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古称宛丘,乃太昊伏羲氏建都之地。
淮阳城四面环水,万亩城湖烟波浩淼。在城东北一里处的湖面上突兀着一座土丘,上面亭栏溢彩,古柏苍翠。这里就是太昊伏羲氏始画八卦的地方,故名画卦台,亦称八封坛。
水气蒸腾、雾气朦胧。两道光华自云间而落,悄然出现在画卦台之上,正是李靖夫妇。
“相传这里有一座八卦亭,上悬伏羲先天八卦,八卦亭有石龟两只,其上各有一青石碑,一书‘开物成雾’,一书‘先天精蕴’。”李靖道。
女娥颔首而笑,“当年我与女娲有旧,伏羲画卦成道,得圣皇果位、入主火云宫。昔日他成道之时,人族始立,震惊三界,我也曾关注过,你所说石龟两只多半是后人误传,应当是石龟、龙马各一只,身负、洛书河图。说是献于伏羲,其实不然,却是因他本为妖族大圣,河图洛水本就是他看家法宝。后来,历劫转世化身为人,半点法力也无,便将河图洛书寄存黄河,待得画卦感应天命,顿悟成圣,这才收回法宝。”
李靖道:“却是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只是,龙马石龟区别甚大,后人何以误传?”
女娥想了想,“伏羲之后,人族大兴,历代圣皇层出不穷,便有一位治水而立的大禹。”
李靖豁然开朗,“原来如此。相传大禹治水,历经艰险而难成其功,于是祷告上苍,求得历代圣皇庇佑,指点迷经。于是伏羲便命神龟,负洛书,自洛河出,献于大禹。大禹研读洛书之后,这才明了天下水势,以至功成。想来后人这才误会了吧”
女娥点点头,左右环顾,但见亭前有一方巨大青石,呈算盘之状,显现河图洛书,却又不是其中任一,笑道:“此算盘便是当年伏羲演算先天八卦所用,你且看来,至今还存留了河图洛书部分内容,只是后人不识罢了。”
李靖点点头,“河图洛书包容万象,精深无比。便是我这天仙修为,看着这石算盘,也是毫无所得。”
女娥笑着摇摇头,“并非你资质不够,只因此乃上古神文记载,你不识得,何以明白?”
李靖仔细看了看,笔法倒是与炼狱神符上面的文字类似,点头道:“原来如此。如今我精研五行,待得神符俱全、五行圆满之时,便要转修阴阳两仪,却得找些时候,好好研究一下先天八卦,定能有所补益。”
女娥笑道:“昔年你修为高绝,区区先天八卦,也在掌中。只待境界攀升,炼化三点灵光,得回前生记忆,你便知一切。”
李靖听了则罢,也不多问。有些事情,机缘未到,知道了不过是徒增烦恼,坏了道心。
女娥四处一看,疑惑道:“怎不见那龙马石龟?”
李靖笑道:“毕竟是上古传说,内中多有缺失之处。当年我还是凡俗之时,便来此瞻仰圣皇遗迹,也许便猜到了玄机所在,只是当时没有半点法力,也无可印证。”
“玄机?”
“你且看。”李靖伸手一指。
女娥望去,却是一颗古柏,南看南歪,北看北歪,倒也苍翠,内蕴无限生机。女娥皱皱眉,绕着古柏走了几圈,却是疑惑,“此树生机盎然,灵动非常,按道理早应该成仙了才是,最不济也能修得妖身,何以法力浑厚,却还是懵懂无知,似乎连灵智都不怎么具备?”
“这可不是一般的古柏,此乃圣皇伏羲亲封,八卦柏。”
李靖正了颜色,整理一下原本就很规整的衣衫,缓步走到古柏之前,深深一稽拜下,恭敬道:“前辈在上,贫道夫妇得天厚赐,孕育麟儿,无奈胎儿先天五行驳杂缺失,只得需谋求圣皇庇佑,梳理过来,此番打扰前辈清修,却是不该,还望慈悲,怜我夫妇一片诚心,助上一助,定有后报。”
李靖说完,又是拜了拜。
半晌,河风依旧,天晴云淡,却是半点变化也无。
女娥正自疑惑,李靖却是递过一个眼神。
女娥眼珠一转,便已明了,突然大怒,伸手一引,李靖发簪中一线白光飞射,女娥提剑在手,怒视着八卦柏,沉声道:“你这小子还要装蒜不成?!我夫妇好言相求,你若应了我们,自然感激不尽。你若见死不救,我自承受丧子之痛,却也要先把你砍成一堆柴禾,以泄心头之恨!”
一番威胁,四周也无变化,似乎,这真就是一颗普通古柏罢了。
夫妇两对视一眼,女娥面露疑惑,李靖再使个眼色,女娥微微点头,法力豁然提起,宝剑清鸣一声,腾起阵阵阴风,女娥作势欲砍。
“哎!冤孽、冤孽!”
一股苍老的嗓音回荡开来,画卦台上突然腾起阵阵烟雾,转眼便笼罩四野,目不能视。
半晌,青光凭空一闪,烟雾分开,露出一座古老的凉亭,亭中有一石几、石凳四个,一为老者坐于石凳之上,宽袍俄冠,身子微微鞠楼,面色愁苦中带有几分无可奈何。
女娥收了宝剑,与李靖相视一笑。
李靖携手妻子,朝亭中一拜,“多谢前辈慈悲,方才内子莽撞了,还请恕罪。”
“好了好了。”老者摆摆手,苦笑一声,“你们夫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儿。哎!后土圣皇的威严老夫早有耳闻,还真是怕你一怒之下,生生砍杀了我去。”
女娥裣衽一礼,“后土已是过往云烟,小女子怜子心切,还望包涵。”
老者苦笑着摇头,突然愣愣的看着李靖,惊讶道:“是你?!”
李靖纳闷儿,笑道:“前辈知我?”
老者不答,又看看女娥,摇头叹息道:“后土圣皇,这位……这位大德也转世了,哎!三界大乱矣。我一个老头子苦苦修行多年,你们又何必牵连上我,这般因果牵扯,何时得道?”
李靖不明所以,“前辈不必忧心,万事都是机缘所致,今日你若助我夫妇,定有后报。”
老头又是一阵摇头叹息,半晌,一脸豁出去的样子,沉声道:“也罢,都是机缘所致,我知你们来意,助上一助也无不可,只是……”
李靖断然道:“但有所求,贫道自无不应之理。”
老者点点头,“好。老夫屹立在此几千年,风雨不改,也不曾学其他异类,以元神入世享乐。这般清苦修行,只盼早得正果,能入火云宫继续侍奉圣皇。我也知你们夫妇皆是人杰,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只求你们记得今日之事,他朝我若有难,能助我脱离劫数,成就正果,飞升火云宫。”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简单,就是在老头儿成道之前,当他的保镖罢了。
李靖为人虽是狡诈诡变,但也只是对敌。若无恩怨,也自宽以待人,当下便点头,“好!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当替前辈办好。如此,就多谢了。”
老头颇有深意的看他们一眼,道:“还望你们记得今日承诺。”
话音一落,身形淡淡消失,依旧回了古柏本体之中,传来阵阵飘渺的声音,“这里便是昔年圣皇画卦之地,你们尽可施为,老夫便不奉陪了。”
李靖掐指一算,时辰差不多了,便不再耽搁。大袖一挥,石几石凳俱都消失不见,一方蒲团出现在八卦亭正中央。
女娥也不多说,径直盘坐蒲团之上,玄功运转,显化顶上云光,杏黄旗悬浮云光之内。
李靖脚踏罡步,围绕八卦亭转起了圈子,手中印诀翻飞,一个个符箓当空凝结,豪光闪烁的飞落四面八方,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一阵行功,约莫半个时辰,李靖沉声说道:“我已经测量出气眼所在,现在我便行法,将你送入气眼之内,再将五行灵光打入胎儿之中,推动胎儿本身的五行生克变化,自会演变成圆,五行平衡。此次行法,乃是以道法强造先天,须得六合期满,方可功成。有杏黄旗护体,你当无事,只是心神消耗甚大,不知你吃得消么?”
女娥闭目盘坐,嘴唇未动,淡淡声音却传了出来,“你便行法就是,我先天神明得天独厚,与天地规则、灵气最是融洽,如今又有杏黄旗护体,却是无妨。”
话音一转,一股浓浓情意传来,“想我后土得道天皇,却难舍天生神通,沉沦因果不得自拔。幸得上苍庇佑,将你送到面前,怜我爱我,还愿为我轮回转世,得夫如此,还有何求?如今更是天幸,竟然送我麟儿,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保全孩儿。”
听得此言,李靖心神动荡,沉声说道:“不必多言,你、我、孩儿,都要平平安安,共享三界福果!”
伸手虚抓,五彩光华在指间闪现,赤、黑、银、青、黄,流转不定,煞是好看。
李靖喝斥一声,五道光华一冲而出,好似灵蛇蜿蜒,一个流转,结成圆环将整个画卦台围绕中央。
光环飞速旋转的同时,空气荡漾起阵阵涟漪,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地乃是中土龙脉气眼所在,五行波动传出,天地灵气闻风而动,各自改变着流向。
一时间,风生水起,白云飘摇,整个天地按照某种规律缓缓而动,巨量的天地灵气好似一条条长龙,改变着游动轨迹。
“五行极变,天地归元!”
李靖暴喝一声,身形陡然化作一道流光,一下冲入五彩光环之中。得李靖一声修为滋补,光环轰然朝外膨胀推挤,转眼已经去到天边,拉扯着天地灵气缓缓旋转开来。
轰隆隆!
阵阵雷鸣爆响不绝于耳,天地灵气搅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遮天蔽日,好似末日降临,四周陡然暗淡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那漩涡的中心却是正对八卦亭,离地百丈,慢慢朝下降落。
待得漩涡中心飞临女娥头顶之时,五彩光环突然显化,将她团团围绕,旋转之中,一股无形之力,将女娥缓缓托起,慢慢送入漩涡中心。
一声雷响,女娥已然没入灵气漩涡,五彩光华一闪,显现李靖身形,自怀中摸出八道灵符,抖手一抛,灵符按照八卦方位,各自射入虚空,消失不见。
女娥盘坐漩涡之中,身形缓缓旋转。
李靖把手一扬,五行灵光猛然冲入女娥顶上云光之中,一阵翻腾变化,慢慢沉淀,自天灵落入体内,沉入*,融入胎儿之中。
李靖这才摸出红云散魄葫芦,朝亭中一抛,葫芦自动落到中央,抖一抖,揭开盖儿来,一线红光冲出,继而铺展开来,化作红云幡,晃动之间,无量红云红砂弥漫出来,将整个画卦台团团包围,缓缓流动,好似星云一般。
有此防护,李靖才稍稍放心下来。袖口一抖,一点金星飞出,迎风便涨,转眼已然丈六高下,却是那口自龙虎山夺来的铜钟,缓缓飞临女娥头顶,徐徐旋转。
李靖两手缓缓合抱,好似怀中有一个极为沉重的圆球,随着他的动作,天地灵气轰然汇聚,全都涌向铜钟,受此一激,阵阵悠扬钟声响彻云霄,铜钟瞬间变得晶莹剔透,道道符箓化光发出,在周围环绕。
伸手一指,亭前出现一个蒲团,李靖面对八卦亭而坐,顶现云光,内有三朵斗大莲花沉浮,花下五道光华闪烁的浪花翻腾。
不时临空画出道道符箓,大袖一拂,符箓便腾空而起,融入女娥体消失不见。
他却是以自身神通,不断催动灵符,刺激女娥周身穴道,唤起身体潜力,以应对巨量天地元气在体内流转。
虽然已经有铜钟作为灵气调节中枢,但毕竟要从女娥身体经过,这一世的她不过是肉体凡胎,却是难以承受。一个不仔细,很有可能爆体而亡,一尸两命。
婴儿在胎中之时归于先天,李靖此举却是以神通强行改变天命,实有干造化的嫌疑,有点儿逆天而行的味道了,不得不万事小心,不可出半点差错,天心最慈,总是与人留一线生机,很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