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妈木然地站在客厅的帆布沙发旁,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因为她什么也想不明白;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感觉她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好多字想往外蹦却都挤在喉咙口蹦不出来。
王二娟逐渐从惊吓中恢复,她睁大眼睛,这才看清楚那个“鬼”原来是自己的婆婆,她脸上的表情由惊恐变为不安,她刚恢复正常的脸开始不自然的抖动、拉扯,眼神闪烁,嘴角嗫喏似乎有话要说。她和花裤男耳语了几句,花裤男的脸色也变了,从刚才的愤怒变成和王二娟相似的表情。
冯妈突然犹如从梦中惊醒了似的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蝇营狗苟,只觉得心率飙升到了180,一股猛烈的气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出于本能的尖叫出来:“我CNMGB”就把手里的纯羊毛鞋垫抡向王二娟,王二娟避闪不及被砸个正着,头上的卡通发卡被砸歪了戳到眼睛上,花裤男赶紧搂住王二娟,大声呵斥道:“你干嘛打人啊,冯大强你倒是跟你妈解释啊!”冯大强是Coby的中文本名,就名字来说和王二娟还是很配的。
在花裤男的提醒下,愣神许久的Coby突然爆发了,他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五官扭曲在了一起,他指着妈妈的鼻子连问三题:“谁让你来我家的?我不是让你别来吗?你来之前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冯妈不理Coby,俯身冲向王二娟,誓要将她大卸八块。Coby一把抡住冯妈,但由于冯妈体量太大又用力过猛,Coby没拦住,两人一齐摔了下去。
“你别闹了!”Coby大吼道,一面揉着被磕疼的屁股。这一声吼仿佛定身咒,冯妈瞬间定住了,场面又回到了最初。
花裤男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早说早了,便率先开口道:“阿姨,你别动手,我是二娟的男朋友”花裤男不说这句话还好,没头没脑地甩出这么一句,冯妈还当他是公然抢亲,这男小三都睡到自家媳妇床上了,传出去以后自己的老脸还往哪搁。
Coby见冯妈又作势要冲,一把拖住她,大吼道:“你别动手了,我说还不行嘛!”
接下来的一个钟头,大概是冯妈这辈子最难熬的一个钟头,她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漫长的60分钟,这3600秒让她刷新三观、重塑自我,更是重新认识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
王二娟是外地人,身世比较可怜,她从小父母双亡,在社会上吃百家饭长大,后来进入时尚圈做模特,可惜本身条件一般又没背景没后台,转眼到了26岁还没红起来,只能偶尔接一些乡镇企业自产的内衣品牌秀,可她不气馁,在人才济济的京城时尚圈依旧乐观地挣扎着,不停出入各种大小时尚趴体,渴望终有一天能被伯乐相中。Coby和王二娟在一场品牌活动上认识,当时还是Neda介绍的,Coby得知王二娟的境遇后很是同情,当即豪迈地拍胸脯保证未来他负责的品牌活动都会邀请王二娟,王二娟非常感激,一来二去俩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彼时的Coby已近而立之年,虽然在现代社会男人的婚龄越来越不重要,但农村老家的父母坐不住了,冯妈的紧箍咒念得Coby整日不得安宁,在历经冯妈嘴里隔壁老王的孙子和村口小李的二胎以及七大姑八大姨表哥表姐家的大侄子等一系列奇特人群的轮番轰炸后,Coby烦不胜烦。
Coby找到王二娟倾诉心中苦闷,在酒吧迷离的夜灯下王二娟的脸显得慈爱而顺从,Coby忽然心生一计,他提出要王二娟假扮他的女朋友,先应付家里人。
王二娟虽然学历不高,人却不傻,和Coby关系再好始终也只是普通朋友,Coby的这个要求明显已经越界了,这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而是怎么帮的问题。
王二娟面露无奈地说道:“这不太好吧”
Coby“啧”了一声开始刷脸,放下酒杯道:“有什么不好的,咱俩是不是朋友?”
王二娟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说道:“这不是朋友不朋友的问题,关键这事儿吧它不好处理”
Coby不耐烦地回嘴道:“挺好处理的啊,你就去我家吃几顿饭,逢年过节去坐坐就行了,这点小忙都不帮?”
王二娟有点恼了,这是小忙嘛?这可是要搭上我作为女人的名声的好吗,这事弄得好应付过去了,万一弄不好到时候穿帮了闹大了鸡飞狗跳了,谁能顾得着谁,她王二娟以后还要脸呢。
王二娟正色道:“你要说咱俩是普通朋友,我去你家坐坐没问题,但你要说我是你女朋友那不行。圈子里谁不知道你是弯的呀,突然咱俩就在一起了别人会怎么想我?再说了,这也妨碍我正经交男朋友呀,我损失太大了。”
Coby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就你这样,你交得到男朋友么”
这句话把王二娟惹毛了,她冷笑一声,柔声回道:“哟,那这个忙我可就帮不了你了”说完起身欲走。
Coby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话,在他心里王二娟就是个八线都够不上的小野模,他找她帮这个忙算看得起她的。不过Coby也知道王二娟的脾气,她越是这么温柔其实越冷漠,目前自己手里只有王二娟这一张牌,他不得不打,于是赶紧赔笑道:“呸呸呸,我嘴贱,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姑奶奶”
见王二娟没反应,Coby亮出底牌:“这样吧,这事儿我不让你白干,一次200,怎么样?”
王二娟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她动心了,可她并没有急于回答,继续端着杯子喝酒。
“300!”Coby狠心加价。
王二娟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Coby,咱俩是好朋友,谈钱多没劲啊,你有难我能不帮你吗?可是这件事吧它太大了,我怕处理不好。你想啊,咱俩的情侣关系是假的,假的就得演戏,对人的演技和心理素质都是很大的考验。再一个呢,我要去你家还得留心应付各种突发状况,保不齐到时候要在你父母或者家亲戚面前秀个恩爱什么的,我一个女孩子又没有男朋友,多吃亏呀”
王二娟特意把没有男朋友几个字加重语气,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接着说道:“咱们都是这个圈子的,你也知道我这人比较单纯,没什么心机,要我演戏呢其实也不是不行,可人专业演员演完后都能出戏恢复正常生活,可我不是专业演员,到时候入了戏半天出不来,那对我的精神和心理都是有非常大的损害的”
Coby听着王二娟说话,忽然觉得夜色中的她变丑了。
王二娟嗑了一粒瓜子,慢吞吞地说:“再说了,我演技也不行,对吧”
Coby在心里翻了一千个白眼:我觉得你现在就演得挺好的。
他趁着王二娟嗑瓜子的空档,拍了一下桌子:“别说了,500一次,就这么定了,就当你帮我忙,以后我也会帮你。”Coby观察着王二娟的眼睛,发现她的瞳孔大了一下,就知道这事儿搞定了。
于是王二娟成了Coby的女朋友,总共回家三次,冯妈对王二娟不太满意,本来冯爸冯妈和王二娟都想互相再多见几面加深了解,但被Coby阻止了,他心疼啊,见一次500呢!
冯妈听到这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双手捶地:“我TM作了什么孽啊,这TM是什么事儿啊!”冯妈哭着哭着又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以前的事虽然糟心,可毕竟儿子儿媳结婚了,最后自己也肯定能抱到孙子,未来他俩怎么样她当妈的管不着。
想到此冯妈慢慢放松了,忽然她又惊觉到什么,她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指着花裤男问Coby:“那他是怎么回事?他刚才说什么他是二娟的男朋友?”
Coby沉默了,低着头不说话。
花裤男也默不作声。
冯妈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觉得他们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这时王二娟开了口,她声音哽咽地说道:“我来说吧,阿姨您也别吵别闹了,这个事情我们也是没办法,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的,大强也是被你们逼的急眼了才找我帮忙”王二娟搂住花裤男的手臂,继续道:“他才是我的男朋友,我和大强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俩根本就没有结婚”
冯妈觉得血管快爆了,她根本不信王二娟的鬼话,腾地从地上站起来,身体之灵活前所未见,她指着王二娟的鼻尖骂道:“放你娘的屁,没结婚?你们结婚证我都看过了,你骗鬼呢!大强找你帮忙?帮你娘的屁,当初是谁死乞白赖地要嫁来我家的?你这个烂地摊的外地货,自己在外面找野男人还把责任推给我儿子,臭不要脸!呸”冯妈一口浓痰cei到王二娟雪白的胸口。
王二娟的脸色变了,她强压住恶心和愤怒,语调异常冰冷:“我叫你一声阿姨是给你面子了,你别把话说的太难听,少一口一句我娘我娘的,我是外地的地摊货?你老家不也是河北霸州的吗,还真把自己当北京城的老人儿了?我今天实话告诉你,我和你儿子是签了合同的,他给我三十万,我跟他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一年,生活上互不干涉,说白了就是室友关系!”
在所有骂人的话中,王二娟最听不得的就是带“爹娘”的字眼,冯妈一直认为她没教养,现在还一口一个她娘的,直击王二娟的G点,她必然奋起反击。王二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讥讽道,“至于您看见的结婚证,那是假的,我们连民政局都没去,天桥上二十块一个带红章带钢印,钱还是我掏的呢!”
轰的一声,冯妈觉得自己的耳膜被一股巨大的冲击波震破了,大脑里的神经和血管一根根撕开、断裂,断裂处喷出暗红色的血液,少顷肥大的颅内被血海弥漫,冯妈看见远方的光亮变得模糊,眼前散出一片红,再由红转黑,还来不及闭眼便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