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嘴中咳出的血从指缝中流出,滴落在地上。而眼泪夹杂着鲜血从眼眶里流下,化成真正的血珍珠,掉落在地上。
果然身体还是无法承受……那个勉强用身体封印的怨灵,我无法接受的嗜杀的式神……
人鱼之血特有的甜香味,飘散开。而似乎被我鲜血吸引的魍魉停下了动作,锋利的指甲停在了少年瞳孔的上方。
也被吸引了吗?我就依然用这个身体封印你吧,魍魉
"魍魉,血在这边。"我一把拽下额头上的勾玉,抓起地上的珍珠,呼唤着魍魉过来。
人鱼的血液,反噬的禁咒,撤去的保护咒……
得到了命令的魍魉,枯手缓慢地收回黑雾中,拉起了地上的芦屋仁,慢慢地转向我所坐的方向,似乎在准备着冲向我。
"过来吧。"我又一次发出邀请。
这次魍魉倏地缩回了拉着少年的手,干脆地将少年甩在地上,像旋转的漩涡一样汹涌着扑向我。
魍魉,即使他只是被折断双腿,我竟也会内疚……难怪会被你反噬了……九千九百个怨灵所化成的杀戮之妖。
厚重的黑雾一层一层地将我包围,胡乱伸出的枯手,冲击着禁制。被冲撞的结界,晃动着,如同碧波荡漾的池水一样一层层地荡开。
咔咔咔--裂痕在结界上蔓延,禁制的结界如同即将碎裂的明镜一样,裂痕排布,而不断加深的仿若游动着的裂痕,攀沿过整个结界。原来牢固的结界,被清晰地分割,似乎只要轻轻的触碰就会崩溃。
身边的雾气越来越厚重,黑雾已近乎将我包围,芦屋仁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视野内,但最后他半撑起的身体,仿若绝望地望向这里,让我觉得惊讶。
砰--达到了临界值的结界,瞬间崩溃。
界的碎片,闪烁着着妖异的光芒,纷纷落下。最后一道屏蔽被打破。
那么我再次承受,再次封印你吧,即使这永远都是噩梦。
失去了结界的阻碍,魍魉一涌而进,怨灵的哀嚎,胡乱抓取,挤压着彼此的枯手,令我觉得恶心。过去收服这个怨灵时的痛苦回忆,跨过了时间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
杀戮--血--杀戮
我闭上了眼,紧紧攥住拳头,愈加快速跳动的心脏,等待承受魍魉吞食完地上的珍珠后,重新回归我的身体时的精神冲击。
等待时的无奈就像是洪水,倾泻而下淹没了我的意识。
但是,良久之后,魍魉强大的压迫感突然急速减少,而意料之中怨灵回归身体时,仿若压迫身体所有器官的恶心感也迟迟未出现。
我睁开眼,纯粹的黑色中一把短刃闪烁着蓝光。
瞬间蓝光大作,魍魉,嘶鸣着,扭曲着,卷起的狂风将地上的蝶尸卷至半空,狂乱飞舞的蝶尸令我睁不开眼。朦胧中看见原先张牙舞爪的枯手一个个都停止了动作,纷纷风化了,混杂在翻飞的蝶尸间。而黑色的雾气,失去了枯手的支撑也逐渐消失了。
当风停止,蝶尸似雨点般纷纷落下时,眼前的情景让我惊讶无比。
少年拖着被折断的双脚出现在我面前,他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费力地扯着嘴角,似乎想要露出笑容,可是呆板的脸上还未有所显示,身体就已向下倒去,手中滴血的短刃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蒙响。
竟然杀了魍魉?怎么可能!我睁大眼,下意识地接住了少年。
倒在我怀中的少年,极其狼狈,肩头的伤口,嚣张地咧嘴笑着,惨白的和服因为鲜血流出染上了艳丽的红晕。被勉强使用的双足异样地瘫在地上。已昏过去的他,似乎依然在紧张着什么,他蹙着眉,低声呢喃着:"不要死,不要死--寂然"
以为魍魉是要杀我吗?可是明明一开始你就想要杀了我的?为什么会拼尽了性命来救我?
疑惑和不解在少年倒下的那一刻席卷了我。
指尖一阵刺痛,我低下头。
我的右手上似乎有什么在形成着。血色的月光下,右手的小指上竟然逐渐幻化出一段红线,红线蜿蜒,缠绕到少年的右手小指上将我们相连。
几乎是同时,一阵强烈地熟悉感涌入大脑,就像眼前的少年其实与我早已熟识,曾经一同生活过一般。
一时间大脑一阵眩晕,那些犹如是真实存在,而只是被封印在记忆深处的场景,挣脱了时间的束缚,忤逆着时间,逆流而上,自由地在大脑里倾泻。
似乎是明媚的午后,树影倒映在回廊上随风晃动,里室里的烟气飘散,似是低语的礼佛声若有如无。
"仁君麻烦你特地赶来清水寺。实际上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略显消瘦的脸颊上嘴角微勾,眉心中点缀着万字的朱印,在日光下似乎折射着红色的光。而明明是一副僧侣的打扮,墨绿的和服在身,可长已至腰的长发却是在矛盾反驳着。
"请说。"榻榻米上正坐的术士,注视着那个带发的僧侣,异色的瞳子埋着无法直视的阴霾。
"如果我没能成佛,不幸转世的话,可以拜托你杀了我吗?"带发的僧侣含笑摆弄着茶具,随意地吐露着生死之间的约定。
"你!"低着头专心欣赏着僧侣巧妙的煮茶技巧的术士,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直视那个含笑的人。
"不能吗?"僧侣不在意地向术士递出刚煮好的茶水,嘴角弯起弧线,说:"不用勉强。我还可以请阴阳头土御门君帮忙的。"
术士一瞬间有些犹豫,但又倏地恢复,神情莫辩地接过了茶杯:"我可以,当然可以,只是……杀了……杀了你,杀了你而已。"握着茶被的右手细微的颤抖却似乎在泄露着什么。
"太感谢你了,仁。"僧侣双手合十拍掌,欣喜说。
"但是我想要一样东西作为……谢礼。"术士放下茶杯,眼神飘忽,说出了请求。
僧侣低头专心地整理着茶具,只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犹豫的术士,被刘海遮掩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道弧线"什么东西,我一定尽力办到。"
"我想要--你!"术士握紧了拳头却又松开,如此反复,最后说出了这句话。
"啊!"僧侣显然没有意料到会是这样请求,但是仅仅惊讶了一瞬间,便已恢复到了常态。他将茶具推到一边,一把扯下发带。刹那间,乌黑的头发滑下,遮掩着似笑非笑的脸庞:"可以。"
术士探出身体向僧侣伸出手,但在触碰到僧袍的那个刹那停滞了,手指轻轻放在领口摩挲,犹豫着。
"呵呵"僧侣轻笑。
听到笑声的术士,如同沉眠了千万年的火山,在刹那间爆发,一把扯下僧侣墨绿的外袍,将轻笑的僧侣压至身下。
被压制的僧侣,只是遮掩着眼轻笑,从手腕间隙流下的泪,酸涩异常,自言自语般地感叹:"没想到,呵呵呵,真的没想到你会要这个--竟然是这个!呵呵呵呵呵"
术士小心地拿开僧侣遮掩着眼的手臂,俯下身体……"入江,我对你……"
身为高僧,利用情感,来达成所谓斩妖除魔的义,我该堕入万渊地狱,万渊地狱--
悲鸣地诅咒,脑海里回荡,带着哭音的声音,自我的厌恶,像最为的凶猛的海啸,汹涌地扑来,百丈高的海浪早已将退路封死,仅仅能做地只是战栗地等待。
就像是无法在夏日存在的雪人一样,那些熟悉的场景宿命地融化,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最后消失那个时刻,最后的那段对话被留下,像游魂一般肆意在脑海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我喝下这个就可以带着记忆转世了?"
"虽然全部记忆不能保证,但是要杀了我的约定是无法遗忘的。"
"那么你不能喝这个!"无法看见术士那时的表情,但是不可辩驳的语气显露无疑。
"为什么?"
"我不需要你记得,这种事我记得就好。"
"仁,你真是意外的温柔,呵呵。"还是那个似乎带着哭音的轻笑。
"可是改变了外在一切的我,你要怎么认出来呢?仁"
"我们结下红线吧"
戛然而止的对话,没有回答的问句……在脑海里不断回响,就像祭奠上弹奏的三味线,断断续续的曲调,揪心的悲伤,化不开,化不开。
少年,这个就是你的记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