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越大越发觉得,儿时的玩伴是最纯真的。现今,人们不是因为地位和思想产生隔阂,而是因为经历,说得更明白些就是秘密。每当我看到三五个女生凑在一块耳语时,我就感叹消逝的时光曾经那样开朗光明。
如果说到玩伴,至今还清晰地印在我脑海中的,应该算是几个老家的伙伴。
我去爷爷家时很幸运地结识了几个朋友。而和我最要好的那个女孩——戴招喜,如今想来她在我印象中总是那么和善和腼腆。
我每每回老家,第一个拜访的总是她,那会儿她还在上高中,放了假就回到家来务农,顾家,喂猪,忙得团团转。我无事可干,于是整天跟在她身后,看她干家务活,有时也帮忙。那大概是我在乡下所得到的最大的乐趣,每天吃完早餐我就匆匆从爷爷家溜出来,尾随着招喜姐,看她煮早饭,打井水洗衣,等她忙完了,她一定会亲自摘下家门口那一株茴香树上的果实,冲一碗茶给我喝,然后甜甜地微笑,看我哈着冷气喝茶,有时她只是看,也会从装食品的大衣柜里拿一颗水果糖来,用十分蹩脚的普通话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来,叫姐姐。”
而我并不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孩子,于是我抢过糖,神气十足地仰视比我足足高出两个头的招喜姐,这时她往往不会说话,而是慢慢拖着一篮子青菜来洗,边洗边对我念家常,指着田地里茂盛的菜叫我认,我从小在城里长大,又怎么会都认得?招喜姐便耐心地告诉我名字、味道和吃法,她语速出奇的慢,音调却令人着迷,有一种亲姐的感觉。
几年以后,我又一次回到了故乡。跨进大门,我一眼就看到了当年招喜姐送给我的草笼,还有她编的手环,她写给我又忘记寄出的信。这些无生命的东西没有改变,有生命的东西却模糊得难以辨认了。
回老家后不久,我又一次见到了招喜姐,是在她姐姐的婚礼上,招喜姐挂着耳坠,浓妆艳抹,身着一件大红旗袍,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挽着她姐姐。我兴奋极了,一路跑到她跟前:“招喜姐!”我大声叫她的名字,她一眼就看到了我,笑得似乎更开心了,“哎呀,你也来了!又长高了不少呀!”招喜姐的声音变了,又尖又厉,她接着讲了几句客套话,便转身去敬酒,留给我一个孤独的背影。那天婚礼非常喜庆,招喜姐还讲了话,大家都乐呵呵的,可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坐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过去那个朴实而美好的女子在舞台上夸张的表演。
也许当年她对我的好,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吧,抑或是那时的她还不谙世道?我不明白,我只看到了招喜姐为自己戴上了一副面具,隔绝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