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4年闰九月初八,萧太后在北京宣布南伐,率几十万大军向南推进。先锋展开了打击,双方互有胜负。辽小股军队时常到宋内部骚扰。边廷的告急文书再次如雪片般飞往京师,大宋举国震惊,一片恐慌。
赵恒召开御前紧急会议,讨论御敌之策,会上出现了几种不同的意见,寇准主张宣战,毕士安赞成议和,参政以下王钦若等人,有的主守,有的言和,众说不一,会上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赵恒也是犹豫不决。
是战是和,后方还在举棋不定,而前方的战火已熊熊燃烧,契丹兵攻威虏、顺安军,都被宋军击退,转攻北平寨、保州,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赵恒听到前方捷报频传,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定州军传来捷报,王超在唐河击退虏兵;岢岚军传来捷报,高继勋力战却敌;瀛洲传来捷报,李延渥接仗获胜。
面对如此大好形势,有一个人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这个人就是寇准,他认为,契丹兵东侵西扰,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并不是真败,而是在搞武装侦察,恐吓宋廷。他建议朝廷迅速训练军队,命将领扼守要塞,与契丹决一雌雄。
赵恒口里虽然答应了,心中却是迟疑不决。
寇准退出之后,又接莫州都部署石普奏章,报称契丹主派使臣前来议和,并且还带来了王继忠的一份密表。
王继忠本是宋将,在一次战斗中,宋朝以为他战死沙场,其实他是被俘降敌了。直到这时,宋朝君臣才知道王继忠没有死。
王继忠在密表中说,当年他孤军奋战,没有援兵,兵败被虏,即使死了也于事无补,故此苟且偷生。如今劝契丹主和萧太后与宋廷议和修好,各息兵争,以报皇恩。
赵恒阅罢密奏,召问宰相毕士安。毕士安本来就是议和派,当然建议赵恒同契丹人议和。赵恒认为敌人来势凶猛,凶悍无比,担心他们不同意议和。
毕士安说,过去也有契丹人降宋,据这些人说,契丹人虽然屡次入侵,但并没有占到多大便宜,背地里想退兵,又觉得很没有面子,这次他们倾全国之兵南侵,又恐人乘虚袭入他们的本土。因此,他认为,这次求和可能是实情。
赵恒下诏给石普,叫他告诉王继忠,就说宋朝同意议和。
王继忠又请求石普转奏皇上,请宋廷先派使臣到契丹。
赵恒命门祗侯使曹利用为使臣,前往契丹军议和。曹利用临行前,赵恒对他说:“契丹南来,不是求地,就是索贿,朕想关南之地久归中国,如果契丹人提出土地要求,坚决不答应,如果提出金钱的要求,可以酌量应允,汉朝时,曾用玉帛赐单于,这是有先例的。”
曹利用说:“臣此去,务求不辱君命,他们如果妄有所求,臣也不望生还。”
赵恒说:“你既然如此竭诚报国,朕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曹利用衔命即行。到契丹营,入见萧太后母子,他们果然向宋朝索求关南地区。曹利用心中有底,说关南地区是大宋疆土,不能给契丹。
萧太后说,关南是晋和周时从辽国那里夺去的,理当归还契丹。
曹利用则说,晋、周故事,与宋朝无关。贵国如欲议和,请不要再说索地的事情,就是想求索一些金帛,还不知宋皇帝意下如何呢!
萧太后不待曹利用说完,顿时柳眉倒竖,指着曹利用的鼻子说:“不割地,不赔款,还议什么和?你难道不怕死吗?”
曹利用面无惧色,抗争道:“怕死我就不来了,大宋皇帝不忍劳民,所以许贵国议和,如果仍要索地索金,这样的议和,不谈也罢。”说毕,拱手欲辞。
正在这时,帐下闪出耶律显忠(即王继忠),劝住曹利用,将他拉到别帐去。
萧太后见索地不成,索金未果,便下令进军。当下炮声三响,拔寨再进,攻陷德清军,进逼冀州,直抵澶州。
前线战事日趋紧急,急报一封接着一封发往朝廷,一天之内,竟然连送五封急报。
为了使赵恒有一种紧迫感,寇准故意将这些告急文书扣留下来,先不让他知道,等积多了,一并送呈御览。
赵恒见一次送来这么多急报,心里顿生惧意,召集群臣紧急会商。
王钦若是临江人,他主张御驾巡幸自己的家乡金陵。陈尧叟是阆州人,他建议御驾巡幸自己的家乡成都。
南巡金陵,西幸成都,实际上就是迁都,这是好听的说法,实质就是逃跑。
赵恒没有回答,左右四顾,不见寇准,便问群臣:“寇相怎么没有来?”
王钦若说:“他还在家中饮酒博戏呢!”
“大敌当前,他还有这般闲心吗?”赵恒不觉一怔,连忙叫人去传召寇准入朝。
准刚到,赵恒劈头盖脸地问道:“契丹兵已经到了澶州,朕忧心如焚,听说你还有心在家里饮酒博戏,是不是有好的对策呀?”
寇准不紧不慢地说:“陛下是想尽快解决此事呢,还是想慢慢来?”
“朕当然想尽快解决问题。”
寇准趁势说道:“只要陛下御驾亲征,这件事情五日之内就能解决。”
赵恒不想打仗,更不想御驾亲征,他倒是倾向于找个地方避一避,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于是,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寇准的问题,而是说道:“敌人来势太猛,朕御驾亲征也未必能胜,现有人奏请南巡金陵,也有人奏请西幸成都。”赵恒看了寇准一眼,问道,“你认为这两个建议可行吗?”
“是什么人替陛下出这样的歪点子?”寇准由于心情激动,说话的声音似乎大了些,且还带有质问的语气,依常理,在朝堂上以这种语气同皇上说话,是大不敬。群臣睁大眼睛看着皇上,担心他发脾气。
赵恒似乎不计较这些,语气平和地说:“你替朕决断,哪一个计策可行,至于是谁出的计策,你就不要问了。”
“臣所以要问这出点子之人,是要先把他杀了,取他的血来祭鼓,然后再商议北伐的事情。”寇准振振有词地说,“当今陛下英明神武,军队将帅团结,如果陛下御驾亲征,敌军必然闻风丧胆,不战而遁。即使辽兵不退,我军可以坚守以消耗敌兵的士气,敌疲我逸,然后出奇兵,可一战而定,怎么能够丢下江山社稷,躲到遥远的楚、蜀之地去呢?陛下是万民之主,一旦移徙,则举国震动,人心动摇。那时敌军乘势长驱深入,天下还能保得住吗?”
赵恒闻言,沉思了半天,没有答复。
此时,毕士安也站出来支持寇准的意见。
“既然两位宰相都是这个意见,朕决定御驾亲征!”赵恒接着问道,“今敌军内侵,天雄军是个重镇,万一陷落敌手,广袤的河朔将会尽归敌军的势力范围。必须派一个大臣前去镇守,才是上策,朝中大臣,谁能担当此任?”
寇准最不放心的就是副宰相王钦若,他知道南巡金陵是他的歪点子,有心想支开他,不假思索地说:“参政王钦若可当此任。”
赵恒即传召王钦若,命他为判天雄军兼都部署,即日启行,前往天雄军。
王钦若面有难色,可又不敢推辞不去。
寇准在一旁说道:“主上亲征,臣子难道还要讲条件吗?参政是国家重臣,要深体此意。”一句话便将王钦若逼到墙角去了。
王钦若似乎还是不甘心,不服气地说:“寇相做什么呢?难道在京城享福吗?”
寇准回答说:“老臣要为圣驾为前驱,绝不会独享其安。”
赵恒也开口道:“王卿要善体朕意,朕命你判天雄军兼都部署,不要推辞了!”
王钦若不敢再说,只得叩首受敕,辞行而去。
赵恒虽然不情愿,但总算还是决定了御驾亲征。安排雍王赵元份留守京城,处理朝政大事。元份是太祖的第四个儿子。
两天之后,赵恒下诏北伐,开始了他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御驾亲征。
出征之前,命李继隆、石保吉为驾前左右排阵使,将相一概随驾出征。当时正是隆冬季节,天气寒冷,朔风凛冽,左右见天气寒冷,便向赵恒献上貂皮帽、毳裘。赵恒认为,将士们在寒风中行军打仗,忍受着削面的寒风,自己身为皇上,也不能独自享受。他拒绝了近侍送来的貂皮帽、裘皮。
看来,赵恒颇识鼓励将士之法。
将士们听说皇上拒戴貂皮帽,拒穿裘皮,大受感动,纷纷说道:“圣上这等体念我们,此次北伐,一定要拼死报国!”
北伐大军还在路途行走,前军已到达澶州。契丹统军顺国王萧挞凛自恃骁勇,领兵直逼宋军营前列阵,萧挞凛带数骑出阵观察地形。
宋军前军主帅李继隆得知契丹兵过来了,一面派人奏报皇上,一面带领众将士赶到营前观阵。
李继隆到达前营,见契丹兵列阵以待,几个首领人物站在营前的小山包上指手画脚,便命令部将张环守在床子弩旁,密切注视敌兵的动向,他自己转进后营去调兵遣将。
床子弩是一种重武器,依靠几张弓的合力,将一支箭射出,由于张力很大,需要几十人拉弓才可拉开弓,射程可达五百米,在当时,算得上是威力很大的远程武器。
张环守在床子弩旁,见敌方一个黄袍大将站在阵前指手画脚,料知不是常人,也不待请示,悄悄地告知控制床子弩的士兵,悄然一声令下,突然扳动弩机,顷刻之间,百箭齐发,一齐射向敌兵营前的几个人,萧挞凛正在那里布阵,猝不及防,顿时被射成了刺猬,毙命当场,身边的几个人,也没有一个活着回去的。
契丹阵上将士见主将毙命当场,慌忙出兵抢回尸首,退兵扎营。待到张环派人报告李继隆,麾兵驱杀,契丹兵早已逃远了。
萧挞凛是契丹一员猛将,他所率领的部队也是契丹的精锐之师,尚未开战,便被宋军射杀在阵前,对契丹军的士气是一个重大打击。
这时,杨延昭守广信军,驻扎在遂城,魏能守安肃军,驻扎在梁门,两军离契丹境地最近,契丹军屡次围攻这两个地方,屡战屡败。杨延昭追击契丹军,每次都是大获全胜,当时的人便把这两军称做铜梁门铁遂城。
唯独王钦若守天雄军,束手无策,整日里修斋诵佛,闭门默祷,求神灵保佑他能渡过难关。幸亏契丹兵没有进攻天雄军,才使得王钦若在这次北伐战争中全身而退。
正在前方战局紧张的时候,突然传来东京留守赵元份得暴病去世的消息。赵恒立即命参知政事王旦赶回东京处理善后事情,并接替赵元份的职务。
王旦深知当前战局的凶险,回京之前,特地将宰相寇准叫到赵恒面前,问赵恒,如果十天之后接不到捷报,该如何处理。
赵恒沉默良久,说:“立皇太子!”
实际上,这是将江山社稷托付给了王旦。
王旦出身名门,老成持重,赵恒非常器重他,常在他奏事退出时,以目光相送,并在心里说,致朕为太平天子者,必定是此人。一次,赵恒与钱若水聊天,钱若水当着赵恒的面,也说王旦可任大事。赵恒说,朕也是这样想的。
可见,赵恒委王旦如此重任,是对王旦深信不疑。
三天之后,赵恒御驾抵达韦城,但前方战况不明,王超的部队又没有按照事先约定南下接应,赵恒开始犹豫,是否按原计划继续北上。此时随行的官员中,有人主张尽快撤退到金陵,也有人主张撤回京城。寇准则坚决反对,他对赵恒说:“陛下现在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河北诸军日夜盼望陛下到来,如是现在撤退,军心必然大乱,辽军趁势前来攻打,恐怕到不了金陵就成了辽军的俘虏。”
赵恒听后大惊失色,加之有其父太宗亲征失踪的前车之鉴,于是不敢再提撤退之事。
宋军在日夜兼程北进,辽军也在继续南下,他们的主力早于赵恒之前到达澶州(河南濮阳)城下。宋朝大军行动迟缓,景德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才到达澶州南城。
澶州以黄河为界,分南、北两城,南城相对较为安全。赵恒看到河对岸烟尘滚滚,就想留在南城,不去北城。寇准劝说道:“宋军的主力都在北城,陛下如果不去北城,亲征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再说,各路大军已经陆续到达澶州,陛下去北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殿前都指挥使高琼也劝赵恒过河到北城去,并且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说:“请陛下放心,臣率兵保驾,定保万无一失。”说罢,也不等赵恒同意,就命令卫兵们护送皇上前进。
赵恒勉强随大军渡河,到了北城,在城楼上召见各军将领。宋军将士看到城楼上的黄龙旗,知道是皇上到了,立即万众欢腾,一齐高呼万岁,声雄气壮,数十里外都能听见,契丹兵卒听到喊声,吓得胆战心惊。
契丹自萧挞凛被射死之后,士气受到很大影响,又见大宋皇帝御驾亲征,并亲自登上城楼督师,更是气沮。萧太后派出两员大将,挑选五千精骑,命令他们说,大宋皇帝到了澶州,你们快去攻打一阵,给大宋皇帝一个下马威。
两员大将领命,率领五千精骑,前来攻城。寇准认为这是来试阵的,奏请赵恒命将士出战,痛击一阵,不要被敌人小看了。
赵恒命李继隆开城迎敌。李继隆领旨,率领三军,放炮出城。
李继隆本来就是勇冠三军,威猛无敌的大将,又见皇上在城楼上亲自督战,更是精神抖擞,率领宋军,身先士卒,冲上前去,与契丹兵展开激烈战斗。
李继隆的部下虽然也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但他们从来没有当着皇帝的面与敌人战斗,碰上了这样的机会,人人都想表现一番,冲向敌阵,人人犹如下山的猛虎,个个似出海蛟龙,势不可挡。顷刻之间,契丹军便被杀得七零八落,非死即伤,最后活着逃回去的只有百余骑。
赵恒嘉奖了出战的将士。然后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寇准,他自已下城回行宫去了。
赵恒虽然把指挥权交给了寇准,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转回行宫之后,派人去打探,看寇准在做什么。其实,寇准等人内心的忧虑绝不亚于赵恒,只是不能表露出来而已。为了稳住皇上的心,寇准每日与杨亿等人饮酒作乐,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
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把寇准的一举一动向皇上作了汇报。赵恒听了后,心下大宽,高兴地对左右说:“大敌当前,寇相还有此闲情逸致,他一定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了。这样,朕就放心了。”
寇准其实是外松内紧,受命之后,召集几位将领,对军事作了周密布署,号令三军,军纪威严,士兵们既畏惧,也高兴,都认为如此治军,这个仗一定是能够打胜。
宋、契丹双方在澶州相持了十余日,形势对宋军相当有利,宋军坚守辽军背后的城镇,又在澶州城下射死契丹军大将萧挞凛,击退契丹军的一次进攻,使契丹军士气一落千丈。
萧太后唯恐腹背受敌,无奈之下,便命韩杞为使者,与曹利用同到澶州城与宋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