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将披风往身后呼啦一甩,上前一步,扳过电容话筒,威武地扫视全场,朗声道:“神的子民们!不要惊慌!我们是神的使者!前来捉拿邪恶的妖魔!”
满场哄然,有人拍手叫好,有人当场蹶倒,更多的人哈哈大笑。这是什么?演出安排的插曲么?但我毫不怀疑这两人的实力。从几十米高处滑翔过来,周身笼罩在神秘莫测的精神力中,这绝不是事先安排的小插曲。
金发女人冷笑一声,上前补充道:“现在,我就让你们看看她的真面目!”说着,她掏出一支试管向空中一抛。试管在美兰妮的头顶上方爆开,一团淡淡的血色迷雾缓缓洒落。即便身处几十米开外,我依然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对吸血鬼来说,血的芳香恰如美酒之于酒鬼,足以让任何吸血鬼显出原形。
然而,令金发男女尴尬的是,美兰妮自始至终古井不波,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将两人无视了。
内场前排的粉丝开始捏着鼻子奶声奶气地咒骂:“有毛病啊?难闻死了!”
金发女丢了面子,气得全身微颤,刷地从腰间抽出一抹亮白,直接刺进了美兰妮纤细的腰里。
只要不被刺破心脏或斩去头颅,吸血鬼是不会死的。圈内人士都知道。但是现场的数万歌迷不知道。几万人同时惊呼,大地都颤动了一下。
这起凶杀案的目击者之多,足以载入史册。而高贵的决裁者恐怕再也不能穿着这身拉风的银铠在这个时空现身了。名声搞臭喽!
美兰妮十分风骚地软倒在地,颇有虞姬之风范,引得台下无数粉丝在惊呼之后开始痛哭流涕。一个肥婆长着血盆大口在我身边哭,眼泪鼻涕哗啦啦地往嘴里流。实在看不下了。持续恶心的结果,必然是热泪盈眶。我想,那一刻,我一定也哭了。
看着偌大的体育场内拥挤着数万卑微的人类,有的哭,有的叫,有的昏倒,有的拉尿,更多的是愤怒地咆哮。台上呢?罪犯美兰妮成了受害者,正义的审判者变成了刽子手,公审大会变成了被公审大会。两位决裁者大人懵了。
金发男先反应过来:“不对!这是个幻象傀儡!”
金发女一怔,朝倒在地上的美兰妮一脚踏下,却踏了个空,这才发现上当了。
三个多小时的演唱会,居然一直是一个幻象在歌唱!这一切,都拜罗迪克事先布置的那些古怪设备所赐。
“卑鄙!我早说过,这是个垃圾时空。这里的人全都卑鄙无耻,肮脏下贱!”金发女破口大骂,金发男却在一边抹冷汗。
当金发女发现自己嘴边半米以内就是电容话筒的时候,她的咒骂声已经被几十个超大功放放大无数倍音量,在体育场上空回旋缭绕了。
场下的观众虽然不明白时空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卑鄙无耻、肮脏下贱,大家都是懂的,于是愈发愤怒了。群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八成以上的荧光棒脱手飞出,如离弦之箭。看台上飞出的棒子把内场的人砸个半死。内场的人拾起地上的棒子,加上自己手里的,一并扔向呆呆地杵在台上的两位决裁者大人。
金发男女似乎对防御箭雨颇为在行,抄着手里的家伙拨挡了一番。金发女用长剑,金发男比较夸张,居然从身后抽出一柄大锤,愣头愣脑的方形锤头比他的脑袋大好几圈。
金发男一边抵挡荧光棒攻击,一边对金发女喊话:“这是个傀儡阵。顺着精神标记可以找到幻象的源头!”
金发女颇为默契地扬手扔出一枚金光。那金光化为一只小鸟倏忽消失在一方夜空之中。金发女朝小鸟逝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挥剑一斩,凭空划开一道时空裂缝,纵身扑了进去。金发男紧随其后,一跃而入。
舞台上顿时空无一人。数万歌迷沉寂下来,面面相觑。
至此,演唱会应该算是结束了。我的保镖任务也该结束了吧?总算有惊无险,我可以回去向老板交差了。老板在哪?鬼知道。我怎么从拥挤的人群中脱身呢?还是鬼知道。我一不小心又看到身边那个一脸眼泪鼻涕的肥婆,泛了一阵恶心,心里直骂自己眼睛贱,满心祈祷有哪位天使能快快带我离开这恐怖的地狱。结果天使马上就降临了。一个阴影从我头上呼啦啦掠过,抓住我的衣领将我临空提起,而后一头撞进那道即将消失的时空裂缝中。
***
眼前一暗,耳边一静。我从灌木丛里爬了起来,看到身边一脸严肃的罗迪克和前方不远处正走向一幢大楼的两位决裁者大人。周围三三两两的学生惊讶地看着我们——两个穿着一身发亮盔甲的酷男女,一个手臂骨折打石膏的秃头,还有一个在绿化带里连滚带爬的猥琐男。
不用说,又穿越时空门了。这个我在午医生那儿已经见识过了,不稀奇。让我惊奇的是,我一早感受到的精神波动此刻出奇地强烈,无可置疑将我的视线引到了大楼边。那里的车位空荡荡的,只有一辆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正是美兰妮的黑色萨博!它散发出的精神力仿佛脉搏一般敲打着我的精神、我的头脑。我想,车里一定躲着个高手,不知是敌是友,但想到我是因为看了美兰妮留给我的字条才感应到了这个存在,想必车中之人至少不会是敌人。
顾不上研究这辆古怪的车,我得先对付眼前的危险。天总是不怎么随人愿。越想置身事外,越是陷得深。我不仅和两个来势汹汹的决裁者相隔咫尺,而且我还被他们发现了。好在他们并不在意,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撇下我们继续前行,径直往大楼里走去。
这栋楼很眼熟,正是中大的物理楼。难道我命犯书簿,绕来绕去,总会绕到学校里?
我压着喉咙朝罗迪克抱怨:“您不是要我帮着您跟他们拼命吧?”
罗迪克拍了拍自己的秃头,发出让我崩溃的一声“恩”。
我跳到罗老爹的面前张牙舞爪:“不是吧!他们是决裁者!您看那铠甲,看那锤子看那剑,他们还会飞!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拼命?”
非常酷地一甩并不存在的头发,胸有成竹地说:“他们那是漂浮术,不是飞。而且,今天他们不在状态,连傀儡阵都没能及时识破。和他们交手,我们有机会。走!”
“我不去。”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帮。”
“我们和你们公司有合同。”
“合同到演唱会结束时为止。”
“你和莉莉斯有交情。”
“这……”我说不出“不”,只好十分机械地跟着罗迪克走进大楼。
中大物理楼,上次找小白的时候我来过,对大楼里的布局并不陌生。步入底楼大厅,我们目送电梯一层一层往上,最后停在六楼。
“他们上六楼干嘛?”我问。
“莉莉斯在那里。”罗迪克不紧不慢地回答。
“哦……啊?!”我一惊,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狐疑地看着罗大伯,不知他想干什么。
“不急,不急。恩。”罗迪克摆弄了一下上着石膏的右臂,开始闭目养神。大楼里的动静却越来越大。巨大的撞击声接连在楼上的楼道里响起,通过各个通道传到底楼,在大厅中回响。
我紧张地看着电梯下降到底楼,电梯门往两边打开,一具缺胳膊少腿的尸体靠墙壁坐着,死气沉沉。它的手里握着一柄亮锃锃的菜刀。看到那干枯的毛发和干瘪的皮肤,我一下子就认出这是一具僵尸。
啊,僵尸,依然是在中大,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