就要到了。和珅在冯府过了一个不算快乐也不算糟糕的新年后,便又进行了封闭式的读书,倒霉的是他在春闱考试那天,竟然生了重病。病得连床都爬不起来,更别说去参加考试了。
和珅在凤离殇全力的救护下,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伤寒的病症要是搁在现代也就两片药丸的事情。这要是在医学落后的年代,不死已经算是命大了。
对于这种情况,英廉和范彦辰只能叹口气也别无他法,虽然他们都深深感觉到以和珅的才学稳居榜首,只是时运不济也着实是没有办法的。
一场大病生下来,他整个人又清瘦了许多,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跑了一般。对于大病初愈的和珅,范彦辰并没有紧逼他继续课业,而是给他放了为期不短的一个月的长假,让他好好将养着身子,反正以他现在的才学已经不用特别努力,等到八月初再进行教学也不迟。
得到了放松的和珅终于松了一口气。来京城已经大半年了,他竟然没有好好看过京城一眼。想到这里,他便准备带着凤离殇和刘全出冯府,好好看一看京城的模样。只是在门口却遇到了已经能叫阿玛的大女儿和佳慧。
被莲心抱在怀里的和佳慧一见到和珅便伸出手,一脸可爱的笑容用糯糯的童音喊着:“阿玛,抱,抱。”
和珅慈爱的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脸颊蹭了蹭她粉嫩的肌肤,说:“阿玛要出门有事,小佳慧要乖乖呆在家里哦。”
和佳慧一听他不带着自己便小嘴一扁,两只滴溜溜圆的眼睛蓄起了水汽,抽抽嗒嗒的看着他,好似他若是不答应,她就会哭给他看。和珅好不容易有了空能够出门享受一番,怎么也不会带个拖油瓶的,于是铁了心无视她的眼泪。
正准备将她交给一边的莲心时,凤离殇伸手将她抱了过来,道:“带着小佳慧吧。”
和珅看了看一脸祈求看着自己的小佳慧,又看看凤离殇坚持的表情,便无奈的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双生子就是一对小人精,见凤离殇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便毫不保留的将自己的香吻奉送给了他,还糯糯的示好道:“额娘最好。”话音刚落,惹得一旁的和珅大笑了起来。
“啊?”凤离殇傻傻的看着手中冲着自己示好的小人精,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和珅撑着自己的肚皮,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刘全的脸涨得通红,愣是痛苦的憋着几乎要爆出来的笑声,身子在那里抖啊抖的,犹如狂风中的树叶。小佳慧不明所以,反正自己的漂亮阿玛笑了,自己也应该笑,于是又露出了那令人无法抗拒的无齿笑容。
三个半人(一个抱在怀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闲晃着,这一行人都是出类拔萃之人,频频惹来注目礼,旁人心中都不由猜测这又是那个皇宫贵族家的阿哥贝勒。
“真是可惜了。”看着满大街的商机,和珅不免惋惜起来。
“可惜什么?”刘全有些不解。
心知他可惜什么的凤离殇则抱着小佳慧白了他一眼。
“银子啊!你说老爷我要是在这里开个别出心裁的店铺,那该赚多少银子才是。”
“官宦家是不能行商的。”凤离殇淡淡的飘了这么一句话给他,自从和珅决定出仕之时,他便将大清律例看了个全部。
“知道了啦,我将来是要做官的。只是这满地的银子不捡我的心会不安啊。”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哀悼着那白花花的银子。
“我看你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大哥此言差矣。”和珅啪的一声收了手中的折扇,歪理邪说道:“钱可是个好东西,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钱啊,将会寸步难移。虽说君子应该视钱财如粪土,只是若真是如此那我那一家老小该如何养活?难不成做了一个君子就要自己的家人活活饿死受罪?再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钱财来路清白,哪有不收之礼?只要钱财来路正当,别说是一个钱眼,就是百八十个,我也钻定了。”
“好!”一声喝彩忽然在四人身后响起来,四人纷纷转过身看了过去,只见一斯文青年提着酒壶满眼赞赏的看着自己这行人。
“兄台刚刚那番话真是大快人心,什么君子应视钱财如粪土,纯属狗屁不通。”
“你这人好生无礼,怎的偷听人说话?”刘全生气的看着他。
“这位小兄弟此言差矣。”说着他提起手中的酒壶喝上一口又说:“在下这是光明正大的听,何来偷听一说?”
在见到来人之时,和珅便眼睛一亮,多么标志性的罗锅背啊,这人莫不就是刘墉?
思忖到此,他便起了结交的念头,拉住准备上前辩论一番的刘全,笑着拱手道:“在下吉林和珅,字致斋,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诸城刘墉,字崇如。”那青年也笑着拱了拱手,随后又将酒壶提起喝了一口。
真的是他!和珅心思急转,暗忖:若和珅和刘墉成了至交好友,刘墉智斗和珅一说不就没有了?这历史不就又被他悄悄改了?
想到此他又笑道:“在下与崇如兄一见如故,不如找个茶楼长谈如何?”
刘墉晃了晃自己的酒壶,摇摇头笑道:“茶楼不适合我这个酒客,不如找个酒楼吧。”
“就听崇如兄的。”他转身吩咐刘全速去前方不远的德庆酒楼定了一个包厢,随后带着刘墉一起前往,而抱着小佳慧的凤离殇跟在二人身后,仔细观察了那青年,心念微微一动,满腹讶异,这命运似乎又有些改变了呢。
当他们进入了那家德庆酒楼一个时辰后,一道身影丝毫不在意周边小贩们的吆喝,也直直的走进了德庆酒楼。
他迅速走到柜台前问:“小二,这里可有一名美得不得了的公子来过。”
那店小二立刻眼睛发亮的点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位,小的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真怀疑那位公子是不是神仙下凡了。”
“现在可还在?”
“在,在。”
那人掏出几两碎银子放入店小二手中又道:“在哪个包间?”
店小二颠了颠手中的银子,立刻眉开眼笑的道:“岚山包间。”
那人挥挥手让他离去,便转身出了酒楼大门,向另一处酒楼拐了进去。
“爷。和珅就在德庆酒楼的岚山包间。“这大打听和珅的人便是陈海轩。
自从得知和珅生了重病,有性命之忧时,乾隆便暗中安排人送去了很多名贵的药材。第一次做手脚就被凤离殇知道了。知道瞒不过凤离殇,便在和珅病得迷迷糊糊时,偷偷摸摸的去看了和珅,那时见他苍白无血色的脸,让他有了种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错觉。他的心就像被什么揪住了一般,疼痛难忍。
“你不该来这里。”凤离殇毫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你都知道朕的身份,为何还不下跪。”他没有转过身去,只是紧紧的盯着床上之人。
“归天跪地跪父母,你还没有资格让我下跪。”凤离殇云淡风轻的说着,他丝毫不惧怕这天子之尊,他隐隐觉得自己不该向任何人下跪,又隐隐觉得曾经自己受过万人膜拜。
乾隆没有说什么,早在见面的那刻他就知道这人不会对任何人屈膝,他也只是试探一下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罢了。
“虽然你不该来,但是你的龙气却能为他带来福气。你们二人命本就相连,只是他不知为何极力避开皇室。”他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虽然不见他有丝毫动作,但是凤离殇知道他应是听了进去了。至于他会怎么想,那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再说他也没有必要为他解惑。
站在聚德酒楼二楼的窗口,乾隆喃喃自语道:“命本相连嘛?”在密探传来消息说他今天在京城大街上遇见刘统勋之子后,进了德庆酒楼。他便也甩开所有的政务出了紫禁城,在与德庆酒楼相近的聚德酒楼待了一段时间,犹豫了好久他终于决定去与他见上一面,看看大病初愈的他现在如何了。
贾禄和陈海轩默默等待着他的吩咐,忽然他转身道:“走,去德庆酒楼。”语毕他便率先出了门,直直的向德庆酒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