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较已定,找人打听过以后,羽天绫便拖着堇风往黔州的街市行去。
前世,羽天绫是从舞蹈学院毕业的,虽然念过的书不多,但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通过流行的历史剧,对于中华的朝代是有一定认识的,加上被雪藏的两年,整日里闲着无事,为了充实自己,她也找了许多书来看。如今,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五年,她也能够知晓自己所处的年代。
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这里,正是大唐盛世之后的五代,只不过,不知道在唐时,历史的车轮发生了怎样的转变,此时的五代并没有十个国家那么多。而有些在宋明才会出现的新鲜玩意儿,更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黔州的街市里,做什么生意的都有。
有东平运来的丝、帛、纸、席、青瓷器,以及农产品和家畜;有南越运来的海外的香料、海味、漆、蜜、蜡、朱砂以及珊瑚、玳瑁、珍珠、宝石、火布、吉布、螺杯、犀角和象牙等贵重商品;甚至有大晋运来的马匹;当然也有本地生产的漆器、木材和铜铁器。
最吸引羽天绫的是玻璃制品。
曾经,当羽天绫再次学会走路,在自己的卧房里看到一面一人高的落地镜时,整个合不拢嘴。她不知道是哪位穿越先驱在唐时就“引进”了这种物什,并且将制造工艺发展到了可喜的地步,只知道,玻璃镜的存在对于她来说,是件无比可贺的事。
因为有了清晰的玻璃镜,她可以在无人时,继续练习自己脸上的表情,并且,练习她前世所熟习的舞蹈。玻璃镜亦为她的扮美做出了可观的贡献。此外,精美的玻璃器皿更是她乐于收集的对象。
堇风对于羽天绫没有抓紧时间找一块可供他们表演杂耍的地方、而是不紧不慢在街市上闲逛的行为有着一些不解。然而,他显然是没有见过这么多琳琅满目的商品,加上他又失去了记忆,便没有对羽天绫说什么,而是间或在羽天绫身后露出一张略显稚气的脸,偷偷端详着羽天绫拿在手中把玩的物事。
女人逛街大都要耗费不菲的时间,渐渐地,堇风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没钱买,光看有什么用?”
他不明白,有的时候,即使没有钱买,看看心里也会有种满足,何况——“谁说没钱买?”羽天绫正在一间布庄里翻捡着制作衣裳的布料,闻言,下意识地回答道。
话音刚落,羽天绫就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
“你不是说把我们身上的最后几个铜板给了那兵丁了么?”
虽然羽天绫早就找了个地方,将自己的手和脸洗干净了,但是布庄的老板看着他们姐弟二人穿着朴素,又见羽天绫挑挑拣拣半天,更是心生不耐,闻言立刻瞪眼道:“没钱买?没钱买就不要乱翻,我这里可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平白无故被你摸脏了。”
羽天绫停下手上的动作,毫不相让地反瞪了布庄老板一眼:“谁说我们没钱买?”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丢在柜台上,然后转过脸,看着满面狐疑的堇风,“我说的是最后几个铜板。这是铜板么?这是元宝!”
堇风看着那个因为羽天绫的手劲而在布匹上滚了几滚,最后卡在两匹布之间的小元宝,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羽天绫扬起下巴,有些鄙夷地看着布庄老板说道:“你瞧瞧这是什么?你不会连元宝都不认识吧?”
经商的人大都能屈能伸,不会和钱过不去。布庄老板盯着夹在布匹之间的元宝,笑眯眯地道:“认识认识,当然认识。姑娘你随便挑,看中了哪匹布,直接告诉我。”言辞之间,仿佛布匹上的元宝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羽天绫却也不是单纯来闹事显摆的,她是真的想裁一身别致的衣裙。闻言,指了指一匹红底曼荼罗花的锦绡说道:“就是这匹。老板,你们店里有手艺过硬的裁缝师傅罢?我想用这幅布裁制一套衣裙。”
光是售布就有利可图了,何况还有裁制衣裙的手工费用,这是没有定数的。闻言,布庄老板心情大好,连声应下:“有的有的,不知姑娘想做什么样的衣裳?我这就着人去叫老师傅出来替姑娘量个尺寸?”
羽天绫轻轻点头,布庄老板眼神一飞,早就机灵的伙计往布庄后院奔去。不一会儿,一个白发须眉的老师傅拿着皮尺就出现在了铺面中。他戴着一副圆圆的老花镜,看到羽天绫,又用目光问询了一下布庄老板,问道:“这个姑娘,是你要裁制衣裳?”
羽天绫点头。
“不知姑娘想做什么样的衣裳?别看小老儿年岁不小了,一应流行的服饰却都能做得!”
羽天绫笑了一笑:“老师傅,我要做的衣裳恐怕外面都还没有呢!”她是想做一身舞裙,假如不是她的针线活实在算不上好,加之自己做要耗费不少时间,她可能并不会到布庄里找人做。
“哦?那是什么式样的衣裳?”
接过伙计递过来的纸笔,羽天绫三笔两笔画下了自己想裁制衣服的式样。——这是她凭照记忆画出的佛朗明哥舞裙。
前世在舞蹈学院,她学习的并非芭蕾而是国标,更是对洋溢着热情的拉丁、甚至佛朗明哥充满喜爱。这一世,她亦没有将够朗明哥丢下,更在无人时经常练习。如今,既然起了街头卖艺的心思,假如堇风担不起重任的话,说不得还是要她上场。
她不会怯场,所缺的,不过是一套合适的舞裙罢了。
所以,她才挑了红色这种热情洋溢的颜色。
舞裙并不难做,比之贵族间流行的那些繁复的时装要简单多了,老裁缝看了几眼,就点了点头:“姑娘,你明天就可以来拿。”
羽天绫满意的笑了,用下巴向那个元宝点了点:“这个元宝就是布料钱和手工费用,暂时押在老板这里,等明天我验过衣裳是否合意,咱们再行结算。”
拿进手的钱哪儿有再吐出来的道理?听到这话,布庄老板连声道好,心里却是打着将整个元宝都吃下的算盘。
羽天绫也不点破,笑吟吟地离开了布庄。
路上,犹豫半晌的堇风终于忍不住道:“那些布哪儿花的掉那么多钱?”言下之意是,将整个元宝都先给了人,人家必定要漫天要价了。
羽天绫眯着眼睛扭头就给了堇风脑门上一个爆栗:“你又多嘴?要不是你说咱们没钱,我何必将身上的最后一个元宝拿出来摆阔?”
羽天绫的手指正弹在堇风额头原先被撞出一个大包的地方,即便现在大包已经完全消下去了,但是堇风似乎仍旧能够感觉到丝丝疼痛,他自己轻轻揉了揉被羽天绫弹痛的地方,嘴巴里嘟嘟嚷嚷,却是再也不敢出声了。
见他如此委屈的模样,羽天绫不觉暗自好笑。
堇风是个杀手,这么小的杀手,用脚趾头想也能够知道,他以往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虽然羽天绫口中说他的武艺不行,但是她心里却知道,能从八名金刀护卫、尤其是其中尚有一位金刀护卫副统领手下逃脱,没有两把刷子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堇风的武艺由此可见一斑。
只是,他的年龄摆在这里,不经过多年如一日的辛苦练习,如何能够达到这样的程度?这从每日晨昏,即便受了伤,堇风仍旧习惯性的勤练不辍就能够看出来。何况,虽然堇风的脸上一直不习惯有什么表情,但是这不能掩盖住他心中对于街市上林林总总令人眼花缭乱商品的好奇。
初遇堇风的时候,他甚至连话都不怎么说,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与调教,堇风作为一个杀手的冰冷气息渐渐消退了少许,身上慢慢有了点人味儿。
因此,当他的脸上出现这种难得一见的委屈神情时,天知道羽天绫的心里有多么得意。——正太调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堇风是这样一个尤其难搞的对象?
轻轻地哼着小曲儿,羽天绫踱进一间钱庄。在堇风瞠目结舌地注视下,小心翼翼地从胸口取出一张折叠的好好的银票,对柜台里的掌柜说道:“麻烦帮我兑换成散碎的银子。”
趁着掌柜验票的功夫,羽天绫回头对着堇风嫣然一笑:“弟弟,我刚才说的可是最后一个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