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仙府,桃花凉亭。
李靖、弘秀相对而坐,桌上都是些精致小菜,无一例外不沾一点油腥,两人谈笑风生,尽说些禅意道法。
旁边有老桃花侍立,可不敢插上半句嘴,只是不时的替两人满上酒杯。
“呵呵,你这和尚有趣,说你洁身自好吧,你又要喝酒,说你是个酒肉和尚吧,你又不吃肉,连半点油腥都不沾。哎,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李靖笑着抿下一口小酒。
自从鬼王殿一役,已有三个月时间,弘秀那一身看似恐怖的外伤,也好得七七八八。说起来,什么筋骨寸断之类的伤害,对于普通人那是几乎无望,可对于修道士来说,还真不算什么。一者,因为修道士身体要好得多,恢复得快;二者,修道士还有灵丹妙药。
李靖这仙府之中啥都没有,就是不缺药。
“呵呵,酒乃粮食酿造,又不是荤腥,喝酒不杀生,戒它作甚?”弘秀笑道,那祥和的面容还有一丝潮红,这却是内伤未愈。
那一日,他被鬼王刘文秀震破文殊法相,等于是直接破了他的阿罗汉果位,要恢复起来可不容易。可惜,弘秀还未修成舍利子,否则也不必如此麻烦了。
“酒令智昏,佛门八戒,这酒可是排在第五的哦?”李靖道。
“道友此言有两处谬误。”弘秀喝下杯中之酒,笑道。
“哦?愿闻其详。”李靖扬扬眉毛。
“其一,这佛门八戒确实有戒酒一说,为的是不醉迷,去贪恋安逸之心。反观红尘万丈,那迷醉人心,腐蚀人心的骄奢淫逸又岂止是酒?佛主说‘众生平等’,何故独独要戒酒?是为不公也。”弘秀顿了顿,又道:“话又说回来,小僧已经初窥阿罗汉境界,向道之心坚定无移,又岂是小小美酒可以腐蚀的?我若是连这点诱惑都怕,那如何降伏本心之魔?又如何成道?”
“好好好,说得好!‘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颇有些降龙罗汉的味道。来来来,我当敬你一杯。”
两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李靖说的偈语乃是传说中的酒肉和尚道济所留,这位传奇色彩颇为浓厚的济公就是一个笑对红尘诱惑,足迹遍布三界的高人,相传,乃是十八罗汉之首的降龙转世,法力道行都是绝顶。
“这其二嘛,呵呵,说来好笑,小僧已经不是佛门中人了,自不用守着戒律。”弘秀有些惆怅的说道。
“哦?”
“呵呵,小僧有一事不明,还请道友解惑。”
“不敢,请讲。”
“小僧乃是一个孤儿,自记事起就在五台山清凉寺出家,修的是禅宗法门,拜的是文殊菩萨。小僧修的是佛法,自然知道文殊菩萨可不是一尊塑像那么简单,这却是真有其人,乃是智慧之典范,法门之师长。是以,小僧异常崇敬文殊菩萨,粗茶淡饭,佛经禅堂,也自乐在其中。本以为就这样过上一世,却没想,小僧下山行道之时有了一段奇遇,知道了一点上古的秘辛。哎,小僧一直以来的观念顿时被这秘辛击得粉碎,一度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实不知为何而生于世间。”
弘秀摇摇头,将杯中酒饮尽。老桃花与他满上,又退至一旁。
“这秘辛将的是上古上周大战之时,三界封神的大事,说的是道门内讧,阐、截二教倾尽全力,借人皇更替之机,搏杀一场,最终当然是阐教大胜,道友观如今天下,几乎尽出阐教玉清门下。”
“这却与小僧无关,可那文殊菩萨却原来叫文殊广法天尊,乃是阐教十二金仙之一,后来叛出阐教,入了西方教,也就是如今佛教,才有了文殊菩萨。”
“这算什么?机缘所至?还是数典忘祖?小僧无法想象自己崇敬的偶像是个数典忘祖的叛徒,若说是机缘所至才更加可笑,哪里有人为了自家成佛的机缘,而背弃了原来的师门?这不忠不孝之事就是凡俗也不敢做出,何况一位佛门大德?”
李靖举着酒杯,没了言语,他是能明白弘秀的心情。佛门修行有观想之法,弘秀因为对文殊菩萨的崇拜,而无意间观想了一尊文殊法相在自己心中,庇佑自己。
这叛教一事不仅击毁了他的偶像,还把他的心佛击毁,也就相当于废了他的修为,甚至是杀了他这个人,哪里又是凡人失去偶像那般的简单失望而已。
“后来呢?”
“后来小僧翻遍佛经道藏,想要找到这秘辛的漏洞,以推翻这个说法,甚至还大动干戈,到俗世查询典籍,对照历史,却,没有一点线索。”
“没想到小僧在道藏之中却悟出许多玄妙,呵呵,当下心中一横,我心佛便是我佛,我又何须再拜他佛?便脱离了师门,云游天下,修我的野狐禅啰。”
李靖皱眉说道:“成佛了道之人便不再是人,而是佛,是仙,甚至是魔,是神,那这些高于人类的生命形式,是否有着不一样的价值观念呢?他们不可能如同人类一样思考问题吧?那么那些先做人,后成佛成仙的人,做人的价值观念要不要完全抛却呢?人类的仁、义、德、顺、信、忠、孝,是不是都要抛弃,还是部分保留呢?若是要保留,吧保留什么呢?”
说着李靖自己摇头一笑,“不成道,终不知道,呵呵,这个问题还是等你我成佛成道之后,再来解决吧。”
“不成道,不知道。”弘秀细细品味着,笑道:“道友此言甚妙,当浮一大白。”
谈笑半晌,弘秀突然正了颜色,问道:“赶问道友可修的是魔教法门?”
李靖飒然一笑,“朋友贵在知心,我却不瞒你,我修的乃是当年名震天下的《血神经》!”
“哦?”弘秀那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变了色,“小僧昔日得门中师长传法,偶然听说过一点,似乎当年有一位血神邓隐,杀人只在举手投足之间,厉害非常。”
李靖点点头,“那位血神邓隐,正是我的倒霉师傅,也是机缘巧合,才传下了法门与我。”
“哈哈哈哈。”弘秀嬉笑一声,“这缘法当真玄妙,你一个魔头,我一个叛徒,却是做得朋友,太做得了,哈哈哈哈。”
一夜无话。
李靖自盘坐云床之上,看着手中的“盾牌”发呆,那日夺得那鬼王宝石之后,这两者就自然嵌合在一起,这么一看,这“盾牌”微微朝一面凹陷,宝石镶嵌在正中央,恰恰做了个擒手的地方,整个“盾牌”变成了一个盖子,也不知是壶盖,锅盖还是什么的。
李靖将神念探入其中,照样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反应,任凭他想尽了办法,也是搞不清楚状况。
只是,这个“盖”似乎散发着淡淡的生化之力,李靖拿在手中,那来自于吸血鬼的怨念都淡化了不少,虽然不能根治,却也有点用处,当下也只好不管它了。
却说这把青铜宝剑,造型古朴,满是些奇怪的纹饰,像是符咒,却看不出是什么符咒,甚至于,连是佛,是道,是魔,是妖,那一家的符咒都看不出来。
李靖和弘秀研究了三个月也没搞清楚个名堂。李靖直直感慨,自己也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龟甲、青铜剑、盖,怎么什么东西都了手中都是莫名其妙?
说到吸收了那鬼王的修为,倒也是气闷不已,虽然没能全部吞噬,但也有一多半了吧,再加上其他小鬼的鬼气,加起来也不少了,李靖只觉身体结实了不少,法力雄浑无度,却在境界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只能说明所有的能量都被僵尸真身所吸纳、消化,这么看来,他这僵尸真身要修到旱魃的境界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再加上《血神经》也像一个无底洞一般需要猛填,要修出元神,只怕都千百年之后了。
这一日,弘秀已然告辞离去。君子之交淡如水,李靖并没有挽留,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尤其是他自己,还得去西方一趟,解决掉身体中的怨念,否则永远都是个隐患,一旦和心魔同时发作,李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心念一动,老陶出现在面前,这个老小子,是越来越听话了。
“我却要离开一段时间,有几件事情交代你办好。”李靖淡淡开口,稳坐云床之上,连眼睛都没睁开,颇有些神秘莫测的味道。
“公子请吩咐。”
李靖点点头,把手一翻,一个亮晶晶的圆环出现在手中,却是那日抢夺那两个内讧的蜀山师兄弟的东西,随手一抛,老陶接住。
猛然间,如遭电击,老陶只觉得浑身气血凝滞,一动也不能动,那圆环之中一股浩瀚的意念涌进了身体之中,接着在识海泛起惊涛骇浪,数不清的文字图像幻化飞舞,脑子要炸裂了一般的疼痛难受。
好似过了千百年,又像是一霎那,老陶悠悠醒转,当下拜倒在地,感激涕零的说道:“多谢公子传法!”
李靖摆摆手,道:“我不知你为何对我忠心,不过我却能看出你是真的忠心,所以,你不说,许是有自己的苦衷吧。这个却是不提,既然你对我忠心,我却要投桃报李,这圆环乃是一件上古法宝,也是我从别人那夺来的,个中妙用你自己慢慢体会吧。你脑海中那一篇法诀乃是蜀山嫡传的《太清宝簶》,你却要好生修行。”
老陶再拜:“是!”
“这附近有一洞穴,内中有一蛇妖,灵狐,你去接引回来,好生教化,明白么?”
“是!”
李靖摆摆手,老陶自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