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阴天了。
狂风在楼后的树林间呼啸着,阴霾密布,风雨交加,寒气透骨。暴雨在疾风的驱赶下奔驰而过,胡乱抽打我房间里那扇窗,仿佛一个奄奄一息的犯人正拼命喊叫,与命运抗争。
一家人默默地往口里塞着米饭,死寂搅得我浑身不自在,于是我第一个打破了沉寂。“妈,去培训学校报个班吧,听说那儿物理和英语教得挺不错。”母亲没有应答,冷冰冰的黑眼睛好像在说:“不要去就是不要去。上那种班对你没好处。”“妈,要不就先报一门试试看?”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母亲忽然扬起声音怒斥:“告诉你多少遍,课上好好听,回家认真复习就行了,用不着去参加什么课外班。”我记不得这是多少遍被母亲断然拒绝,但我仍不甘心:“同学们都在外面参加好几个学习班,我去一个也……”“呼”一声,母亲将碗狠狠摔到桌上,对我怒目而视。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害怕得颤抖起来,骨头上的每一块肌肉也吓得痉挛着。
这会儿,雨下得更大了,简直是不顾一切要震碎玻璃,风也悲嚎着一下下掠过,两三米高的樟木左右摇晃,饱受风雨摧残。
沉默。我几乎听到了自己的耳鸣。
母亲的冷漠,充耳不闻的父亲,还有同学们正如饥似渴学习的身影,这一切都像积聚在污井里的沉渣,在我脑海里翻腾不息。一时间,我激动得颤抖起来,我的舌头没有得到我意志的允许,不由自主地上下跳着,我忘乎一切,说出一番直通通的话来:“为什么不能去呢?难道是为了玩乐才去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不过是为了省钱罢了!”母亲眼中透出一种愤怒却又恐惧的神情:“你怎么敢……”“我怎么敢?”我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叛逆和兴奋搅得头昏脑涨,张口就说:“你自私、贪婪,你以为我只要一本书就能学得很好,可是你错了!如果你多为我想想,你怎么会不同意?”母亲脸都扭歪了,书也从她手中滑落下来,她目光游离,面孔煞白,有点恍惚地走进了书房,随手重重锁上门。
我久久地站在客厅,享受着我独有的胜利者的孤独感。刚开始我默默微笑着,心里美滋滋的,可是如同我那一度加快的脉搏一样,这种感觉很快就冷却下来。如同一片烈火熊熊的原野,热气腾腾,光彩夺目,燃烧殆尽时却成为一片乌黑的死土。
这是我第一次尝到报复的滋味,仿佛清香醉人的美酒,刚入口时芬芳迷人,过后却又苦又涩,让我产生中毒般的感觉。如果一个人不能克制自己的脾气,就总会要受到沮丧和痛苦的煎熬。
我静静品尝着苦楚,在不安和焦躁中度过了一晚。
第二天破晓,我早早从床上爬起来,明亮而斑驳的阳光透过窗帘映照在墙面上,窗外湿漉漉的灌木还没从昨日狂风聚雨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叶却绿得发亮,一波波青翠的新生命体从乌黑的土壤中钻出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圣感撮住了我,明天的太阳永远不可能是新的,但明天的希望永远是新的!昨日沉痛的罪孽仿佛被今天的太阳洗得干干净净,只要信念中拥有希望,人也就一定能重新改过。
我伸出双手,推开母亲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