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炫目的银光随着我的刺击动作倾泄而出,掠过阔少的耳侧后,成号角状开展,一直冲向后边的树林子里边去。首先遭殃的被逐渐开阔的银光波及的地面,被轰出了一条V的沟槽,其次的就是那条路径上的树木了︰
根浅的,因为土壤也松动的关系,就这样被整颗吹跑;根比较深的,则拦腰折断之后再被吹跑。总之圣光划过,竟在树林子里开出一条路来,不知直通到哪去。
「……」阔少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耳朵……或者该说是原来应该有耳朵的地方。会这样说,自然是因为他已经摸不到耳朵了。最令人惊讶的不是耳朵不见了,而是那儿竟没有流血。
他开口闭口几次,好像想要试着发出一些声音,但我只听到他的上下牙关在颤抖中互相撞击。我相当满意这一击的威吓效果,虽然再度散发出王霸之气,可是却轻声细语,以礼貌非常周道的语气态度殷勤地向四方豪杰询问道︰
「这就是圣者九指狐大夫的遗物了,请问是哪位先来试试自己有没有资格继受?」
那些佣兵、打手们,跑的速度跟来的速度差不多快,只是显得比较凌乱一些。倒是阔少跑得相当慢,毕竟他好像腿软了,而且可能因为尿了裤子所以湿湿黏黏地跑起来不太利索。
我在胜利的喜悦中晕陶陶地恍神好一会儿,才想起还有个麻烦没有交代,硬着头皮转向身边的青年人道︰「欧维哈大哥……」
他的神情果然跟我猜想得差不多,热泪盈眶,双膝一软只差没跪下来︰「命运之矛!大夫的殉教居然留下了命运之矛!而你居然就是见证人……」
「不,拜托,求求你别这样,大哥。」我连忙将他扶住,苦着脸说︰「就是怕你这样,我才一直不好意思跟你开口说这件事情……」
「……哈!也对!哈哈!自然……要自然一点,保持自然……」他一边催眠自己似地反覆说着,一边又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嗯,我们,我们觉得很讶异,很崇拜,很伟大,我们称之为神迹,但这对于创造天地万物的至高上帝来说,却是指甲屑也不如的小事,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的,哈哈,哈哈……」
我头皮发麻地望着像个小孩一样看到喜欢的玩具似地手舞足蹈的欧维哈大哥,深怕他笑到第三声的时候突然中了什么不世奇毒而倒毙身亡了。自然地,为了阻止他继续发疯下去,我递出了命运之矛,而大哥也不由得接了过去。
一点都不出人意料的,一脱离我的手指,它变回那把绣迹斑斑的陈旧长枪。
「……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命运之矛不在它所选择的『见证人』手中,就完全没有用。」大哥捧着长枪默祷了一会儿,就还给了我,我便重新将它收回体内。
我们继续默默地前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我忍不住找话说︰「大哥,我……很惶恐。」
「无论是新赎教或是天教,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宣教口号是︰任何时候接受救恩都不嫌迟!但这也无可避免的是,会遭受一些诡辩者的讥讽,他们说自己尽可以在有生之年过着奢华放纵的生活,死前一刻才接受救恩。而这的确是我们的理念,所以长期以来,对这种玩弄话术的讥讽,我们信徒并没有一种很好的反驳论……」大哥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只是默默地听着。
「然而你不是这样的诡辩者。当你对新赎教的信仰提出质疑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你热切的渴望,你渴望从各个角度探索宇宙实相的真知与解答。你在亲眼见到大夫因着殉教而称义得胜,你在亲眼见到命运之矛诞生的时候,你并没有自己想像得那么惊讶,对吧!你其实相信至高上帝的存在,或者说你『认识』祂存在。圣典明白记载︰心里相信,就可以称义;口里承认,就可以得救。就这标准来看,你已经是个义人了,也许不太完全,但是已经比我更完全得多;至于得救不得救,你有你自己的追求,或者你是不在乎的。至高上帝既然没有收回赐给我们的自由意志,既然仍把祂的影子留在我们的心中,也许祂乐见其成,你就继续相信自己要走的路吧!」他笑了要︰「而我呢,我相信你成为『命运之矛』的见证人,是受之无愧的。」
「谢谢大哥,使我添了不少信心呢!」我由衷地说。
接下来的旅程中,我每天练习着刺枪和魔法基本功课,然后慢慢地跟大哥说那晚大夫殉教和之前之后的详细经过。
在听说大夫从火堆中走出来,上了马车直奔云端时,大哥又一次的热泪盈眶。
路上我还记挂着大夫给我开的那张药方子。里边除了一种以外,都不是常见的药材……或者说那些本来就不是药材而是剧毒,每次都要大费周章的跟药店解释说我得的病本来就很少见很怪,而开出这张怪药方的人是名医九指狐。不过旅程过了一半多一点的时候,我总算把四种材料给凑齐了,开始一点一滴的服用。其实从我得到命运之矛以后,那毒伤不曾再发作过,也许是因为「圣力的加持」吧!
我当然也跟大哥说了那个收藏了大夫所有的医学知识精华的法器,并问他要不要也「拷贝」一份过去,因为让他的知识可以广泛传播,是大夫的希望。
「不要了。」大哥说︰「如果有人可以帮忙整理一份冒险者比较需要的知识,比方说如何解毒或处理伤势等等,我会很想要;但是听你的描述,如果我整份拿来,临到要用的时候,光是想怎么把我所需要的知识检索出来,就得花上好大一番功夫。因此如果有人为我整理出冒险者合用的版本,我会很感激的收下;但现在的这种情况,光是要买一个储存知识量这样大的法器,可能就所费不赀,而且还要考虑到法器的坚固耐用程度和、不是法师的我要怎么阅读检索里边的知识的问题,想想还是放弃了。」
不过大哥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站在天教的立场,他们一定不希望能够不仰赖神迹治疗师而医病的技术能够广泛流传;而站在新赎教的立场,他们只怕不会很乐意承认大夫公开声明的︰「天教的治疗神术在医疗上始终有重要帮助」。换句话说,大夫的这些比起命运之矛更要贵重得多的遗产,如何达到大夫的心愿,让它广泛传播,其实不像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的事。既然备分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或便宜的事,而天教或新赎教的人都不可靠,我得找一个第三方中立并且对医术有热情的人,最好还拥有一定的财力和势力,来做这个「母带」的保管人。
旅程结束的前一天晚上躺在便宜的旅馆房间里,记得我们刚从特亚凯离开的那晚好像也是投宿在这间店里,我对大哥说道︰「对了,关于旅费方面的问题,我干爹给你的酬劳里边应该也包括了你从那儿回来的旅费;不过应该不包括我的。这一路吃大哥的用大哥的,我应该再付一些酬劳吧!」
「小孩子不要操这种心,你干爹付了很多钱。不过,原来你身上有零用钱啊?你干爹有给你吗?我虽然没有仔细留意过,但在行李中一直没发现类似的东西。」
「是这个啦!」我把被视为叛徒的美女潜形者萨荷丝当成医疗费用付给大夫的钱包取了出来,说真的,我几乎要把这个东西给忘了,更没检查过里边有多少钱。现在把钱包打开一看,原来里头的不是钱币,而是一些金饰。
大哥取了一条金鍊子咬了咬,说︰「成色不错,看起来值不少的样子呢。」
我默默地施了个侦测魔法。里边大部分都是普通的金饰,只有一枚戒指,微弱的辉煌一闪而逝,差点就让我忽略了,我把戒指单独取了,仔细地端详着。
「……你辨识得出它的附魔系别种类吗?」大哥看我的动作也知道我在干嘛,问道。
「我、我好像有看到它的颜色,也感应到了些元素波动,但是……」我害羞地说︰「什么颜色和什么元素特征对应哪个系别的法术,这个我却还没记起来,等等我查一下书才知道。」
「啊啊,说到法术,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大哥问︰「明天我们就能回到城里了,但你真的要进城去吗?我是说之前听你说过你不知道自己的干爹住哪,也许我们多绕路了。你不知道住址,但是你有和干爹联络的办法吗?」
「有是有……」我尴尬地说︰「但是我不想使用。对不起,这样说会不会很欠揍?」
「哦,不会呀?」大哥问︰「你的意思是说还不想回干爹那里去,想在城里再玩一阵子?」
嘿,大哥以为我有了那些金饰想要吃喝玩乐一番啊?喂,搞清楚我是什么地方来的,吃喝玩乐?在这种类似欧洲封建中古世纪的朴素城池里吃喝玩乐?要是大哥知道我重生之前的娱乐是什么,随便一款最粗糙的网游都可以炫得吓死他。
「不不,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苦笑着回答︰「我想要马上回到干爹身边继续在他的指导下练习法术,可是我不知道干爹住哪,也不想动用联络他的办法。这样听起来更欠揍吧?会不会给大哥添太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