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娅将衣服收进来,一件件地叠好、抚平,一丝不苟的,生怕做的有一点瑕疵,就像是对待珍贵的宝贝;码在一起,她环顾了一下房间,除了床头的角落,还真没有合适放它们的地方。
随着屋外汽车发动机声的戛然而止,紧接着是车门打开的声音。
“报告团长。”站在门口的警卫员大声地说。
景腾望着警卫,等他把话说完。
“舒干事……在屋里。”警卫员吞吞吐吐地小声说。
景腾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康文玉笑了笑,对警卫做了个离开的手势,把车驶离了就寝区。
“早就来了?”景腾问。
“来了一小会儿。”舒娅从床上站起来答,“衣服洗了,放这儿了。”
身着军装的她,此时多了几丝小女人的妩媚。
“这些事,以后还是让勤务兵做吧;别人看见你在这儿,会说闲话的。”景腾摘下帽子,放在了桌子上。
“我不怕。他们愿意说,是他们的事;我愿意呆在这儿,是我的事。除非你撵我走。”舒娅说,“再说了,男人给男人洗衣服,想想怪别扭的。”
你给我洗,我更别扭。景腾想。
他偷偷看了眼舒娅,说:“我只是怕你忙,老孙那边事情挺多的,不要因为你来找我耽误了工作让他有意见。”
“孙团长介绍我们认识,就是想让我们……在一起;我来你这里,他不会不高兴的。”
“我们都年轻,有很多事要去做,现在谈婚论嫁太牵强,儿女情长也太附会,还是做好本职工作要紧。”景腾说完,见她低头不说话,叉开了话题:“你的工作挺复杂的,也很单调,整天面对数字和字母,全靠死记硬背吧。”
“有密码本的。把收到的情报跟密码本对照就翻译过来了。”舒娅说,“我对数字天生敏感,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景腾笑了笑,说:“你们搞情报的人,都很聪明。情报在战争中非常重要,如果我军在作战之前能得到敌军准确的兵员部署、武器装备、火力分配,而有针对性地计划应对,一定可以把握战争的主动权。反之,若敌军获悉了我军的作战意图,则我军必然处于被动。”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密码战属于情报战的一部分,情报战又属于战争的一部分;它们环环相扣,都很复杂。”舒娅说完,盯着景腾问,“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让你感觉很复杂,比战争还复杂?”
“没有啊!”景腾笑着说,“不管你从事的工作多么复杂,在我面前,你是简单的,像白纸一样。”
“原来你对我这么了解啊,认真地分析过?”舒娅问,“那你对我呢,能像我对你一样简单吗?”
“你的家庭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不找个生活上安逸的人过一辈子呢?”景腾说,“选择了我,也许你会一世漂泊;我怕你受不了流离之苦,到时就后悔了。”
“我不后悔,到哪天都不后悔;我喜欢你,这就够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什么苦都能吃。”舒娅目不转睛地看着景腾说,“你喜欢我吗?”
景腾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要你说出来。”
景腾看着她,停顿了片刻,说:“喜欢,我喜欢你。”
舒娅笑了笑,满足地低下了头。
第312团和第314团的驻地只一路相隔,对于恋人们来说,能手牵手的一起走,是很甜蜜的;何况现在已经很晚了,好男人是一定要做护花使者的。
道路一侧的杨柳,也被眼前温柔的景象打动,尽情地让枝条流淌下来,在风地抚动下,拥挤在一起;像嬉笑轻闹的孩童,又像打情骂俏的恋人。
从景腾对面走来的流动岗哨,见团长和舒干事一起,立正站好,行了个军礼。
景腾没有看他,只点了点头,牵着舒娅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大团长,注意影响呀!”舒娅笑着说。
“明日早操,我要在全团士兵面前把你抱起来,走一圈。”
“你敢吗?”舒娅笑着问。
“不敢。”
舒娅笑了笑。
景腾想了想,说:“但我敢带你回家吃饭。你敢去吗?”
“我敢!”舒娅笑着答,“还敢吃饱。”
景腾和舒娅互相看了看,都甜蜜地笑了起来。
二
景传志越来越忙了!凭借精湛的医术、低廉的收费和周全的服务,他在招揽住大批老主顾的同时,又一传十、十传百的让许多深受病痛折磨的人慕名而来。
景颜近来却并不开心,做起事常常神不守舍;这让向来严谨的景传志有些苦恼,虽能看出些端倪,却不便捅破。
景颜呆呆地站在门口,康文玉把车开到近前,都浑然不觉!和往常不一样的是,景腾这次是自己下车,并走到另一侧打开了车门。
“谢谢!”舒娅从车里微笑着走下来说。
景腾对她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走到景颜的跟前,问:“傻站着想什么呢?”
“大哥,”景颜抬起头说,“你怎么来了?”
“这话问的!”景腾说,“这是我家,怎么,我不能来吗?”
“不是。”景颜小声地说。她注意到了哥哥身边的舒娅,看了看,问:“这位姐姐是谁?”
景腾和舒娅笑了笑。
“哦!”恍然大悟的景颜点了点头。
“爹呢?”景腾问。
“在里屋。”景颜答完,拉起舒娅说:“姐姐长得真好看!我们进屋吧。”
舒娅笑着看了下景腾,和景颜进入屋内。
康文玉对景腾小声地说了几句,驾车离开了。
“爹,咱家来亲戚了。”景颜笑着对父亲说。
全神贯注整理药材的景传志微微抬了下头,看了一眼女儿身边的陌生女子,又继续整理着药材,说:“咱家还有我不认识、你认识的亲戚?”
景颜笑着说:“我说错了,不是亲戚,是咱家人。”
景传志瞪了她一眼,继续整理药材。
“爹。”景腾走进来说,“别忙了,该吃饭了。找地方吃饭吧。”
“你怎么有空回来?”景传志露出了微笑,手却没停下。
“回家看看。”景腾答,“这是我朋友。她叫舒娅。”
“伯父好!”舒娅笑着说。
景传志瞪大了眼睛,整齐的山羊胡仿佛更齐整了;他丢下手中的白术,走近舒娅说:“你好,你好!孩子,你叫什么?”
景颜笑着说:“大哥不是说了吗?姐姐叫舒娅。”
“好好好!”景传志连连点头说,“你家是哪的呀?哪天让另尊和另堂出来坐坐,咱景家虽是小户,做事却处处礼数在先,绝不失礼于人!”
“爹。”景腾笑着喊了声,提醒操之过急的父亲不可失态。他知道,一向沉稳的父亲已高兴得乱了些心智。
“我是金陵人。”舒娅笑了笑,大大方方地答:“父亲和母亲都在金陵。”
“腾儿,淞沪离金陵不远,得空咱开车去登门拜访一下,顺便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
景腾笑了笑。
舒娅也笑着低下了头。
景颜拉着父亲的胳膊,说:“爹,姐姐第一次来,你别把人家吓着了。”
女儿的提醒,让景传志冷静下来,满含歉意地对舒娅微微一笑。
舒娅看出了景传志的不自然,笑了笑,说:“没关系的,伯父,我想爹和娘也欢迎您去。”
景传志点了点头。
景腾问:“小妹,中午请我们吃什么?”
景颜又陷入了恍惚,呆呆地问:“大哥,你怎么不带二哥和高进哥回来?”
景传志低下了头;他明白女儿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是父亲,也是男人,有些话,他说不出口!
景腾看了看父亲,明白了妹妹话里的另一个意思,这哪里是想她二哥回来呀,明明是在想高进嘛!
“他们在训练,没时间回来。”景腾笑着说。
“回家吃饭的时间总该有吧?你跟康副官说一声,让他们先回家吃饭,吃完饭再回去。”景颜说。
“不行。都像你说的这样,部队还不乱套了?”景腾说,“你二哥表现不错,高进也不错,不要去打扰他们。我听老孙说,高进在他们团的一百多个新兵里,射击、格斗、体能训练样样第一;老孙很看好他,你不用担心。”
舒娅拉过景颜,说:“我们先去饭店点菜吧。姐姐饿了,你准备怎么招待姐姐?”
景颜挤出一丝笑容,拉着舒娅向外走去。
舒娅看了眼景腾,景腾向她施了个眼色;舒娅会意,是让她劝诫开导妹妹。
“现在关门不要紧吧?”景腾问。
“没事。这儿一般早上人多,中午大家都在忙着做饭,很少有人来。”景传志答。
“那走吧。”景腾说完,拿起门板关门:“彩蝶最近怎么样?”
“看她的样子,倒是很开心;只是每天回来的很晚。”景传志说。
“舞厅就是这样,晚上客人多;在那边张老板会照应她的,回来的路上提醒她注意安全。毕竟夜深了。”景腾关好门说。
景腾和父亲肩并肩走着。
“您的身体还好吧?”景腾望着父亲问。
“我能吃能睡能干,不必挂念我。有几天不见景飞和高进了,他们怎么样了?你多关心一下,都在你眼皮子底下。”
景腾笑了笑,答:“两个都不错,比我预想的好。老孙在我面前对高进是赞不绝口,非常器重他;新兵训练结束,就会把他调到身边。景飞所在班的训练强度是我的团里最大的,能不能坚持住,就看他自己了。”
“部队的事我不懂,怎么做更不便多嘴,你掌握好分寸。”景传志说,“舒娅这孩子有大家闺秀的气场,跟你很般配,好好对她。”
“知道了,爹。”景腾笑着说,“小妹该点好菜了,咱们快走吧。”
“嗯。”景传志加快了步伐。
舒娅点好了菜,看着心事重重的景颜,笑了笑,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景颜红着脸,笑着低下了头。
“你在想高进,高进也在想你。”舒娅说,“你和爹在一起,大哥也能抽空来和你们团聚,还有什么不高兴的?高进呢?家人都不在身边,他想你时,也在想家,想他的爹娘。训练已经很辛苦了,如果他知道你不开心,不是感觉更累吗?”
“所以我想他常回来呀,他一个人在部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该有多苦!”景颜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有很多战友在一块儿的;既然走上了从军之路,那你和他都要做好短暂分离……或生离死别的准备。上了战场就意味着或生或死,如果他是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军人,生存下来的几率就多些;如果他不合格,那等待他的也许就是一条不归路。明白吗?你大哥比谁都懂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他又能怎么做?是让他的士兵舒舒服服、到了战场上送死,还是让他们忍受折磨、屈辱,在战争中顽强地生存下来?不是你大哥狠心,你要明白他的良苦用心。还有你二哥和高进哥,你要为他们的将来考虑;我知道,你是爱他们的,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
景颜轻声地抽泣起来。
舒娅笑着掏出手绢,擦拭着她“梨花”上的“雨点”,说:“别哭了,伯父和你大哥该来了,他们看见就不好了。”
景颜点了点头:“姐姐,我懂了,我不哭。”
“乖!”舒娅像哄孩子般地柔声说。
思念,是一个人对所爱之人触不可及的爱!无数的痴男怨女,因为它闹生闹死,或颠或狂,一波接一波。
和景颜为情所困而日渐消沉不同,部队里的高进仿佛有使不完的劲,训练起来就像疯子一样!只是,他是想历练自己,还是想每天疲惫到倒头大睡、忘记远方的亲人和分别的恋人带来的相思之苦,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吃完午饭,太阳和饭后的人脸一样光彩夺目,夺目得使人眩晕,让人懒洋洋的。
景腾和舒娅并不为其所扰,他们像是商量好的,各自忙碌起各自的事——景腾找来一根长竹竿,将笤帚系在上面清理卧室屋顶和墙壁上的蜘蛛网,舒娅则替景传志洗起了被褥。
景传志一再的不让他们做,却拗不过态度坚决的儿子和准儿媳。
送走最后一位患者,将近晚上十点;闲下来的景传志点起烟斗,舒缓地吸了两口,脑海里盘算着今天用掉了哪些药材,还剩下哪些、剩了多少,哪些药橱需要补充,今天来的患者明天要不要换一剂方子治疗之类的问题。繁琐自不必说,但劳有所得及见病患日渐减轻痛苦,倒也乐此不疲了。
景颜每天做些抓药、熬制的活儿,空闲时间则站在父亲的身边听他给病人问诊,默默地记着,偶然动手实践一下,让父亲从旁点拨;慢慢的,她的技艺已大有长进。
彩蝶对工作熟悉以后,每天叽叽喳喳快活得像只百灵鸟;在大富豪这样,回到家里也是。其实她的工作并不复杂,无非是按照紫嫣交待的,将客人点的水果洗净、削皮、切块、装盘……对于她,这一切太过于轻松和惬意,惬意得丝毫不觉慢慢靠近的吕祚行带来的危险。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吕祚行和川岛美惠子都得到了各自想要得到的,利益。
卖着日进斗金的鸦片,睡着欲罢不能的东瀛女人,这个东瀛女人还时不时带他去结识一些在华有分量的东瀛高级人士……吕祚行感觉有了坚固且庞大的靠山。
尽管这一切还在秘密地进行,但很明显,他已经有些膨胀了!
虽然被景颜拒绝,吃了一回闭门羹,他还是不死心,还是会幻想将景颜压在身下的情形……到那时,是该怜香惜玉地爱抚她,还是肆无忌惮地蹂躏她?
在美惠子的一再警告下,碰了壁的吕祚行最终选择了谨慎行事,决定先拉近和彩蝶的关系,让彩蝶帮忙把景颜约出来,再将朝思暮想的醉美人慢慢拿下;但彩蝶也让他失望了,因为紫嫣从中提醒,彩蝶对他总是爱理不理。这让自我感觉良好的吕二爷脸上好没光彩!顾及到陆逸尘,紫嫣是动不得的;对景颜霸王硬上弓,又要考虑景腾这尊菩萨。这常常让他心乱如麻,举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