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赶到了那幢倒塌的大楼所在地。
这是一个正在建造中的住宅小区,地处中环附近,算是不错的地段,结构封顶有一段时日了,乘着火爆楼市,卖得很好,再过一段时间,业主就要入住了。但几天前突然倒了一幢楼,引起轩然大波。先是业主纷纷吵上门,要求退房,后来又追究了不少人的施工责任,开发商入不敷出寻求大公司接盘,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但在大部分时间,喧嚣总是集中在老总们和媒体们那里。因为那里嘴多,吵得响。而在施工工地,在底层,即便前几天刚倒了一幢二十多层的高楼,巨响过后,依然恢复到默默无闻的状态。干活的闭嘴,讲话的叉腰,有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看管工地的民工不让我进去。这好办。我笑吟吟地递上一支双喜,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有朋友会问,你孔方什么时候抽起烟来了?哎,别忘了我嘴里的那团火。时时刻刻在冒烟呢!嘴上不叼支烟掩饰下怎么行?
下面继续说这栋倒掉的楼。有人说这楼豆腐渣,有人不认同。我也不认同。因为,我绕着这幢楼走了一圈,发现大楼像门板似地倒下,居然一点都没有断裂,甚至连大部分窗户玻璃都没有碎。这样的结构强度,说明地面以上的施工是过硬的。
再看倒塌原因,由于大楼底部掀起,完全露在地面上,原因一目了然:大楼的十几根钢筋混泥土桩头几乎全断了。桩断了,大楼没了根基,当然一吹就倒。
看着大楼破败不堪的底部,我不禁咧嘴笑了。
好吧,我承认,作为无房一族,我有些幸灾乐祸。俗话说,买房一万一平米,没房没车谁要你。单身男孩的痛苦和压力,很大程度上来自这万恶的房价。
不过,我忍不住笑,主要是因为我在桩头断裂处看到了强烈的魔法波动。这就好比是被高温烧灼过的岩石,即便过上一段时间,依然通红。虽然事发多日,魔法元素已散去大半,但在我敏感的感应力探测之下,这些痕迹实在太过明显了。
我甚至一眼就看到杂乱不堪的地基里有个深不见底的小窟窿,窟窿里冒出更为耀眼的魔法元素。四下无人,我蹑手蹑脚地踩着一地狼籍来到这个拳头大的小窟窿边,用手指轻轻一抠,窟窿大了些许,再用血手一抹,窟窿就大得足以钻个人进去了。
借着初升的阳光,我发现洞下其实是尚未完工的地下车库,并非万丈深渊,便纵身跃下。
地下车库原本很大,但因为大楼倒塌损坏了地基,坍塌下来的建筑垃圾把宽敞的车库分割成一块块狭小的空间。我所在的这个空间却不狭小。因为我的面前,是一个深达十多米的巨坑。
这个坑显然不是建筑的一部分,而是前不久的巨大爆炸引起的。坑内弥漫着浓郁的魔法元素,在我的眼里,那是一片闪闪白光。这种白光,我在杜克和菲奥娜身上已经见过。
我顺着陡峭的坑壁爬了下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哈哈,一切都来得太顺利了。坑的底端静静地躺着两张报纸。我并不想追究这两张报纸是如何在魔法爆炸中保持完好的。因为它们早已不是普通的报纸。而将空间魔法阵印刻在它们之上的人,必是超出我理解范围的神人。
我将两张报纸一拼,空间门形成。一头钻进去,我看到一张脏兮兮的床铺。床上,一张蓬头垢面的脸贴在枕头上,横在我面前。我把头扭过九十度,和他对望一眼,然后两人同时大叫:“啊——!!”
用大叫宣泄完惊吓,我从时空门里一跃而出,发现这是个集体宿舍,上铺下铺、左左右右,一共睡了近十个人。而我钻出来的地方,是两张铺在公用长桌上、沾满油渍汗渍口水渍的报纸。我忍住肚子里的翻江倒海,将两张肮脏不堪的报纸卷起,夹在腋下夺路而逃。
显然,这两张报纸也是一道时空门。一定是建筑工人在工地上捡到,因简就陋拿来当了桌布。
跑到户外,我发现这里是建筑工地的宿舍区。有些工人已经起床了,正在洗漱,听到那声和声大叫,纷纷凑过来看个究竟。
我想跑,但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跑?我又不是贼。于是,我扶了扶墨镜,压低帽子,假装呼出一口烟,悠然离开了宿舍区。
工人宿舍离那幢倒塌的大楼相距不过百余米。我大步赶去,想把地下车库大坑里的两张报纸也收为己有。但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一只白色的怪鸟从我挖开的那个窟窿里扑腾着跳了出来,嘴里竟叼着那两张报纸!
这一个瞬间,是十分持久的。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被她的眼睛吸引了。天哪!见鬼!谁见过睫毛长得这么长、这么卷的鸟?还有,哪只鸟会叼两张报纸回去筑巢啊?!妖怪啊!!
怪鸟振翅一跃,飞上了天。我也振翅,但我不是鸟人,我没有翅膀,只有跟着在地上跑的份。
“还给我!!”我大叫。
那只鸟居然一边飞,一边扭头朝我看。妖怪!一定是妖怪!
在若干年后的今天,如果我再敢叫她怪鸟或者妖怪,且不说劈头盖脸袭来的飓风魔法或紫气环绕的精灵之火,就是数以万计的德鲁伊单身青年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我淹死。阿门!小兰,饶恕我当时的无知吧!从那时起,我就是爱你的呀!我爱你漂亮的睫毛,还有……好吧,先不提这些。说正事。
话说我从工地一路追赶,一直跑到小区外的绿化带,地上跑的终究不如天上飞的。我十分不甘心地目送她消失在朝阳的光芒之中。然后我捶胸顿足,因为我光顾着看她的眼睛和眼睫毛,居然忘了记下她身上的花纹。没记下体貌特征,往后找都没法找。
不过,对着天空呆望几眼之后,我忽然觉得那两张报纸倒是可有可无。因为我已经知道它们通向何处。而它们的出口,正捏在我的手中。我稍稍思考,将诸多细节一串,数天前发生的一幕便浮现在我的眼前:
那天,圣域大法师塞拉姆斯带着高徒杜克和菲奥娜风风扑扑、穿越数个时空,降临到东都,地点正是这个工地。但这时,一个阴损的家伙在他们预设的降临之地放上了两张报纸——正是我手中的这两张。于是,塞拉姆斯三人一落地,便踩在了时空门上,转移到了别处。这个别处是哪里呢?正是空荡荡的地下车库。那个阴损的家伙埋伏在地下车库,等三人一到,立刻发动攻击。地下大战要比街头斗殴的动静小得多,不用担心伤及无辜,也不用担心招来警察。一架打完,杜克和菲奥娜侥幸脱身,塞拉姆斯则不知所踪。
这个阴损的家伙是谁呢?我仰望苍天,长叹一口气——极有可能是道德。因为这件事做得太猥琐了!不仅令塞拉姆斯抓捕美兰妮的行动破产,而且使七分社免于背上失职的黑锅。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如果是道德干的,那么他的失踪就可以理解了。他不能露脸啊!一露脸,肯定会被杜克和菲奥娜认出来,那还得了?不仅他倒霉,第七分社、甚至整个华东分公司都会被他连累。这会儿,这厮多半躲在哪个旮旯里避风头呢。去找他反倒把他的行踪给暴露了。那我还是先设法找到塞拉姆斯吧。只是,这位老先生到底会去哪里呢?或者说,他被人弄到哪里去了呢?
正当我站在街边望天长叹、绞尽脑汁之际,边上两个一边打拳一边依依呀呀怪叫的家伙引起了我的注意。见过打拳的,也见过练嗓的,但就是没见过这么猥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