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日子在平淡而充实中过得很快,符新的实习生活即将告一段落了。教授们正在评估他的成绩,他又变成最空的人了。由于符新的表现令学院满意,临床医学学士学位的证书已没什么问题,可是两大专业的教授为符新到底上哪个研究生又争论开了。
符新其实对证书已经无所谓,他非常感谢学院领导让他有这个难得的实习机会,使他得到了那么多教授的倾囊相授,使他对现代西医体系有了最完整的认识。所以,接下来,他所需的,只是经验的积累过程。
可是最近,符新总是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忽视掉了,好像有什么与他亲近的人发生了大事。符新忙着打电话回家,家人都说平安无事;又让沈贞吉写信回家,也无什么事,倒是沈方辉准备在五一结婚,希望两人能回去喝酒,符新答应了。
三月十五日晚上九点零五分,正在zuo爱做的事的符新和沈贞吉已经到了关键时期,他甚至已经感觉到她的身体深处的急剧战栗。于是他猛地加快节奏,在沈贞吉难以控制的尖叫声中,忽然心悸,一身冷汗的他只有狼狈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到卫生间冲了冲身上的黏糊,又喝了一大杯白开水,总算静下来。甩甩头,重新钻进被窝,搂紧满脸担心的沈贞吉,符新有些迷惘了。沈贞吉建议他明天好好去做做心电图,看有什么不妥。
谁知第二天,令符新困惑的心绪不宁的症状一下消失了,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他也就没在意了。
到了六月底,姗姗来迟的毕业证书终于到手了,而且是双学位,符新忽然心生回乡之意。如果不是沈贞吉还在读研究生,他是不愿再呆在京城了。既然这样,研究生读什么在他已不重要,所以他还是选了原来的专业,也算是对恩师的一个交代。
忽然非常渴望亲情的符新早早地买好火车票,准备和沈贞吉回家好好团聚一下,顺便整理一下外公留下的处方资料。
火车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挤,不过总算可以买到卧铺票了,是改革开放的一大进步。躺在狭窄的上铺,符新安然进入入定。
良久,忽然感觉有人拼命摇晃自己,符新一下退出入定,睁开眼,就见沈贞吉焦急地说:“小新,广播里说硬座车厢有孕妇腹痛,好像要生产了,希望有经验的医生去帮忙。都播好几遍了,可能情况有些紧急,你快去看看吧!”
符新从上铺滑下来,有点搞不清状况:“现在几点钟了?”
“凌晨一点了吧!广播说,离下个站还有四十分钟。”
“那你歇着吧,我过去看看。”符新穿过两节几乎无立锥之地的硬座车厢,才到达孕妇所在的九号车厢,黑暗之中也不知有没有踩到某人的手脚。
这节车厢倒亮着灯,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却吹不走满车厢人捂出来的热气、汗气、臭气。在这些令人作呕的气味熏蒸下,显得有些喘不过气的孕妇脸色苍白地在椅子上呻吟着,旁边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在看着。却有些使不上劲的感觉,一问说是神经内科的同志。
看到符新的年轻,他还有些不放心。符新早俯下身子听了听孩子的胎音,又搭在孕妇手腕寻找滑脉,然后对围在旁边的乘务员们说:“有没有空一点的车厢?孩子已经呼吸窘迫,胎跳已达二百以上,要马上催产。”
听说孕妇和孩子生命垂危,七七八八的手都来帮忙,满当当的车厢居然神奇地让出一条道,孕妇顺利地送到了硬卧车厢,可惜也过了二十分钟。这时,符新已经摸不到孕妇的滑脉了。
清出一块隔间,孕妇就躺在下铺,脸上也有青色了。符新知道,即使孩子不行了,也要尽快产出,否则毒素可能伤害到母体。可是,情急之下,不可能配备手术器械,不能实施剖宫产,只有从产道产出。而他们手里没有催产素,只能等产妇自然开宫门。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符新退出来,严肃地问:“是谁陪上车的?”
一个憨憨的男子站出来:“医生,是我。我媳妇咋样了?”
“咋样了你不清楚么?!”符新厌恶地看着他:“都八个多月了,怎么还出门,不知道危险呐?”
“嘿嘿,”男子憨憨地笑,还递过来一只烟:“我奶说了,媳妇生孩子要生在自家炕上才吉利,这不,还有一个月才生,咱就回家生呗!”
“那你们有没有进行产前检查?”
“啥检查?咱媳妇身体好着呢,啥查不查的。嘿嘿!”看着汉子近乎木讷的老实样,符新忽然手痒痒的,恨不得暴揍他一顿。无知的结果是可怕的,还是让真相惩罚他吧!可怜的孩子,摊上这样一个爹,回去也许是它的幸运?
为抢救孕妇的生命,在乘务员们的帮助下,符新再次用内功引导胎儿排出母体。果然,已经是个死胎,小脸憋得铁青,全身发紫。乘务员也对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充满不满,一个乘务员将胎儿用一块毛巾毯裹住,抱过去塞到汉子怀中:“看看,看看,好好一个孩子,憋成这样,生孩子就该去医院啊!”
望着怀中的孩子,汉子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再看到胎儿两腿间的******,汉子终于悲从中来,嚎啕大哭起来:“儿子啊,儿子啊……”
就在这时,符新好几个月不曾异常的心被哭声震动,忽然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乖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难道他符新也做下了什么亏心事而自己不知?
列车缓缓驶进站台,一辆救护车已经等在站台上,众人护着产妇下车,都不满地推汉子几把,他木木地抱着儿子的尸骨,登上了救护车。
回到自己的铺位,沈贞吉忙问:“累吗?赶紧休息吧!”她也知道了死胎的事,看符新脸色不好,以为是没救活孩子的遗憾,就不多问了。符新拍拍沈贞吉的手,默默爬上上铺,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