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工刚才看到许万诚在门口一晃的身影,他赶出去一看,急切的拉着他问:“许万诚,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哥在这里。”
“谁是你哥?”
许万朴从他屋里出来说:“我是他哥。”
罗工万分惊讶地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许万朴神色严峻地说:“罗工,有大事,现在看来这事与你也有关系。来,我先跟你谈一下。”见叶茂林要溜,忙说,“万诚,快把大姐请到我屋里去。”
许万诚用力的把叶茂林拽到了许万朴家里。
罗工听许万朴讲了事情的大概,立马强烈的反对道:“那不行,那绝对不行!没有缓冲的步骤,出了事怎么办?茂草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你是知道的!”
许万朴说:“嗳嗳,你别大声唦!”
罗工说:“走走,到刘处那里说去,把大哥也叫来。”
刘春莲家里每年初一,也正是王家的兄弟姐妹跟老王拜年的日子,家里打麻将的、下棋的、谈天的、看电视的,热闹得很。
刘春莲正在厨房里做菜,几个人进去了,把刘春莲拉到卧室里一说,刘春莲惊愕得“啊!”了一声,楞了半天,当她会过神来时,立刻喊:“老王,老王啊……”
老王放下棋子,走进来一听,眉头一皱,问:“有这事?!又这么急,这可要慎重处理啊,万一叶茂草一时承受不了怎么办。许代表啊,罗工的担心你不能不考虑。”
王腊娇探进头来,问:“嫂子,你锅里怎么办?”
刘春莲说:“啊,我正要找你,你辛苦一下,我把菜都准备好了,你只按灶台上的顺序做就好了。”
王腊娇问:“你做么事去,叶老师家里又有事了?”
刘春莲“嗯”了一声说:“有大事了,杨豹的亲生父亲来认领了……”
“啊,这绝对不可能!叶老师对杨豹比对杨虎和杨青要好上一百倍,哪能说认就认呢,还要马上带走,那要不是这回事呢?”
“你喊什么,这事叶老师现在还不晓得,我得去稳住她,再想想怎么办才好……”刘春莲压低嗓子说。
“行啊,你去吧。”刘春莲正要走,王腊娇拉着她,又说,“把叶老师的药找好,搞得不好,她又要晕的。”
“嗯,这到真是……”刘春莲说完就立刻进到卧室里说:“许万朴,你可真要谨慎处理啊!”
许万朴见大家都不同意,他赶紧回去跟张琦说:“张琦,你把这位大姐照顾一下,我跟万诚说点事。”然后对许万诚说,“你来你来,他们都不同意,怎么办?”
许万诚边走边说:“不同意也要同意。”他一进去就说:“对不起了,各位大哥大姐们,这事走到今天,我也是没有办法。叶老师的姐,我是千方百计才找到她的,现在不当着她的面把这事说清楚,我以后到哪里去找她啊,就是找到她了,她也矢口否认,她刚才还说她妹妹死了,那孩子也死了,你们叫我怎么办啊?今天是她晓得我要找她,她躲到这里来了,没想到碰了个正着。这事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迟早是要解决的,你们说是不是……”
叶茂长说:“迟早是要解决的,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呢,你现在睡醒了?一来就风风火火的,我们接受事情还有个过程唦,你是大爷啊,你说了算?!我们又不是不同意认领,我们只是考虑到我妹的身体状况,啊,你一开口,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事我还就不谈了!!”
许万朴说:“这正是我这几年不敢开口的顾虑。叶大哥,消气消气,大家也不是外人,好商量,好商量……”
这时王胖子进来了,罗工说:“王行长,你怎么来了?”
“我正要出去拜年,刘春莲一个电话打来,我就下来了。”王胖子说:“这不是一件东西,是你的,你说要就要,你们要考虑到叶茂草的身体,叶茂草一受刺激,就晕厥,许万朴不是不知道。我同意在保证她安全的情况下处理这件事比较好。”
“啊哟,你们这也是太……”许万诚说着扭头就走了。一到走廊,正碰到叶茂林从许万朴的家里往外走,张琦拉着她,说:“嗳嗳,大姐,你别走啊,事情还没谈哩!”
叶茂林甩开张琦的手,说:“没谈的!”
许万诚一把把她拉进去,说:“大姐,你妹活得好好的,你说她死了。大姐,当初是我姐信得过你,才把这孩子托付给你的……”
“信么事信啊,我见也没见过这孩子,托什么托的!”叶茂林一幅死不认帐的样子说。
许万诚恼火了,他不管不顾地冲到叶茂长家里,对叶茂草说:“叶老师,请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您……”
叶茂草楞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吧。”
许万诚说:“没有,一点不错,您来一下就知道了。”
叶茂草一出来,熊南先和杨桃花都好奇地跟着出来了。
叶松问:“搞么事啊,怎么老一排的人都走了啊?”
杨虎说:“走了好,拆迁款分不下去了,去商量去了呗。”
胡友武说:“那我们玩我们的吧。豹子,听说你斗地主斗得蛮好的,走,到你屋里去斗一斗,让我们也学二招。”
杨豹笑着说:“交学费吧,赢你们的,不是分分钟的事。”
说着,一伙年青人就到杨豹家里去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
这时叶茂长和罗工他们一起都往叶茂草这里赶,想阻止事态的进行,可是叶茂草已经进了许万朴家的门,大家只有随进而坐。
叶茂草一坐下来,看到大家象开会一样的都坐好了,又看到叶茂林挺直了身板,强直着头,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奇怪地说:“什么事啊,大家都这么严正以待的?”
许万诚指着叶茂草问叶茂林:“大姐,您说啊,您说她是不是您的妹妹?”
叶茂林把头一掉说:“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叶茂草看这阵势不对头,就说:“哎,等等等等,我想问一问,你是谁啊?”
许万朴说:“叶茂草,他是我弟弟。”
“他是你弟弟,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子问我姐啊?”
许万诚对叶茂林,说:“大姐,这位叶老师已经说了她是您的妹妹,您刚才为什么一口咬定,她死了呢?”
王腊娇站在门口,叫着:“呸呸呸……大年初一的,都瞎说瞎说些么事啊,有事就说事!”
叶茂草感到严重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她告诫自己,无任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冷静处之,都要努力抗压。她静静地观察着,等待着。罗工搬了一个椅子坐在她的身边。
许万朴干咳了咳,说:“嗯……这事呢,是个由来已久的事,由于我们事先没有处理好,后来又没法处理,所以搞到现在,我们难以启齿,真是对不起……”
张琦说:“一个大过年的,别紧耽搁大家的时间,打破了碟说碟,打破了碗说碗,一个对不起就解决问题了?一百个对不起,一千个对不起,说了也没用,来实的,别虚里假气的!”
许万朴看了张琦一眼,佯装的笑容消失了,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许万诚就说:“还是我来说吧。”他看了大家一眼,说,“三十三年前,有一个下放的知识青年罗秀,生了一个男孩,由于要返城应招,不能带孩子回城,在一个风雪夜里把她的孩子抱到一位姓叶的老师家里,请她帮忙,带引三个月……”
叶茂草的头脑顿时一轰,她找寻了多年要交待的主人,她期盼了多年已完成嘱托的时刻,现在就在眼前,可她心里升腾的却是一种莫明的恼怒,领会的却是一种苦涩的辛酸。她淡定的问道:“这孩子与这位大姐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这位大姐与我姐许万珍当时在同一个工厂。我姐当时说,只要罗秀没有孩子,就可以把罗秀招到工厂里来。这位大姐就说,她有个妹妹正好就在大别山教书,我大姐就指定罗秀把这孩子交给这位大姐的妹妹,那么她的这个妹妹就是您了,叶老师。于是罗秀就走了几十里的山路,把孩子交给了您。”
“交给了,交给了,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就不要了呢?”王腊娇在门口叫道。
“哪知罗秀生孩子时,是在一个牛棚里躲着生的,生了之后,只有三天,接到我姐的电报,又是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三十多里路,把孩子交给了叶老师,然后又赶回了武汉,一回来就大病一场,没法上班,她又非常牵挂着我们的孩子,就要她的姐姐罗林去抱回那孩子,可是她姐姐罗林却因车祸死在大别山的悬崖绝壁之中……后来,后来,罗秀也忧郁而死……”许万诚又伤心又愧疚的说。
叶茂草满脸泪水的问:“那你就是罗秀的丈夫?”
“我,我当时只是她的男朋友。”许万诚低下了头。
“那么,你就是孩子的父亲,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找,到现在才找,是什么原因?”叶茂草急促的问。
罗工也满含泪水的问:“说,你为什么现在才找?”
“当时没结婚就有孩子,是蛮严重的一件事,为了前途……”
张琦气冲冲的说:“么事唦!为了往上爬,他立马就娶了一个高官的千金,这个千金呢,连生三个女儿,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儿子。如今,这位千金又过世了,他的三个女儿也出嫁了,他位高权重的岳父老头又退位了,他又有了几多万的资产,想找个儿子来继承。么事唦,说穿了就是这回事……”
许万朴吼道:“哎,张琦,你能不能不说话啊?!”
“直话要人说,怎么啦,这都是你许家做的好事,要人就把人当人,不要人就把人当狗!”张琦不管不顾,非常气愤的说。
许万朴边把张琦往外推,边对大家说:“莫听她的,莫听她的……”
许万诚说:“又过了好多年,我们也去找了,但叶老师你已经调走了,后来我姐又出国了,原来的工厂又垮掉了,这位大姐又搬家了……这几年经过各种渠道的查找,才找到了这位大姐……”
叶茂草问:“那我问你,你姐许万珍,当时把了多少钱给这位大姐?”
叶茂林连忙说:“没有把,没有把……”
“没有把,不赚钱的买卖你也会做,你会这么热心?说!把了多少?”叶茂草命令道。
许万诚说:“我听我姐说过,第一次把了三百。”
“那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呢?”叶茂草追问着。
许万诚说:“第二次是这位大姐要的,我姐说把给她二百,她很不高兴。”
叶茂草说:“七十年代初,我每个月的工资是四十二块五,就是高工资。那么,当时的二百、三百,恐怕要想当于现在的二万、三万之多吧。那么第三次呢?”
叶茂林不耐烦的说:“没有第三——次。”
许万诚说:“第三次,是我姐出国前把了三千,而且是跟她说得清清楚楚的,说这钱是把给孩子的抚养费。”
叶茂草面对叶茂林问:“姐,钱呢?”
叶茂林把脸掉到一边,不吭声。
叶茂草大吼一声:“叶茂林,钱呢?!”
叶茂林没敢看叶茂草,说:“钱,这么多年,哪还有钱呢,我都用了!”
“啊,我做事,你拿钱,你拿了钱,这么多年来哼都不哼一声。却原来我以为我是在做一件好事,到现在,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我是一个贪心狼的帮凶。你现在连一声道歉的话都没有,说得轻飘了的,钱没有了,钱没有了,就完了?!”
“那还要么样呢,我是做了一件好事唦,为你积了善,你晓不晓得,不然,你现在有这好?哎呀,一条牛也是放,三条牛也是放,你不是都过来了吗,你还要么样呢?”叶茂林强硬的说。
叶茂草忍着愤慨,尾尾道来:“你去放三头牛试试,杨豹生在冰天雪地里受了风寒,平均不到一个月病一回,我抱着他翻山越岭的去看病,那二头‘牛’怎么办?我往往把他们俩锁在屋里,怀里抱着一头‘牛’在山间奔跑,心里牵挂着那两头‘牛’在家里安不安全,越想啊,那心里越是吓得蹦蹦直跳的,你尝过那种鞭长莫及,孤独无助的煎熬吗?有一次幸亏一位老师喜欢杨青,把杨青带到她家里去玩,杨虎就跟着一起去了,一场大火,把房子烧了,你过过那种心惊胆颤,诚惶诚恐的日子吗?
于是我害怕了,我只好走一脚,就把他们三头‘牛’带一脚。山洪暴发,你是牵哪一头牛逃生;房屋倒坍,你是护哪一头‘牛’逃命;山大石头多,农作物少,买都买不到一点青菜,仅有的一口菜,你是喂那一头牛好?!批林批孔,要走二三十里山路,我肩头上坐着杨青,一手牵着杨豹,一手拿着石头吓唬追上来的狗子,一边回头不停的吼着跟在我身后的杨虎,‘快点,快点,别人都已经走了好远了……’
你说得轻飘了的,一头牛也是放,三头牛也是放,这不是牛啊,这是活生生的孩子啊,在那举目无亲,艰难困苦的环境中,我怎么敢放啊,我是成天担心受怕,如履薄冰的数着日子过的啊?”
“那杨奇海呢,他未必一点都不管啊!”
“杨奇海嘲讽我说,‘你是几有本事的人啊,你把一个野种都护得好好的,你还要我做么事’。他指着杨豹成天跟我吵‘有我无他,有他无我’。你过过那种寸步难移,紧张屈辱的日子吗?”
“那我哪晓得他是那么个东西呢?”
“你什么也不晓得,你只晓得专门利已,毫不利人,你只晓得把钱往自己荷包里装。我还哪晓得你是这么个东西呢!我爹我妈都忠厚老实,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了!”叶茂草越说越气,回头面对着许万朴,厉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我……我知道杨豹是许家的孩子,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这期间,在杨豹家里娱乐的年青人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大家边打牌就边瞄着杨豹。杨豹也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一点的时候,他的心骤然一抖,但他一想,这怎么可能呢。于是,他表现出什么也没有听到的一样,出着牌,大家也不敢做声。娱乐的人们出牌是出牌,就是不约而同的都不讲话了,越是安静,许家屋里的谈话声就越是听得清清楚楚。
胡友武说:“豹子,你连赢直赢的呐,看来真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了啊!”
杨豹不以为意的说:“出牌,出牌,你们来不来,不来就算了!”
越听越真切时,杨豹的头脑逐渐一片混乱……抱的,我是抱的,我活到三十几岁了,我还不是我妈的孩子?他非常悲伤,手上的牌不动了。
胡友武说:“哎,杨豹,出牌,出牌!”
杨豹就随意的出着牌,当听到许万朴说“……我知道杨豹是许家的孩子,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他烦躁地把牌一推,说:“不来了,不来了……”随即就站了起来。
大家也都站了起来,直楞楞地看着他。
他把钱往桌子中间一推,说,“这都是赢的钱,你们拿走吧。”说完就进到卧室里,把门一掴。
许万朴家里。
罗工痛心的问:“罗林是什么时候死的?”
许万诚回答:“把了孩子之后的第二年春天。”
“那罗秀呢?”罗工追着问。
“罗林死了不到一个月,她就扛不住了,也……也死了。”许万诚说着,就低下了头。
罗工悲切的把脸掉往一边。
叶茂草骤然站了起来,望着罗工问:“罗林与罗秀跟你有什么关系?”
罗工戚然的说:“罗秀是我妹,罗林是我姐。”
“啊,你——你跟他们也是一伙的?!”叶茂草惊魂未定地问。
罗工说:“不是不是,我是刚才才知道的。”
“啊,你是刚才才知道的?那么,我是那样坚决地不要许万朴买房子跟我们买在一起时,就是你非要让他买在这里的,你们不是一伙的?他的弟弟一来,你就跟他们随出随进,打得火热,你们不是一伙的?现在认孩子,你跟他又串通一起来认,你们不是一伙的?!”叶茂草顿时感到整个世界似乎都一片漆黑,她惊恐得全身发颤,仰天长叹,随即大笑着说:“哈哈哈……好啊,好啊,巧啊,巧啊!看看,看看,大家都看看,看看围在我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呃!?
我的恋人,恋的是他的侄子;我的爱人,爱的是他的外甥;我的亲人,亲的是她的金钱。天啊,你追杀我,到了无情无义!人世间啊,你欺骗我,到了良心丧尽!
其实我已经一败涂地了,你们还要夺取我仅有的一点慰藉!这社会是怎么啦,这社会竟然是这般的尔虞我诈,只为私利;这时代是怎么啦,这时代竟然会让人这么伤心失意!”她泪如雨下的指着叶茂林说,“这都是你,都是因为你的贪婪,让我一辈子陷入泥巴坑里,怎么爬也爬不起来。入党,因为‘私生子’不批,提干,因为‘私生子’不提,家庭,因为‘私生子’破裂……都是因为你!!”
“哎哟喂,我这是做了好事没有好事待啊!你不能把这一桶脏水都泼在我头上啊,这都是你的命不好,这是老天爷的安排,与我无关,无关啊……”叶茂林喊叫着。
叶茂草说:“行啊,都是我的命不好。那,我命里应该有的钱呢,呃,钱呢?!那钱是把给我养孩子的钱,还钱我,还钱!!”
叶茂林哭着说:“那时的那几个钱,我哪里还有呢。你没有那几个钱,你不是也过来了吗?老天爷啊,我这是做的好事啊,难道我做了一件好事得了一点回报,也不行吗……”叶茂林说着就要倒地耍赖。叶茂草快速地一脚踢翻了茶几,茶几上的杯子、盘子、吃的、喝的……稀里哗啦的撒了一地。
正要倒地的叶茂林惊呆了,她惶恐地望着怒不可遏的叶茂草。
王胖子说:“疯了,疯了,你们这简直把人都搞疯了……”
张琦尖厉的叫着:“踢,踢得好,踢得好,捣碎他许家王朝!”
叶茂草指着叶茂林,吼道:“你啊你,你竟然贪婪得不顾一切,你坑蒙拐骗,你连你的妹妹都下得了手,直到现在,你还拒不认错。没说的,还钱!你今天不还钱,就别想走人,你要是走了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张琦,你跟我看着她!”
张琦响亮地回答着:“是,看着她!许家把那么多钱她,是养孩子的,她都黑了,我看着她这个黑心狼!”
半边身子已经倒地的叶茂林,看着大发雷霆的叶茂草,不知道她下一步还要怎么样,就连忙的爬了起来。
叶茂草这一踢是震慑住了叶茂林,可是因为用力过猛,又因为激动异常,就在她往外冲的时候,她的头脑倏地猛烈一轰,眼睛一黑,站立不住,就要倒下时,罗工马上把她扶住,着急地喊:“茂草,茂草,撑住,撑住啊……”
叶茂长说:“快点,胖子,开车去医院,去医院!”
许万朴连连说:“救护车在楼下,下楼,下楼!”
门口的人自然地闪开了。
兰妮跑进房间里说:“豹子,你妈晕了。”
睡在床上的杨豹一骨碌坐起来,问:“人呢?”
“到医院了。”
杨豹长叹了一声,坐着没动。
救护车上的点滴和颠簸使叶茂草苏醒了,她的眼睛转了转,立刻记起了刚才发生的事,她望着王胖子和叶茂长,说:“哥,回去,我要回去……”
罗工说:“到医院去稳定一下再回去,好不好?”
叶茂草不看他,也不听他的,她望着王胖子,说:“胖子,他们都是一伙的,他们要是把我送到神经病院里去了,你跟我哥两个人是保护不了我的……”
叶茂长的眼泪直转,王胖子的眼睛也湿润了,他看了看罗工,说:“回去吧,把点滴打着,要是不好也来得急。”
叶茂草回来了,她不顾两位医护人员的劝阻把点滴拉了,扒开罗工的扶持,自己跌跌撞撞的进去洗澡。所有的人都随着涌了进来。
许万朴说:“罗工,你怎么让她把点滴拉了呢,不要紧吧?”
罗工恼火的说:“我不让你们现在说这事,你们为什么也非要说呢,我不让她拉,她就不拉了吗?要你们把工作做好了再说,你们就是不听!”
许万诚说:“因为我姐病危,就想孩子去一趟,这不是要救命吗!”
“那是,你姐的命就是命,那我姐我妹的命就不是命!别人的命都不值钱,就你许家的命金贵!当初要不是你姐非不要罗秀进你们许家的门,她会死吗?要我姐去领孩子,你姐为什么不去啊!你们说不要就不要,现在你们说要了,就不顾别人的死活,就非要!”罗工气得脸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冷冷地说:“出去,你们都出去,这孩子不把了,不把了!”
许万诚说:“那要是这孩子自己愿意走呢?”
罗工摇着手说:“那是没良心的基因又生下了一个没良心的,罢了,罢了!”然后做了一个请出的姿势。儒雅之人在驱逐人的时候,居然是一个请舞的姿态。
许家两兄弟走了,他们去找杨豹去了。帆帆收起正在玩的小汽车,挡在门口,说:“我爸爸说了,不许人进去。”
许万朴说:“我是爷爷,爷爷是可以进的。”
“你是爷爷,不是我家的爷爷。”帆帆仍然摊开双手拦着说。
“好好,不进不进。”许家两兄弟退了回去。
刚才当许家两兄弟走了之后,其它的人也都陆续出去了。罗工把大门一关,见叶茂草十五分钟还没有出来,就敲了敲洗手间的门,隐隐约约地听见叶茂草在里面嚎啕大哭,他轻轻地走了进去。
觉得受了愚弄和算计而又无助的叶茂草看到他进来了,正想扑向他倾泄一番时,突然恐惧地把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抓着秋衫,步步后退着,连声说:“别过来,你别过来……你跟他们是一伙的,都是骗子,都是冲着目的来的……”
罗工站住了,说:“好好……我不过来,不过来,我是跟你送棉衣来的,你让我说一句话,好不好,我只说一句。你想想,我没有这个目的,杨豹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有这个目的,杨豹是我的外甥,儿子跟外甥比起来,谁亲谁疏,我用得着挖空心思的来欺骗你吗?我真的是今天看见了许万诚时才知道的,你要是还不相信,你可以去问刘处,去问你哥。”然后他诚挚地说,“茂草,相信我,我没有必要跟谁合伙,我要是早知道了,容易得很,我只需要跟你说明白了,那不早就认了。再说,我最大的心愿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我最大的幸福就是跟你相依相靠,我总是说哪里有罗树,哪里就有叶茂草。那不仅仅是一句玩笑话,那就是我的心声。”他向她走了两步,举起衣服又说,“来,你把衣服穿上,别受凉了,如果你病了,辛苦的人是我,痛苦的人是你。别怕,在这世界上,真诚的人还是多数。快把衣服穿上,暖和暖和……”说着就迎上去把叶茂草紧紧的抱在怀里,连连说,“相信我,你要相信我……你想啊,你这做的是天大的好事,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我干嘛要跟别人合伙啊……”
叶茂草扑在他的肩上大哭不止,罗工也潸潸泪下,他为叶茂草而伤感,他为他的姐姐和妹妹而伤痛。
门外的人都听到了哭声,杨桃花敲了敲门。
刘春莲说:“叶大哥呢,要叶大哥开门,开门……”
王腊娇说:“是啊,这是要出事的啊,为了杨豹,罗家的两姐妹没了,想想罗工该有多痛苦。叶老师辛苦了一辈子,现在说要人就要人,这不是象割肉一样的痛,是么事呢?不认,不认,要是我就坚决不认!”
杨青回来了,看到满走廊的人影浮动,叽叽喳喳。她问杨桃花:“舅妈,出了什么事吗?”
杨桃花说:“唷,杨青回了,蛮好蛮好……”
叶茂长接了一个电话,听到闹声,连忙关机赶过来,说:“好什么好啊,你个杨青,大年初一的,你怎么现在才来?!”
杨青说:“赵诚家里有点事……”
杨桃花说:“啊呀,来了就好,你快开门,快开门……”
叶茂长把门打开,大叫:“茂草,茂草!罗工——”
罗工在洗手间里大喊:“大哥,快来,快来,茂草晕了……”
叶茂长三步并着两步跑,看见叶茂草倒在罗工的臂膀里不能讲话,连连说:“走走走……送医院,送医院……”
叶茂草轻轻地摇了摇头。
罗工脸色惨白的说:“哥,她心里是明白的,先送到床上吧……”
两个人把叶茂草平放在床上。
许万朴赶来说:“哎哎哎……送医院,送医院啊!”
叶茂长大嗓门炸开了:“你******,罗工要你们把工作做好了再讲,你们就是不听!大年初一的,就非要把人搞得送医院,送医院……这一切都是你们说了算啊,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我跟你们说了它,叶茂草跟罗工要是有么事,老子跟你们没完!”
张琦气愤的说:“哎,就是,没完!”
许万朴把张琦从人群中推出去,说:“走走走……你个搅屎棍,搅得越乱你就越快活……”他没功夫跟她纠缠,连忙要许万诚把医生请来跟叶茂草打上点滴。
杨青扑在叶茂草的身边痛哭着:“妈妈,妈妈啊,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怎么就接二连三的这么不幸啊……你把眼睛睁着,莫闭啊,妈妈,你可别再睡过去了啊……”
杨桃花端了一碗水过来,说:“杨青,快,跟你妈喂点人参水,提神的……”
刘春莲进来,说:“哟,我也熬了……”看看罗工脸色灰白,暗然神伤的样子,就说,“罗工,茂草在喝,你喝了吧。”
罗工摇着头,说:“留着吧,等会,再喂她一点。”
许万朴说:“哎呀,等会再熬一点就是啊,你喝了吧。来来来,你休息一会,我来守,我来守……”
叶茂长生气的问:“你守么事守啊?!”
许万朴说:“哎呀,我替他守——”
叶茂长喝道:“这是你能替的,丈夫的位子是谁也代替不了的!你以为你姓许,是吗,你能代替全世界啊你?!”
许万诚说:“唉唉,大哥,大哥,别动气,别动气……”
“不动气,不是你家的人,你当然不动气啊!”叶茂长手直搅,嘴直吼的。
刘春莲说:“好好好……大家都出去,让茂草安静一会。”
许万朴跟许万诚出去了。
也许是药剂与人参的作用,也许是杨青的哭声与叶茂长的吼声,也许更是神圣的责任,使叶茂草硬挺了过来。她望着刘春莲轻轻地招了招手,又望着叶茂长点了点头。
叶茂长问:“嗯,丫头,你……是要我留下来?”
叶茂草点了点头。然后费力的说:“杨青,别哭,扶我坐起来……”
刘春莲说:“你行吗?你要说什么,你躺着说也行。”
叶茂草望着罗工,罗工说:“好好,你别动……”说着连忙拿了两个枕头,垫在她身后,把她扶起来躺着。
叶茂草有气无力的说:“杨青,豹子的亲爸来认领了。你把二舅、大舅妈、二舅妈和王叔叔他们都请进来,商量商量这事怎么办,你听一会,也谈谈你的看法。”
杨青刹那间的惊异之后,眼泪不觉扑扑扑的直往下掉。
罗工担心的问:“茂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别急好不好?”
“还好,喝点水好多了。”
刘春莲说:“那你再喝点,好不好?”说着就把杯子送到叶茂草的唇边。叶茂草又喝了一些。
大家都跟着杨青一起进来了。
王胖子说:“茂草,你还好吗?”
叶茂草镇定了情绪,说:“还好。”然后看着罗工说:“罗工,为了豹子,你们罗家牺牲了两条性命,这事,我听你的,你说认就认,你说不认就不认,除非豹子自己要走,那我们就不留了。大家说,可不可以?”
大家都望着罗工。
罗工说:“我们罗家的人都死光了……”
刘春莲连忙说:“呸呸呸……大年初一的,别瞎说啊,你不是活得好好的!”
罗工说:“……人死不能复生,认不认,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茂草活得好,我就活得好。我对豹子也没有负一天的责任,也没进一天的义务,辛苦一辈子的是茂草。茂草,你决定吧。”
叶茂草望着叶茂长,说:“哥,你说呢?”
“我说这事啊,你不是等了好多年,总想把这事画一个圆满的句号吗。是别人的东西,我们时刻都想还给别人,你也盼了好多年,但没有想到,是在这么一个时候,这么一个环境,这么一个形式上了结这件事。而且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叶茂林挖的一个坑,她让你在这坑里爬了一辈子,到现在你才知道,你是被谁坑了。不过,小妹啊,你要明白,是坑你的人不对,是欺骗你的人不对,你是对的,你救了一条性命,而且把条性命当成你自己的性命。你无愧于罗家,更无愧于许家,你无愧于天和地。我为你感到骄傲,所有的人都为你的善良所感动。我的意思是,跟你多少年的意思一样,也是我们叶家人做事的一贯宗旨,是别人的还给别人,除非豹子本人不去。”
叶茂草问:“二哥,你说呢?”
叶茂丰说:“听其自然吧。”
叶茂草又问:“你们二位嫂子呢?”
杨桃花说:“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
熊南先说:“这也太不划算了吧。”
叶茂草眼泪汪汪的看着刘春莲问:“莲莲,你说呢?”
刘春莲揉着她的肩膀,眼泪直掉的说:“只要你觉得好,我都同意。”
叶茂草望着王胖子说:“旁观者清,胖子,你的意思呢?”
王胖子非常诚挚的说:“么事都不重要,你的身体最重要。一家人不说两样话,莲莲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刘春莲瞪了王胖子一眼,低声说:“这时候,都没个正经。”
王胖子说:“哎,我说的是正经话,好不好!”
“杨青,你的意见呢?”叶茂草问。
杨青说:“豹子的决定就是我的意见,我相信他。”
叶茂草说:“啊,那,豹子还好吗?”
杨桃花说:“他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刚才许家两兄弟也碰了钉子,回来了。”
刘春莲说:“这事,搁谁身上也都得有个过程。”
叶茂长说:“这事要搞快点,时间越长,痛苦越长。”
王胖子说:“急什么,有人比我们更着急哩。”
张琦进来问:“唉,叶老师,你姐怎么办,她还在我屋里……”
叶茂草说:“她怎么还不走?”
“不是你说她不还钱就不要她走的吗?”
“唉,她当时要耍赖,我不那样震不住她。让她走,她要是有什么事,那就更麻烦了。”叶茂草又问,“有谁陪着她?”
张琦说:“她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走了,就她老伴在我屋里陪着她。”
叶茂草说:“张琦,谢谢你,要许万诚叫个的士,送她走。”
熊南先说:“那她还划得来些,她做了坏事,你还让人派的士送她走啊?”
叶茂长说:“哎呀,你不让她走,还留着她在这里过年啊?等会,等会,我也派的士送你。”
熊南先才闭口作罢。
许万朴的声音传来了:“罗工,我们想进来谈谈,可以吗?”
王胖子说:“看到冇,着急的人来了吧,两个。”
张琦说:“万诚,叶老师要你把叶大姐送走。”
“啊,好好,我要人把她送走。”许万诚说着就去照办了。过一会,他进来了,微笑着说:“叶老师,我们谈谈吧。”
杨青说:“那你们谈吧,我去杨豹那里。”
杨桃花说:“他要是不见你呢,青青?”
杨青说:“他聪明得很,说不定他现在最想见的就是我。”
杨青走到门口,帆帆就向她跑来,“小姑,小姑……”的喊着。
杨青就笑着问:“帆帆,你爸爸呢?”
“我爸爸在睡觉,不要人吵,大伯和大伯妈非要吵他……”
“啊,小姑不吵他,只是看看他,好不好?”
“好。”帆帆答应着就往回跑。
杨青走到门口,就听到杨豹说:“出去,出去,别烦我!”
艾茜说:“哟,还真是少爷啊,少爷脾气都出来了!这好的方向还拽在屋里做么事呢,去美国啊,美国好啊,那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啊,要高兴才对啊……”
杨虎站在一旁直笑的。
杨豹说:“谁愿意去谁去,别烦我!”
艾茜一听,楞了,说:“啊,你还真不想去啊?”
兰妮说:“豹子,杨青来了。”
杨豹对艾茜说:“你们还不走的,杨青来了!”
艾茜呛白道:“杨青来了来了!怎么,她比哪个大些,她来了,我们就要走啊?”
杨虎拉了拉艾茜,说:“走走,他们一定有话要说的。”
艾茜嘴里说:“我就不走,怎么样?”可是当杨青进来时,她瞥了杨青一眼,还是走了。
杨青装着平和的问:“豹子,你还好唦?”
“你知道我不好,你还问!”杨豹说,“说来听听,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杨青把情况讲了之后,就哭了,说:“……豹子,不但妈对你最好,而且我对你也最好,一直以来,在我心目中,我只认你这个哥,哪知你突然之间就不是了呢,你一走,我就没有哥了……”
杨豹再也控制不住了,刹那间泣不成声的说:“我不走,我永远是妈的孩子,我永远是你哥……”
杨青说:“我也想这样,可是……可是,有好多事情是由不得我们想的。现在这局面是,许家有一个危在旦夕的人在地球的那边等着你;妈虽然很伤心,舍不得你,但她三十几年的盼望,就是盼着你的亲人来认你;罗伯伯最惨痛,他的两位亲人都是为了你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他现在需要的是疗伤和抚慰。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你一定要有担当,不管是什么情况,你都要尽快地让你周围的人都脱离痛苦,恢复平静,要尽量地使爱你的这些亲人们都得到安抚和慰藉。
现在,所有人的快乐和痛苦都系在你的决断和策略之中,我相信你能使他们幸福的。”
“我都不晓得我是谁了,我这么不幸,我还能使谁幸福啊?我都不想活了!”杨豹把茶几上的杯子往地上一摔说。
杨青一边拾着破玻璃,一边说:“你想不想活,你都得把这事摆平了再说。你死啊,那我妈是白抚养了你一场的,我妈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你还要死,那我们怎么办啊?”
兰妮拿扫帚来了,说:“杨青,小心手,我来扫。”然后对杨豹说:“你这才有意思啊,你难受,你去望着许家的人发脾气唦,妈把你养大了,还养错了的话?!”
杨豹往沙发上一躺,苍白的脸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两眼望着天花板,露出痛苦的神情,然后两手抓空的喊叫着:“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错了,好不好?!”
杨青把扫帚一丢,说:“是啊,那你就不活了啊!你把妈的心血耗尽,你把杨青和杨虎的快乐占尽,现在只不过是真相大白了,你就不活了,你不活了,你能改变什么?!这有什么好难的,你不去就不去,要是稳妥,你就去;你去也好,不去也罢,你永远都是妈的孩子……”
噫!寡言少语的兰妮,居然能迅速果断地说出这样明白事理的话,真使杨青刮目相看,她笑着说:“就是,这有什么好难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说着看了杨豹一眼。
杨豹的脸色好多了,他走来走去的走了好一会,让自己平静了一点,问:“兰妮,你的意思是……”
兰妮说:“我没有意思,你想怎么办,我都随你。”
“杨青,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杨豹又问。
“你这聪明的人还问我,”杨青说,“我们是兄妹又是同学,我还不晓得你,只要是你决定要做的事,把你的聪明劲使出来,你一定能力挽狂澜。我相信,只要你一出面,你一定能收拾好这个局面!”杨青含着眼泪笑着说。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的何宝顺走进来说:“豹子哥,我们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杨青说得对,你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不然我怎么会拜你为师呢?”
“别瞎说,那是教围棋。”杨豹恢复着常态说。
“呃,你还不知道,我是几崇拜你啊,你在我的眼中,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是你的粉丝啊!”何宝顺激情满怀的说。
“粉你个头!”杨豹让心情稳定下来,问:“听说你在深圳,回来过年的啊?”
“我炒了老板的鱿鱼,打算回来干……”何宝顺说。
这时,叶茂长的声音从对门传来:“……他不理你们,我们有么办法呢?我们做工作也得有个过程唦,就你们这态度,这工作我们还就不做了,你们爱认谁认谁去!”
“问题是平时蛮好的伢,他现在谈都不谈唦……”许万朴说。
王腊娇说:“那你们就把他捆得去算了!”
杨青看着杨豹,意思是你赶快办吧。杨豹瞄了杨青一眼,杨青读懂了他的允许,立马往对门走去,一进门,就说:“你们这是做什么,逼宫啊?!有事好好商量,心平气和一点唦!”
许万诚说:“这是我们大人的事,小一排的就别掺和了。”
杨青说:“噫,杨豹不就是小一排的吗,他能掺和,我就不能掺和了,就是因为他是男孩,又是你的孩子,是吗!?”
张琦说:“是啊,男人是撑天的啊,许家那么多女孩子都沾不上边嘛!”
许万朴看着张琦直呵气的说:“你还嫌不够乱的,是吗,你能不能回去把屋子收拾一下啊?!”
“不就是踢翻了一个茶几吗,等都打翻了,再收拾……”
许万朴把她没有办法,就对杨青说:“杨青,平时你对许叔叔是客客气气的,你今天是怎么啦?”
“我今天还就不客气了,”说着就朝对门喊,“豹子,快过来,把这些嫌(闲)人都赶出去!不然,妈又会生病的。”
杨豹慢吞吞的走到门口,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往门口一站。
田田喊:“哇,好拽啊,真的是少爷范啊!”
许万朴迎上去说:“豹子,你终于露面了。”
杨豹不理他,直朝叶茂草走去,亲切的问:“妈,您还好唦?”
“好啊,你好我就好。”叶茂草说。
许万诚说:“豹子,我是来认你的……”
杨豹转过身来,打量着许万诚,说:“你来认我?”然后摇了摇头,慢悠悠的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艾茜连忙把杨虎推进来,说:“就是就是……你们莫找错了,你们要找的人是他。”
杨青问艾茜:“你来做么事啊?”
“我怎么不来呢,呃?认亲啊,这大的事情,万一认错了怎么办,大家说是不是啊。哪一个都晓得,我的这个婆婆啊,对杨豹比对杨虎好上一百倍,一千倍,哪有对自己的儿子不好的呢,对吧。那么,杨豹肯定是她亲生的,那么,杨虎就是她抱的,杨虎就是你们要找的儿子。莫搞错了,莫搞错了……”艾茜热气腾腾的说着。
杨豹冷静指着杨虎对许万诚说:“这位先生,这,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你把他领回去吧,让我们过一个平和的年。”
许万朴慌忙叫道:“哎,别瞎闹了,艾茜!”
“这怎么叫瞎闹呢,要认就要认一个正宗的唦,不能认一个假的吧,对吧,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杨虎不是的呢?”
许万朴低下身子,把杨豹的袜子掀开,说:“来,来看看,这就是证据,这就是他妈妈跟他留下的标记。”
艾茜低着头一看,轻视地一笑,说:“这算么事啊,不就是一个烟头烫的两个小疤痕吗,这有么稀奇的啊,我们也可以去烫两个,烫三个都行,主要是要做DNA唦!”
许万诚拿出鉴定证书,说:“这,我们都做好了,看看,上面是杨豹的名子。”
“搞错了,这是搞错了,这一定是偷梁换柱了!不信,你把杨虎的DNA也鉴定鉴定。”艾茜十分肯定的说。
许万诚又拿出杨虎的说:“你看看,这是杨虎的。我们是很慎重的……”
叶茂草看着许万朴,许万朴知道这是责备的眼神,他愧疚的说:“对不起,茂草。”
叶茂草淡淡的说:“没关系。”
杨青恼火地对艾茜和杨虎说:“还不滚出去,有几多丑,丢不完啊!”
杨虎气得眼睛横是横,鼓是鼓的跑了出去。
观看的人都望着艾茜,艾茜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无所谓的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许万朴说:“豹子,信了吧。”他指着许万诚,说:“这,就是你爸爸。”
杨豹冷冷的说:“哼,爸爸,这一张纸就是爸爸了,就凭你们把这功课都做足了,目的就达到了?许叔叔的口头禅就是‘没有我许某人办不到的事’。这就是你办的事情啊?下山摘桃子也不是这样摘法吧,这不是摘,这是抢啊,这是强打恶要!是谁看着你们的这幅架势,就是想把给你们的东西,别人也不会把的,何况,是我这样的一个东西!”
说得大家想笑也不好笑出来。
“唉,豹子,你莫误会,莫误会了,我们是性急了一点。现在确实是因为你大姑病危,我们是要救人,是一条生命在等着我们,我们也是不得已啊!”许万朴说。
杨豹不轻不重的说:“那么,我问你,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她是不是一条生命,她病危的时候,你们救了她吗?据说你们连门都不要她进!啊,大姑,大姑是什么人,她比我妈妈对我来说还重要一些吗?”
“不是,你大姑是觉得她错了,所以她现在想补偿……”许万诚说。
“补偿,你们能给我补偿一个亲妈吗?”杨豹一边踱着,一边说,“我连我的亲妈是谁我都不知道,我会跟你们走吗。我信你们,我凭什么信你们!想当初,我亲妈肯定是百分之百的相信了你们,才落得被你们抛弃她的悲惨境地;我现在相信了你们,谁又晓得你们把我利用完了之后,不照样抛弃我呢?!”
“不会的,杨豹,不会的……”许万诚说。
“不会的,有第一次,来第二次还会很难吗,这对于你们来说,不是分分钟的事情。”杨豹眉头一皱,眼睛一瞪,说,“这事免谈,你们请回吧。”说着转身就回去了。
许家两兄弟连忙撵了过去。
杨豹自顾自地往沙发上一坐,兰妮连忙跟他端了一杯茶。那两兄弟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许万朴说:“豹子,你看这事已经这样了,我们是诚心诚意的,看在我们这么大年龄的份上,你就答应了吧。”
许万诚说:“孩子,我们是错了,有些事也错得让你无法接受。可是,错也错了,你叫我们怎么办呢!我们现在是真的想方设法想弥补,你就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不好?”
“你怎么弥补,给我一个亲妈?”
“那当然不可能。你跟我们到美国去,只要我做得到的,我都愿意补偿,行吗,孩子?”许万诚恳求的说。
“我是罗家生的,是叶家养的,我就这样跟着你们走了,你们觉得合适吗?”
“那你说怎么办吧?”许万朴靠近他坐着问。
“我都不晓得我是谁,我难道不应该晓得是谁给了我生命的吗?”
许万朴看了许万诚一眼,许万诚看了看表,已是下午四点多了,已经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了,就说:“应该应该,去吧。”
“等一等,我不晓得你们这都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做事,我说去,你们就去啊?是啊,我们可以不管不顾的去,可是,抚养了我的恩人会怎么样的难受,与我有血脉关系的人会怎么样的难过,难道你们都不考虑吗?如果得不到他们的同意,我心何安?你们不要把我陷入这不仁不义之中,好不好?
你们难道还没意识到,有钱的人,最怕别人不认钱;平头百姓,最怕人前没尊严。我妈我舅这些人,把尊严看得比生命都重,草民的心里活动你们不了解,你们怎么办事啊。许叔叔当了几十年的人民代表,你是怎么代表他们的啊?难怪你们把局面弄得一团糟的唦。”
这俩人被杨豹征服得傻了眼,都望着他嘿嘿嘿的直笑。许万朴说:“你这小子,平时还看不出来啊,厉害着哩,就跟叶茂草一样,这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