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重瞳,败也重瞳;真也重瞳,假也重瞳。
在孟凡之的注视之下,羽天绫缓缓地张开眼睛,直到完全打开。——犹如魔术一般,始终眯缝着的小眼睛就这样不见了。
恰好有光迎面照来,羽天绫眼中的两枚瞳仁同时熠熠生辉,孟凡之登时得到确认,一时之间,心头五味杂陈,望着羽天绫说不出话来。羽天绫恢复正常的眼眸却从他的身上滑了过去,落在了堇风那里。
赵徵眸光一闪,微眯起眼睛说道:“好了,既然现在大家都碰上面了。郡主,你也不用总是待在帘后了,就过来说话吧。”
羽天绫流光潋滟的杏眸在厅中一扫,毫不犹豫地往堇风身侧的空位走去,孟凡之的视线不觉随着她移动。
她尚未坐下,孟凡之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凌姑娘,怎么你是……”
羽天绫对他抱歉一笑,看了看堇风迷惑的目光,刚要一起解释,坐在她对面的赵徵抢先开口道:“凡之兄,羽郡主芳名天绫,想必她习惯用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作为化名的姓氏。”
羽天绫注视着赵徵的浓眉黑瞳,不觉轻轻皱了皱眉头。倒是孟凡之恍若没有听见赵徵的解释,重复问道:“怎么你会是羽郡主?”又指了指堇风,“他真的是你弟弟?”
羽天绫轻咳一声,说道:“堇风并非是我的亲弟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此话一出,不仅孟凡之呆了,堇风也呆了,只有赵徵好整以暇地望着这三人。
羽天绫略显尴尬地瞅了眼赵徵,说道:“这整件事情也许由赵将军来说比较好……”虽然,她早就计划好如何解释,但是对着孟凡之说尚可以做到,要她对着稚气的堇风说谎不皱眉头,可就有些心虚了。
然而,这个时候,赵徵偏偏不接她的话,她只好勉力继续说道:“孟公子,你应该听说了,我在快要到黔州城的时候,遇上了一伙贼人,那伙贼人将我劫持了去……后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逃了出来,但是,很快就被贼人发现了,假若不是遇上堇风的话,我现在生死难料。”
羽天绫小心地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被劫走的时候,我身上几乎什么都没有,堇风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我们一路躲躲藏藏地艰难地往成都府去,为免再出什么意外,我们都用了化名。因为身上没有钱,所以才不得不在黔州街头卖艺。——这也是你遇上我的原因。”
堇风迷惑的眼神渐渐清亮起来,他联想到自己起初确实是受了很重的伤,自然而然接受了羽天绫的此番说辞。就是孟凡之在这番合情合理的解释之下,也不由得不信。只是他的心情和堇风相比,却很是不同。
堇风犹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说我是你的弟弟?”
羽天绫理所当然地道:“你为了救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失去了记忆,只有我能照顾你!不说你是我的弟弟,还能怎么说?再说,我确确实实把你当做我的弟弟看待。”
赵徵忽然拊掌笑道:“听说羽郡主上头只有三位哥哥,之下并无弟妹,如今认了个弟弟,也算是桩喜事。既然堇风兄弟失去了记忆,就做郡主的弟弟好了。这么说起来,堇风兄弟可以算是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堇风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虽然觉得赵徵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听起来却有点别扭,他犹豫着并不想就将这个问题放过去。
羽天绫说道:“假如你不是我弟弟,就不能继续和我待在一块儿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失去了记忆……我答应要帮你找回记忆的,这会儿你不能走,我们殷州的人也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恩人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无论如何堇风都得留下!若是留下,他只能继续做她的弟弟。
堇风挠挠头,觉得自己确实无处可去,在座的人也没有持反对意见的,便沉默了下去,表示默认了羽天绫的安排。
羽天绫这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她留下堇风的原因并不简单,堇风的身手其实不错,起先,她就存着借用他的身手保护自己的意思,如今,骤然落到了西楚帝的手中,她不会就这样认命嫁人的。以前,在羽王府的时候逃婚,有二哥、三哥的暗中帮助,现在,再要逃跑,更不可以缺少人帮忙。无论堇风是什么人,失去记忆的他总归是她的一大助力。
孟凡之心中未免有些埋怨羽天绫的隐瞒,然而,想想他自己,他何尝对羽天绫坦白出了自己的身世?就连羽天绫问起,他也只是大概说了说,就打了个马虎眼草草带过了。若说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实在无法埋怨别人。
只是,事情终究到了这个地步,孟凡之心里反倒有了一些破釜沉舟的决心。
原本,他并不愿意登上这艘船,如今,却是想赖在上面不走了。
思忖片刻,孟凡之说道:“羽郡主,既然两天之前,我答应带你去成都府,现在换了一艘船,恐怕要你带我去成都府了。”
羽天绫看也不看赵徵,立刻笑道:“这个自然,我还想有机会多听孟公子说说南越呢!一直听说南越富庶,却无缘得见,如今我嫁入西楚,恐怕有生之年都不会有机会去别的地方了。”话说到最后,羽天绫的脸上颇流露出几分黯然。
赵徵这时哼了一声,说道:“羽郡主,这倒也不见得。且不说若干年后,有可能中原一家,就说陛下对你的宠爱,也不可能一直将你当做金丝雀关在牢笼中。”
赵徵的话说的非常直白,就连尚有些懵懂的堇风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将目光向孟凡之投去。
在厅中的四个人,至少有三个不属于同一方势力,赵徵此话,不仅表露出他的野心、更是整个西楚的野心,甚至,有不将其他任何人放在眼中的信心。羽天绫只是皱了皱眉头,孟凡之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