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听婢女们纷传王仲闻昨夜不辞而别,李睿言只是报以一笑,并不理会,我心中暗处纳罕,这王仲闻怎么说走就走,难道是为了昨夜之事?就算是,李睿言只是从头到脚把我贬得一文不值,又不曾迁怒他,这表兄弟,真令人猜不透。
这几日李睿言没来找我麻烦,我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无意间,我听到李安与管家的谈话,原来,李睿言父亲来信让他卖掉别苑,火速回洛阳,我四周一下晦暗起来,李睿言心计之深,令人发指,我打不过他,说不过他,逃也逃不掉,难道这辈子真要困死在他身边吗!
过了两日,别苑事情办妥,李睿言遣散家丁婢女,将剩于事务交由管家及李安,他必须先行回去,我一心希望他也把我遣走,怎么,他宁可带着我这个‘累赘’,也不肯放了我。
出了元泓镇,又要经过一片荒芜草地,他宁徒步回洛阳,也不坐马车,他家不是有很多金山银矿吗,干嘛这么小气,唉,有钱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你快点啊,要不然天黑了也找不到地方休息。”他摇着折扇,逍遥地走在前头。
“喂,这些行礼都是你的,你自己为什么不背!”我大声叫道。
他得意笑了笑,说道:“你是奴婢,当然要负责这些事。”
当时虽然是四月,但时节天气多变,天空烈日灼灼,仿佛六月酷暑一般,他分明是变相整我,看着他嚣张得意的表情,我心中越发气愤,重重将包袱掷于地下,冲他喊道:“要走你走,我再也不会给你当奴才了。”
他愣了一下,显得有些莫明其妙:“喂喂喂,又想反悔啦!”
我傲然道:“是又怎样。”说完转身就走。
李睿言叫道:“等会儿太阳下山,这里有许多野狼出没,你不怕吗?”
“我不怕。”我头也不回径自往回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四处游荡着,此处天气十分怪异,白天十分闷热,到夜里又一下子凉了下来,厚厚的云层挡住了明月,此时,四周更是一片黑暗,连些许荧星之光都没有。我在小树林飘忽着,偶然传来的蛐叫蛙鸣让这片树林显得更加诡异,我脑中不断闪过一些恐怖的幻想,不禁后悔起来,早知道跟着李睿言。荒郊野地的,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是好,倘若遇上那些不干不净之物,那……我不敢多想,紧紧抱住双臂,每走一步,心更加惊惶一分。
前方闪过几点绿色灾光,若隐若现,我心中模糊的幻觉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山精树怪,孤魂野鬼……
忽然记起李睿言的好来,倘若跟着他,最多只是被他奚落取笑,现在一个人,又身处如此诡异的林间,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又惊又急,泪水在眶中打转,老天爷,我才十八岁,还没成亲,什么都没做过,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不成,四周传来咕咕鸟的叫声“咕咕咕——,咕咕咕——”把周围环境显得更加恐怖。
“李睿言,你这个讨厌鬼,你在哪啊?”泪水终于涌了出来。真希望此记得自己早些晕了过去,那天一亮便什么事都没了,就算被野狼老虎吃了也没感觉,可是偏偏越害怕心智就越清醒。
明月终于露出清冷朦胧的面容,暗淡的月光下,我终于瞧清楚那些绿色荧光,天哪,居然是一野狼的眼睛,它们贪婪的地盯着我这个‘猎物’,发出阵阵嚎叫。
“李睿言,李睿言,你到底在哪?”我转身狂奔,一下失去所有头绪,慌乱的都忘记自己会些拳脚功夫,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可是为什么我会叫出他的名字。
狼群一下扑了上来,掠过草丛入,传来“霍霍”声,我一脚踩在泥坑上,扑了个空,重重地摔了下来,左肩一阵难忍疼痛。‘罢了罢了,听天由命吧。’我双手掩面,等待着狼群的逼近。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搏斗声,难道我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吗,接着传来一阵凄凉的悲鸣,过了许久,四周毫无动静,我仍不敢睁开双眼,但这种感觉让我更是忐忑。
“喂——”一个极其熟悉,极其好听,极具抚慰的声音传来。“狼都跑啦。”
声音这么熟悉,会是谁?我慢慢移开双手,月光下,眼前玉立一个俊秀十足的男子,白衣翩翩,不正是李睿言吗。泪水簌簌落下,我忍不住大声痛哭起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俯身道:“狼都被我打跑了,你还哭什么啊,快走吧,本公子可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
我尝试移动身体,但身上的巨痛让我万分难忍。
“你怎么了?”
“我……我肩膀好痛。”
“真麻烦。”他显得有些不耐烦,“来吧,我扶你。”他伸出右手叫道。
“算了,你走吧,不用理我,让我死在这好了。”我都这么可怜了,他还摆少爷架子,我大感悲伤。
他诧异地望了我一会儿,忽然俯身将我轻轻抱起,“唉,我堂堂一个大少爷,居然做这种事,传出去让人笑死了。”他顽笑道。
“哇,你好沉呀。”他又笑道。
我脸一热,低声道:“我哪里会沉。”
“还不承认,哈哈,真是厚脸皮。”他再次取笑道。柔弱的月光下,他俊美的伦廓显得越发迷人。此时的他,不再那么盛气凌人,反而多了几分可爱,心中砰砰跳动,我立逼自己收神:别心软了,他从前是怎么对你的。
树林深入,幽然矗立一座小庙宇,大概因为年久失修,或者是香火早就灭绝之故,小庙显得越加破旧,月光下,赫然显现月老庙三个大字,李睿言抱着我进去。我极是惧怕这是地方(武陵镇那些说书人,平日讲一鬼故事,最喜欢把场景设在破庙。)不觉曲臂搂住他的脖子。
“想占本少爷便宜吗?”他故意说道。
“谁爱占你便宜呢。”我立刻把手缩回,心中暗自纳闷自己怎么会这么做。“快放我下来吧。”我低声道。
他愣了一下,立刻将我放下,在破庙里踱来踱去,“找到啦。”他欣喜道。
暗黄的烛光下,我彻底看清寺庙内的陈设,正中树立一个已掉漆的月老神像,左右树立一对丰腴秀美的金童玉女,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洋溢着一股柔和气息。
我紧紧按住左肩,目光越发迷离,一股恶心涌上咽喉,双腿一软,便瘫软在地。
李睿言急忙跑了过来,将我扶起,“你受伤了。”他看到我左肩隐隐涌现的血迹。眉目深锁,忽然伸手便要将我绛罗衣脱掉。
我心中一怔,陡然清醒起来,立刻抓住衣服,严肃道:“你想干嘛?”难道他想占我便宜不成。
他有些讶异,随即嘲笑道:“你把我想得太下流了吧,本少爷风liu倜傥,入本少爷眼的,不仅要美若天仙,而且才华横溢,你?又丑又笨,我怎么会呢,哈哈。”
“你才又丑又笨!”我反驳道。
“少啰嗦,你治还是不治?”
“不治不治。”我愤愤道,稍稍对他有那一点改变,原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是这么嚣张跋扈。
“那算啦,不过明天早上,你的左肩就会发烂,而且很快漫延到你的全身,到时你就会……”他故意恐吓道。我心一阵胆战。他看了我一会儿,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失败,悻悻道“喂,那你治吧。”
“叫本公子什么啊?”他有意捉弄。
“李公子,李少爷。”我极不情愿。
他轻轻坐在我身前,我闭上双睛,心中跳个不停,他逐渐帮我宽衣解带,微风轻拂,膀子略感一阵凉意,我忍不住睁开双眼,李睿言表情凝重,似乎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秘密’似的。
“你……你还看!”我又羞又急。
他显得有些慌乱,那神情在他脸上不曾有过,他握住我的右臂,用力一扭,一阵巨痛袭来,我当下晕死过去。
庙外春雨淅淅沥沥下着,我朦胧睁开眼,李睿言靠在黄梁下合眼休息,我则平靠在他腿上,他呼吸均匀,睡姿甚为可爱。
我凝视他一会,忽然觉得这嚣张鬼长得挺帅的,一点不比齐哥哥差,烛光迷离,渐渐的我又晕睡了过去。
一缕晴旸将月老庙映射光亮,李睿言带着我顺着原路走出小树林,昨夜阵雨后,路面变得十分泥泞,他平日最爱干净,如今全身污泥,不禁眉头微蹙。
我浑身胀痛,又疲又饿,忍不住埋怨道:“都是你,坐马车不是很好吗。”
“什么?要不是你昨日赌气出走,至于搞成这样吗。”李睿言反驳道。瞪了我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我在背后朝他扮了个鬼脸,嘀咕道:“这么爱干净,跟女人一样。”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听到了,你说我是女人。”他‘逼问’道。
“难道不是吗,哪有一个男人那么爱干净,而且你长得也像女人。”和他斗嘴特好玩。
他呆了一下,冷哼一声,“快点啦,伤还没好,还这么能说。”
走了半日,隐约前方有烟火之际,无耐于肩膀疼痛,又加上许久未曾进食,饥肠辘辘,双脚都使不上劲,李睿言见我慢腾腾的,一把背起我,快步走去。
走了半日,道路渐渐平坦,但仍是郊外,道入交叉口处有一座驿站,门口站着两名驿卒,见我二人脏乱不堪,如同叫花子一般,立刻上前驱赶。李睿言大怒,喝道:“狗奴才,看清了。”说着从腰中取出一面金黄方形之物,那驿卒一看,吓得忙跪下磕头。
驿站一向只执行朝中官员,难道他是朝庭中人,王仲闻曾说过自己是将军之子,那他莫非也是某位达官贵人的儿子?
驿站上下对李睿言伺候十分周全,连驿丞都来请安,休养了几日,我的伤渐渐恢复。天气逐渐炎热,不知不觉我已经离家一个多月了,从前日思夜想的齐哥哥渐渐模糊,剩下的只有一双冰冷的眼神,李睿言就像春天天气般说变就变,高兴时耍耍贫嘴,一转身又对我呼来喝去,对他我实在猜不透,亦正亦邪,不知他究竟是福星,还是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