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最后一天,皇帝陛下携领着太子殿下等人渡假而归,回到了煊城皇宫。
但待稍事歇息之后,太子殿下就在北棠公子的掩护下,悄悄离开了皇宫,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京中太学院,因为那里,有他最想念,最想见的人。
可是此时此刻,那位被太子殿下牵肠挂肚的人儿,正在为了一篇报道,烦恼不已。
那篇文章报道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为之奋斗,为之蜕变的太子殿下,以及他的‘天作之合’任大小姐,除了那篇文章,报纸上还附加了很多张十分‘亲密’的太子殿下及其‘准太子妃’的近照。
虽然倪好美不想相信那些是真的,而且她也知道报纸上的内容多半是夸张的,可是她还是情不自禁的介怀,介意,因为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曾经的太子殿下喜欢过任大小姐,曾经的玉仙大人也认为任大小姐是最好的太子妃人选,尽管任大小姐的心上人是北棠公子,可是,人们不总是说: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得到吗?
虽然倪好美常常会盲目的自信,但那并不意味着她习惯于自欺欺人,他和她是公认的一对佳偶,他和她是已经得到全天下人默认的一对夫妻,而她,倪好美,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算。
手机的短信铃声突兀的响起,好美拿出手机傻呆呆的按了一下‘打开’键,号码显示的是北棠公子,可内容却是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他写的:倪儿,我在你们寝室楼下的那辆黑色轿车里面,快快下来。
‘倪儿’,这是他对她的专用称呼,他说他曾经征求过他的意见,可是她并没有听过,不过不要紧,不管他叫她什么,她都会喜欢,只是因为她喜欢他,也许已经喜欢到了没有自己。
倪好美知道,她喜欢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所以她不敢奢求他会为她付出很多,她也已经做好了为他做出一切改变,为他接受一切艰难的决定,只要能和他再一起,即使他的心里有别人也好,即使让她二十四小时守候也好,甚至即使最终他们没有结果也好,她什么都无所谓。
做了这样最坏的打算,下了这样最狠的决心,倪好美扬了扬头,重新焕发出以往的傻笑,欢天喜地的跑下楼,一门心思只想快点见到,那个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她思想里的唯一男子。
其实,那个坐在车上的太子殿下,此刻也是思想纠结的很。
他已经知道了那篇报道的内容,所以他不知道她看到报道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如果依照以往的参照,她应该会生很大的气吧,那么他该怎么向她解释?
车门打开的一刹那,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个人都傻愣愣的呆在了那里。
倪好美傻呵呵的一笑,钻进了车子,叶昀垚呆愣愣的跟着一笑,向着她的方向挪了挪,有的时候,语言是最无力的。
车子里响着美妙的音乐,那都是一些不知名的歌手翻唱的曲子,音乐的曼妙乐符游走于他们之间,可是他们却很有默契的双双保持着沉默。
好美不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怕她会一不小心就问他那件事情,所以她宁愿保持沉默;太子不说话,因为他还没有想好用哪种最合适最委婉的‘借口’解释那件事情,所以他宁愿根据她的问题逐一对应。
“今天天气不错。”
最终还是倪好美,率先选了一个十分没有营养的大众开场白,打破了沉默。
“是啊~”叶昀垚笑着倚靠在座椅上,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好美,加深了唇角的笑意,“所以我的心情也特别的好。”
倪好美向后靠了靠,却没有学着叶昀垚的样子倚靠在那里,而是双手撑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天,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为什么呢?”
叶昀垚静静的看着倪好美的侧脸,他的心里很想说:因为可以见到你。
可是这样的话,让他觉得实在是太过肉麻,太过难以说不口,而且他从来都不觉得,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对方,他觉得那只是没有安全,没有默契的自我安慰。
所以,他不答反问:“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些什么呢?”
倪好美本来是有些期待他会说些什么的,可是她似乎也早就猜到,他是不会说出那些话的,所以她只是加重了撑着座椅的力气,看着自己前后摆动的双脚,小声絮絮道:“就是弹弹琴,画画画,写写字什么的。”
叶昀垚顿时惊讶的坐直了身子,疑惑不解外加惊讶反问:“真的?”
他的心里有一种不能名状的矛盾,他既希望好美能够成为一位可以得到大家认可的‘德才兼备’的太子妃,他又不希望好美为了自己而勉强去做一些她不愿意做,或者是她的能力暂时还无法承担的辛苦,所以他既惊又喜,且犹且忧。
倪好美停下前后摆动的双脚,小声却又明显不满的反问道:“难道你觉得我不可以做这些事情么?”
倪好美以为太子殿下又在调侃自己,而且在这种非常敏感的时刻,她甚至觉得太子殿下有些轻视和讽刺她,所以她很不开心,但是她仍然还想忍耐,所以她并没有说出她心底的那句话:难道只有那位任大小姐可以这么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昀垚向前倾了倾身子,认真的解释着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须那么辛苦的去学那些,那些都只是官宦子弟闲暇之时的无聊之事。”
叶昀垚想说的是:我不愿你为了我勉强改变自己,即使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你,我也喜欢。
“为什么?”倪好美侧过脸,终于抑制不住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参加太子妃的竞选?”
不知道是叶昀垚的哪句话触动了好美心中的那根弦,现在的她真的心情很差,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伪装自己的人,今天的她已经努力了,可是还是失败了,什么即使他的心里有别人也好,什么即使让她二十四小时守候也好,什么即使最终他们没有结果也好,那些根本就是放P,让它们统统见鬼去吧!
“太子妃的竞选?”叶昀垚突然板正了倪好美的肩膀,一字一顿的问她:“你要参加太子妃的竞选?”
倪好美盯着叶昀垚的眼睛,她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惊骇,更读出了不满,所以她更加不满,并且斩钉截铁:“是!而且我已经报名了!”
“这么重大的事情,你怎么可以不跟我商量?!”叶昀垚的声音显示着些许的失控。
他会失控是因为他真的乱了,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本来以为他会有充分的时间去处理这些事情,他也坚信他一定会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可是现在的他,真的无所适从,真的不知所措,他害怕他的好美会受到伤害,真的好害怕。
他的手捏的好美好疼,只是更疼的是她的心。
倪好美以为,他的回答是另外一种方式的反对,看着眼前勃然起怒的他,想到报纸上那个陪在别的女人身边微笑的他,想到这么辛苦这么拼的这些日子,想到自己的付出,他的‘回报’,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凉到心底。
就在这样一个真空的沉寂之中,车上突然响起了某首曲子,里面的凄清女子哀怨的唱着:
你不曾发觉
你总是用右手牵着我
但是心却跳动在左边
你和我之间的遥远
永远隔着亲切
爱少的可怜
……
这样凄婉卑微的歌曲,像极了倪好美的独白,这么多天的辛苦和重压,让她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倪好美含着泪,勾了勾嘴角,尽量平静的问:“你不喜欢我,是不是?你根本没有想要娶我,是不是?”
她不可以告诉他,那些报道和照片让她真的很生气很介意,因为她不能让他觉得她不够有风度,不够有涵养,不配做他的太子妃,为了成为被人认可的太子妃,她愿意承担任何压力,愿意做出一切努力,因为她想要他永远是那个被人爱戴,被人崇拜的太子殿下。
她的眼泪固执的徘徊了很久,可是最后,太过脆弱的眼睫,终是无法承受眼泪的越来越沉重。
他的眼中,有了她的泪,只是现在的他…
也许她不知道,自从和她在一起之后,他的肩上就一直承受千钧的重压,不管是对父皇的不孝之自责,还是对好友的不义之愧疚,他都可以,愿意,能够承受,却只有她眼中的那滴晶莹,才是他无法承受的之轻。
他不可以告诉她,那些报道和照片都是他的父皇故意设计的,因为他不能让她知道他的父皇有多么的反对他们之间的交往,他不想给她任何的负担和压力,他只想让她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倪好美。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喜欢她!他想娶她!
可是她,难道一点一丝也感受不到么?
他的心突然好疼,疼的甚至让他没有力气解释。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沉默,让脆弱不堪的她,一下子崩溃了,因为她以为,他的沉默,便是默认。
倪好美的眼泪,止也止不住的泛滥成海,所有的委屈,统统化成了无力又绵长的幽怨:“从一开始,就是我在逼你,是我用自杀逼着你和我交往,也是我求着你和我约会,你一直都只是应付我,是不是?”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悉数,全部砸到他的心上,那么重,那么狠。
叶昀垚侧脸看向窗外,仰起头,几乎是不含任何感情,没有任何咸淡:“你觉得是,那就是。”
倪好美愣愣的转过头,最后看了看,那个连正眼都不想给自己的太子殿下,声嘶力竭的绝望:“好!我明白了!”
侧过身子,利落的打开车门,走下车,又在关上门的刹那,不舍的回头,不甘心的看了最后一眼,倪好美倔强的想要擦去眼角的泪,可那些眼泪却是像决了堤似的,怎么擦也擦不干,怎么擦也擦不尽。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那个时候的他要仰着头看天,为何那个时候的他不敢看着她。
《《《《《
某个无人的街角,一辆豪华的轿车,一位身份显赫的男子,一个紧紧攥在手中的电话,上面显示的是她的号码,她的微笑,他望着黑压压的天,眼神越来越黯淡。
他不知道,那个傻傻的她,会不会记得打伞
音响里,循环播放着那首曲子,那些歌词反反复复的回荡在他的耳边...
总是忍不住寂寞掉下眼泪
你才会给安慰
担心短暂的晴天随时都可能
被阴狸收回
等待有机会最坏也最甜美
我乐观却疲惫
因为太怕失去你
所以连快乐里都装满伤悲
......
如果,她的快乐里装满了伤悲,
如果,他的喜欢带给她的是这样的不安,
如果,他们的结合只会让她的生活陷入漫无止境的痛苦
那他,宁愿不爱。
只是,那样的不爱永远只会是‘假装’,永远只会是故意的‘狠心’。
也许,也许因为爱她,所以,所以他会把放手,当做是最后一次宠她。
他这么告诉自己,只是这个理由,说服不了任何人。
电光忽现,雷声忽至,停在角落里的车子轰然发动。
只是他忽略了,那首歌的最后一段:
我一直相信
总有一天
你会用左手,牵着我走向明天
未来很遥远,却会实现
心在同一边,就能够听见,你说的那句
我爱你
《《《《《
雷鸣电闪,暴雨骤降,站在雨中的倪好美,终于可以放肆的大哭,痛哭。
雨线密布,倾盆而下,黑色轿车之上,走下一抹颀长的身影,雨伞投影的幽深眸瞳,饱含的是无法掩饰的心痛,紧皱不平的双眉之间,锁着的是无法释怀的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