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气,转身谄笑,“方丈,你就遂了本尼的意吧!”说着一把扯下他的裤子,扔给他帕子,转身出了小屋。
真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是真的!
转眼间已是一个月过去。
海面漂浮的总是渝庆两国的残败船只,却不见紫衣浮云的身影。赵承昀的伤好得差不多,可双腿依旧瘫痪,那厮不急,除了打坐练功就是漫天昏睡,跟猪一样。
等待令时间放慢了脚步,短短一个月却像长长的好几十年。
木屋阶梯边生了杂草,沿着往上生长,扶手上覆了厚灰与落叶,屋中的血迹没入木板中,成为了一体。
几乎每天,我都会到木屋来,有时待上一会,有时待上一整天。
站在紫然房门前,耳畔忽地响起声音,一句柔柔的“珑儿”。“紫然!”我惊喜,猛地推开门,失望随之而来,原来只是幻觉,依旧空荡荡的房间,依旧空荡荡的床。
“什么啊?真是。”我自语道,坐上chuang,用手触摸,这被子还有紫然身体的暖意。
暖意?我“噌”站起,不可置信地盯着床,不对,最后一晚紫然没在自己房间,他和我在一起,何况也是隔了月的时间。怎么可能有暖意?
突然,耳边传来脚步窸窣声,伴着一声短促的“啊”。
紫然?!他回来了?!
人在迫切期盼时总是失去原有的判断力,一颗心上下窜动,只为是不是他?
“紫……你,谁啊?”话音陡然下降,像从高处俯冲下来的过山车,心又沉入海底。
楼梯下趴着一个人,一袭长衫污浊不堪,隐约可见是件青色衣裳,他身形较小,清瘦略显病态,个子不高,脸上脏兮兮的,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眉头轻皱地望着我,“…你…是谁啊?”听他说话,语音较幼稚,看来年龄不超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我走下楼梯,离他近了,他揉着腿退了一步,“还问我是谁?小孩,你不知道问人名字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小孩楞下,“哦”了一声,站直身子向我拱手一揖,十足书生模样,“小生……”
“你做什么!”突然,一个尖厉的声音传来,像在耳边敲响的鼓叉。
我和小孩皆是一愣,肩膀一抖。
一个红衣女子闪身而来,冲到我面前,冲我怒喝:“你做什么?”吐出的气吹起我的发丝。
小孩上前拽住她的衣袖,“珣儿,别这样。她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哼,我看就是!这里偏僻,少有人来,单身女子出入这里?怪得很!”这个叫“珣儿”的女子眼睛倒是挺厉害。
我打量她一眼,模样倒是清秀,就是脾气大了点,性子急了点。转头不理会她,看向小孩:“还没说你名字呢?”
小孩又“哦”声,张口欲说话,被珣儿一把捂着嘴巴,“别说。不是给你说了吗,这里多有妖怪,说了名字会被吃的!”
小孩吓住,用力点点头,珣儿才放手,把他护在身后,“你谁啊?是人还是妖怪?”
我翻下白眼,老子要是妖怪,你俩还有机会说话吗,早就到阎王那里报到了!
“喂,小孩,她是你婢女?叫她安分点!”我怒道,这丫头脾气真坏。
“喂,你说谁是婢女?”丫头也冲我吼。
小孩没有女子高,从背后探出半个头,“不是,她是我弟媳。”
啥?!
我楞下,脱口就问:“你贵庚?你弟弟贵庚?”
“十二。我弟弟十岁。”
冷风嗖嗖,“呼呼”刮来。
我在心里捡起掉落的眼珠子,合上因为过度惊讶张开的嘴,再次愤然地骂了一遍万恶的旧社会。富有同情地看着珣儿,可怜的童养媳。
然后,“看什么看!”有的人其实不需要同情。
“让开!”珣儿一把挥开我,拉着她“小”大哥往木屋上走,木梯“吱吱”作响。
我皱眉,一股火气窜上心口,冲着他们很不客气说:“上哪儿啊?擅闯别人家里恐怕不好吧!”
珣儿停下,转身盯着我,“这是你家?”
我横她一眼,对小孩说,“小孩,教书先生没教过你吗?非请勿入!”
小孩楞下,脸刷的一下红了,“教过……”看他说话举止,想必出自书香门第。
“那你既然读过圣贤书,为何要擅闯别人家里?”我抱胸,眉头扬起。
“这……”小孩咬唇,一张小脸由红转白。
“喂!擅闯又怎样!这里这么破烂了,你都不住了,我们住下又怎样!”珣儿抢到小孩前,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撑起肚皮的金鱼。
我扫一眼她,眼神轻蔑,“一看你就知道没读过书。所谓非请勿入,就是主人没有邀请你不能进入其家里的意思。我虽然不住这里,但是并不代表邀请你们来住!”
“你说这房子是你的,就是你的吗?”
“里屋的床头上,有我亲手刻下的字,写的‘紫然与苏荷’。你可以去看看。”最后一晚,和紫然相拥而眠,为了纪念特地在床头刻下他与我的名字,还被他笑了,说傻珑儿。
珣儿奔进去,再出来时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咬着双唇不说话。
我暗笑,站上楼梯,“现在知道了吧。非请勿入。”扫一眼小孩,我又说,“不过,现在我邀请这位小孩可以去我家,至于你,请吧!”冲着她摆摆手。
小孩听我这么一说,要赶他弟媳,一下急了,拽紧珣儿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我:“别赶珣儿走。爹娘没了,弟弟也没了,只有珣儿还愿意照顾我……求……”
“别求她!”珣儿反手抓紧小孩,一双眼睛燃起火焰,像悲烈的壮士,“咱们不求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比她好!谁都没有遗弃谁,可是她却被叫‘紫然’的给遗弃了!你是没人要的人!”说着拉着小孩走下木梯。
遗弃?说我被遗弃?
我握紧手,第一次感觉悲愤交加,胸口像被什么重重狠敲,血气涌到了喉咙,那飘舞的红衣看上去扎眼,恨不得撕毁它给眼睛清净。
我说:“嘿,童养媳!就算我被遗弃,但是我可以找到另一间房子。你呢,小丈夫死了,得当一辈子的处子寡妇吧?到时候叫你大哥给你立贞洁牌坊,如何?或者我帮你立?”
“你说谁?”珣儿顿住身子,愣愣地转头盯着我,眼神像喷发的火山岩浆,眼眶渐渐红了,“你说谁呢?”
我冷笑,瞅一眼她,“说你呢。童养媳,不,得叫你,处子寡妇……呀!”一颗石子朝我飞来,砸中我的腿,“说不赢,还打人啊?没教养!”
“就打你,怎样!”珣儿说着朝我奔来,扯住我的头发,往着地上拽。我怒了,挥手一掌,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珣儿和我扭打起来,这丫头不比我小多少,两人势均力敌,滚到地上不分上下。
女人嘛,打架就是那样。
你一巴掌扇来,我一爪爪过去,婆娘拳风中凌乱,巴不得扯烂对方的衣裳。
小孩急了,围着我们打转转,想帮自家弟媳,又觉得是自家弟媳先动手,理亏,他好歹也是读书人,哪能像个村野乡夫对女子动手,所以只能带着哭腔不停喊:“别打了,别打了。”
站在海边小屋,我犹豫要不要进去,被赵承昀这家伙看见自个这个样子,不知要被怎样嘲笑。我都打了一架,心里还堵得慌,不能再受刺激了。
可是,他还没吃饭呢。
索性进了屋赶紧弄饭,头一直低着,他也冷漠,一直闭着眼睛。
“吃饭了。”我说,转身出小屋。
“你,手怎么了?”突然,手被抓住,背后响起赵承昀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