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元年(1004)二月,丁谓被召还朝,权三司使,知制诰,判吏部流内拴。丁谓第一次回京,寇准刚好被贬在外,而他第二次回京到李沆身故,只有五个月的时间,这五个月,应该就是他与寇准真正有机会相处的时间。其实在淳化三年(992)丁谓进士及第之时,寇准也在京为枢密副使,但当时寇准与和丁谓同榜第二百六十名的张士逊关系较好,甚至与之同游东京相国寺,而此时关于他与丁谓关系的记述,却是很难发现。由此可见,寇准早期与丁谓直接接触的时间很短,对丁谓的直观了解应该不会很深,那么寇准为什么屡次向李沆推荐丁谓呢?
寇准对丁谓的了解,不在于他的直接观察,而在于旁人对丁谓的描述及他对丁谓本人的第一印象。首先是朋友向他推荐丁谓。寇准本人是很容易接受朋友推荐的人才的。而寇、丁关系中最关键的人物应该是王禹偁。王禹偁是寇准的好朋友,早在太平兴国五年(980),他就与寇准和张咏一起到开封参加省试。他认为“寇氏果有后于宋乎!其志大也”“立身扬名,以显父母,仲平有焉”可见,他对寇准的评价甚高,友谊也非常深厚。他本人认为“夫刚直之名,吾诚有之,盖嫉恶过当,而贤不肖太分,亦天性然也”而又“齿少气锐,勇于立事”这些性格,又都与寇准的刚强正直非常符合,真可谓意气相投。再者,他们二人都有共同的朋友。寇准的好友王旦、杨亿等都与王禹偁有很深的交情,而寇准的同年密友张咏更是与之结为亲家,王禹偁赠诗张咏曰:
先皇忧蜀辍枢臣,独冒兵戈出剑门。
万里辞家堪下泪,四年归阀似还魂。
弟兄齿序无投分,儿女情亲又结婚。
且善相逢开口笑,甘陈功业不须论。
另一方面,王禹偁与丁谓的交情也十分亲厚。这首先是对丁谓诗文的赞赏。在丁谓尚未进士及第之前,他就曾给丁谓及其好友赠诗云:
二百年来文不振,直从韩柳到孙丁。
如今便好令修史,二子文章似六经。
这首诗成为当时绝唱,也使孙何和丁谓名声大振。除了赞扬丁谓诗文优美之外,王禹偁还到处向人推荐丁谓:“有进士丁谓者,今之巨儒也。其道师于六经,泛于群吏,而斥乎诸子,其文类韩、柳,其诗类杜甫,其性孤特,其行介洁,亦三贤之涛也。先君尝为径原从事,幼而侍行,故参政窦公抚顶叹异,以女妻之。伟乎窦公……携文百篇游晕毅下,再制司言之,仆览之震骇,金谓今之举公,未有出乎右者。仆与之游甚熟,问其居则曰家颖川,问其业则曰衣食之具仅不给妻子。斯亦圣朝之遗贤,吾道之深耻也。且念世之孺服冠而得禄者,位至尚书,则月体五万,而给长幼者三分有二,其下从可知矣,又安能哀王孙而知国士乎?至于分茅土为公侯者,仆又希识其面类。唯阁下以名相之子,得大将军官而能市义礼贤,读书好古,知丁谓者非侯而谁?”
该信写于丁谓进士及第之前,对他评价极高,正体现出王禹偁对丁谓的殷切期望。当然,王禹偁断不会只把丁谓推荐给一个人,他对丁谓到处宣扬,作为他的好朋友寇准,自然也应当在被宣扬之列,再加上当时孙、丁尹的赫赫大名,寇准对此人应当早已有所留意。
其次,除了友人的推荐,丁谓本身的思想也很重要,以寇准的性格,一个人名声再好,如果不能和他意气相投,或者合乎他的脾性,他是不会过于推崇的,甚至会与之构恶,冯拯和曹利用就是极好的例子。寇准能如此推荐丁谓,就说明丁谓与他又性情相投之处。
同年十二月(1005年1月),澶州之役发生,为了备战,真宗即让丁谓出知郓州,兼齐淮等州安抚使。在这次战争中,丁谓虽不像寇准那样陪伴真宗,在澶州最前线决策战役,但他在驻守地,也是恪守本职,全力以赴,为澶州之役作出了最大的支持。纵观丁谓在澶州之役中,虽然没有什么大的作为,但却也没有主张投降或逃。
丁谓是一个聪明绝顶,擅长筹划的人。冯梦龙的《智囊》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传说宋真宗在位时,皇宫曾起火。一夜之间,大片的宫室楼台殿阁亭榭变成了废墟。为了修复这些宫殿,宋真宗派当时的晋国公丁谓主持修缮工程。当时,要完成这项重大的建筑工程,面临着三个大问题:第一,需要把大量的废墟垃圾清理掉;第二,要运来大批木材和石料;第三,要运来大量新土。不论是运走垃圾还是运来建筑材料和新土,都涉及到大量的运输问题。如果安排不当,施工现场会杂乱无章,正常的交通和生活秩序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丁谓研究了工程之后,制订了这样的施工方案:首先,从施工现场向外挖了若干条大深沟,把挖出来的土作为施工需要的新土备用,于是就解决了新土问题。第二步,从城外把汴水引入所挖的大沟中,于是就可以利用木排及船只运送木材石料,解决了木材石料的运输问题。最后,等到材料运输任务完成之后,再把沟中的水排掉,把工地上的垃圾填入沟内,使沟重新变为平地。
简单归纳起来,就是这样一个过程:挖沟(取土)——引水入沟(水道运输)——填沟(处理垃圾)。
按照这个施工方案,不仅节约了许多时间和经费,而且使工地秩序井然,使城内的交通和生活秩序不受施工太大的影响,因而确实是很科学的施工方案。
从这个故事可见,丁谓很善于运筹,很适合做管理、财政工作。
景德二年他刚入朝时,即上言说:“往者川陕诸州屯兵,调发资粮颇扰,而积盐甚多,募南人输粟平其价,今储粟渐充,请以盐易丝帛。”这是他参照治蛮时的经验,改以盐换粟为以盐易丝帛,可谓因时制宜,朝廷也采纳了他的建议,收效甚好。
在土地赋税制度建设上,丁谓也有所建树。景德二年,诏权三司使丁谓,取户税条目及臣民所陈农田利害,编历书,令雕印颁行,民间咸以为便。丁谓还主张各地长官兼任劝农使,设置劝农使,是为了普查户口土地数量,防止地方豪强隐瞒土地占有状况,而另一方面,政府也清楚地掌握土地和人口状况,有利于增加财政赋税收入。
天禧三年(1019),寇准和丁谓双双回朝任职中书,寇丁之争,就从天禧四年(1020)开始,到乾兴元年(1022)丁谓被贬之时结束,前后历时两年,中间牵涉到寇准和丁谓两派的人物和利益关系,也涉及到上层皇权的斗争,规模虽算不上宏大,但也是宋初最激烈的政治争斗之一。
寇丁之争是寇准与丁谓两党之间的政治争斗,他们二人的关系变化,直接影响着这场争斗。事实上,寇准与丁谓二人关系一直很好,究竟什么原因导致他们关系破裂,甚至卷入你死我活的争斗当中呢?
寇准与丁谓早期的关系应该说是非常好的,最明显就是寇准向李沆推荐了丁谓。也就是说,从某种程度是上来看,寇准还是有恩于丁谓的。寇准与丁谓关系破裂并恶化的原因及过程,历来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自从丁谓投靠了寇准的政敌王钦若,大造天书后,寇准即与之决裂。另一种说法认为,寇、丁关系恶化,缘于拂须事件之后,丁谓对寇准怀恨在心。其实,在天书事件中,寇准多数时间在外任官,只在大中祥符六年(1013)回朝,大中祥符八年(1015)又再出朝,前后不过两年。而丁谓在祥符年间一直在中央,他于祥符六年短暂出判毫州,而此时又正值寇准回朝之时,这就更缩短了二人相处的时间,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当中,寇准的主要精力在于整倒他的副手王嗣宗,以及与三司使林特忿纷争,因此,天书事件中寇准于丁谓正面交锋的机会确实不多。
天禧三年(1019)丁谓再拜参知政事,这应当是出于寇准对他的提携。在宋代,参知政事的任命,往往体现宰相的意志。与宰相政见相同或相近者,关系密切或者私交甚笃者,善阿诀奉承宰相者,总是优先被宰相引入中书,拜除执政。从另一方面来说,宰相只有推荐与他能相对保持一致的人选出任参知政事,才能保证自己的施政方针得以贯彻实施。欲在政坛上有所作为或喜独揽大权的宰相,更加注意参知政事人选的选择。寇准与丁谓在天禧三年同时受拜,而寇准本人又是一个权力欲很强的人,他不可能选择自己的政敌当副手。他能选择丁谓,就说明他们二人当时的关系甚好。
丁谓当上参知政事后,对寇准甚为恭谨,因此发生了拂须事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谓在中书,事准甚谨。尝会食,羹污准须,谓起徐拂之。准笑曰:参政,国之大臣,乃为官长拂须耶?谓甚愧之,由是倾诬始萌矣。”据说,寇准对丁谓这种露骨的奉承早已深感厌恶,于是出言相讥,致使丁谓从此对寇准怀恨在心。持这种观点的人多认为寇、丁交恶,并演变为后来的政治争斗,是因为丁谓对寇准的那个笑话怀恨在心。但这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丁谓为什么如此认真呢?要知道,丁谓的性格非常馅媚,而他这次为寇准拂须,也实在做得太露骨。寇准一句笑话,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在丁谓听来,却十分刺耳,因为这一句话,正捅破了他的心事,就好像小孩子做错事,被大人说破了感到心虚一样。他以为寇准在讽刺他,因而怀恨在心,这也是很正常的。
善于逢迎的丁谓进了官场后,大家都认为他人品不怎么样。李沆为宰相时,寇准推荐丁谓。李沆说,这种人品的人,能让他居于人上吗?不能让他这样,他会打压别人。寇准说,这样的人,能老压着不让他上吗?当然不能。在寇准的推荐下,丁谓果然上升很快,又搭上了天书事件的顺风车,丁谓在此中的贡献大。在这场祸国殃民的活动中,丁谓的地位不断上升。
寇准有一个最要好的同年张咏,临死前给真宗上疏时,明确表达了他对丁谓的厌恶,先请求真宗砍下丁谓的脑袋,向国人谢罪,再请求砍下自己的头脑袋,向丁家谢罪。从中可见丁谓的奸佞,而寇准对丁谓的看法也可以想见。但寇准、丁谓这样两个堪称水火不容的人,同天入阁,是真宗对他们二人的选择。真宗希望他们能够同舟共济,制衡刘皇后,为太子服务。
可是,真宗选人却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