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提还好,他一提起来那一掌,她突然觉得胸口火辣辣的一片,像在夏日最热的正午出门被日头灼晒,而她没有穿衣服。
她一时痛得紧皱了眉,原本她脸色就不好,如沾了土的金纸,这时候这样一番表情,更像是生了大病,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来的人。吴小丘在衣里掏出一只碧玉瓶来,拔掉塞子,倒出一粒豆黄色的小丸递给她:“治内伤效果很好!”看她面现犹豫之色,他不由地带了些气愤,不管不顾地起身把小丸强塞进她嘴里,“你别以为这世上只卫鸣回一个神医,我师父他老人家,也不比他差!”
那药丸入口即化,想要吐出来已然不可能,一时就觉一股凉气顺喉而下,将她胸口那一片火辣抚平了不少,脸色也跟着回复了几分血气。她平了平气,对他霎一霎眼睛:“从不曾听你提过你师父的事——既然你师父是这样的神医,想来你也该不差,改日有机会,可要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段。然则令师如此强势,又为何让你去向卫大夫求药?”
“医术再出神入化,没有药引子配药,不也是枉然么,我师父正是缺这一味药引,别的地方没有,这东西正生在卫鸣回的地盘上。至于我,”他摇了摇手,是个不欲多说的光景,“我对药物,根本一窍不通,只与师父习学刀剑功夫罢了。”
随着日头向正中移动,她胸口的痛渐渐平复,心思却反而更乱了,坐立难安起来,担心吴竹找她不到会着急。茶已吃过两巡,那味道已是只有苦味不存甘香,吴小丘托着杯子在唇边,也并没有要喝下去的意思,倒是望着她发呆。他目光柔软,可是她却觉得,是锋蛰的痛,麻酥酥,使她身体发软。她别开脸道:“我看,还是回去找找吴公子的好,我东西还在他身上呢。”
“你又有什么值钱东西,”他对她现状的窘迫自然是一清二楚,“不要也罢!”
她当然说自己几件衣裳和有限的两件手饰都在包袱里,最最重要的是,那一盒花了吴竹三两银子的海棠红胭脂也在里头,她一次都还不曾用过,不要的话,实在是可惜了的。当然胭脂之事她没敢说出来,不知怎么,心里有一种心虚。她说了这许多,吴小丘却是无动于衷的一副神气,直到她再不开口,他方才道:“就这么些东西,待会我去带你买新的便是。”
“这,这怕不好吧!”看他瞪起眼睛,她吓得一跳,不好再继续下去,只得转了话题道,“你为何这样讨厌吴公子,你们以前也并不相识,更不曾有冤仇!”
“看一个人不顺眼,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么?”他终于把那杯茶吃完,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起身掏了一钱银子放在杯旁,拉起她道,“走吧,去买衣裳,这街上正有一家估衣铺。”
去估衣铺的一路上,两人都不开口,只有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永无止境,像是从人心里往外长出来的。白珞宁终于忍不住道:“听那个云吞摊子的女老板说,你这些日子,常去那边——”话到此处她顿了顿,只觉得有火从肺里烧上来,每个汗毛眼儿里都是火气,要把她烧熟了,“可是,要去找我么?你一直知道,我在那里吧?”
“也是无意中撞见的,不过那天你没看到我罢了,”他是愤愤的一种声气,“也难怪,你有美男作陪,那般不亦乐乎,如何会注意到我!”
“你能不能别这样说话!”她被他说得实在是恼了,原本就有许多可恼的事藏在心里,她本不欲说出来,可这时候真是忍不住,“那****说走就走,可有想过我的死活,现在又说这种话,大约你还不知道,我,我已见过凤于归了,而且,还见到一个,与我一模一样,同名同姓同身份的女子……”
他前面听得直皱眉,要发作,可是愈听到后面,愈有一种心惊肉跳地感觉:“这话是怎么说的,你如何见到的他,在哪里见到的他,原本我还要告诉你——”他突然停住了,想既然他们已然见面,那事倒不必提及了,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道,“那么,为什么你不跟他走,反而还同那吴竹一起!”口气里隐隐有些波动。
白珞宁是个不注意细节的人,终于没在这上面深想下去,埋脸到胸前道:“那凤于归,根本也不认我,而且还出现了那个与我一样的女子,你知道么,或者我并非是什么‘白珞宁’,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他听得皱眉:“那么,你的打算呢?”
“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她想了想,突然笑了,“不过目前打算去找卫大夫,他救了我的命,也认得我,一些东西,总比我明白!”这当然是说得客气,没有说卫回鸣骗了她,其实她自己也在避诲着,怕自己只要那样一想,事情就成了真,她害怕,虽然情况已是这样糟到不能再糟,可是她仍旧是怕,怕对方会说出来他一直是骗她,她想不出来,到时候自己会怎么样,也不敢去想。
吴小丘却很不客气:“我看姓卫的,就不是个好东西!”
“你倒是会说,”她朝笑地把手指对他一点,“忘了当初你是怎样跪了大半个晚上,还是亏了我……”
“好好好,都是亏了你!”他忙地阻断她的话,脸红气喘地,“何必拿那些事出来说!”
她叹气道:“你就是个小孩子脾子,人家不顺你的心,你就看人家不顺眼,其实卫大夫多好的人,当初若不是他暗中指点,咱们也不能这样顺利下山!”
“你意思说——”他看她点一点头,心里一动,却还不肯对卫鸣回改观,倔着性子道,“既然知道我们偷了东西要走,他却还不支声,一定是别有居心!”
她本来还要再开解开解他,然而已行到了估衣铺门口,店伙计跑上来招呼着,把她的思路打乱了,也不好再说。
吴小丘很心不在焉,任她挑了两套衣裙付了钱,便急拉着她往外走,道:“我带你去见我师父,也许他有法子治你这失魂症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