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豫北农村,姥姥叫姥娘,姥娘家住在文留镇的孟英村,在儿时的印象里,那里街上有高大的秋千,还有深不可测、充满恐怖和不安的水井,我小时候,斗胆伸出脑袋去看井下的世界,有一汪汪的水面,里面有倒影,四处一片漆黑,阴森可怖。在农村有住姥娘家的习俗,小孩子满月都要回姥娘家住,舅舅、姨、姥爷、姥娘都来看看,这是外甥省亲啦!这个风俗一般很隆重,印象中,妈妈每年都回姥娘家住一段,一般在夏收之后的农历六月初一,这时候,秋播也忙完了,就炸油条,走亲戚,这个节日比过年还要热闹。在80年代的农村社会,六月初一、八月十五、过年是最热闹的。
在姥娘家住,舅舅疼、小姨爱,还有姥娘做的家常饭,姥娘家的院落是七间瓦房带过道厨房,二楼还有一间阁楼,二舅在上面住,我跟弟弟小时候爬上去勾枣吃,我还去了二舅的小阁楼,里面有他的衣服和书籍,还有一个卧铺。角落堆放着玉米袋子,外面屋顶晒着姥爷种的栮花茶,这是药用的花茶,也可以用来煮茶喝。味美香甜,有滋补功效。
在阁楼下,是厨房,紧邻过道,厨房是两间格局,宽大,外间有锅灶台,那时候还是烧柴禾,屋里烟熏火燎,墙面漆黑一片,里间也是厨房,有个小伙灶台,用来炒菜、洗菜,四周摆满了桌子,用来放置菜品、肉、各种成包的作料,还有面瓮,油瓶子,酱油、醋坛子,农村社会,那时候还主要是物物交换,自然经济占据了主导,除了油盐,几乎全靠自给,有时候,连植物油都靠自给。
家家户户种植油菜、蓖麻子、大豆、花生,丰收后再去附近村里加工成植物油,这样炒菜就不需要买油了。那时候,谈不上买,都是用粮食交换,想吃西瓜,就称几斤粮食,去街上换,还有日用品,比如剪刀、菜刀之类的,就需要赶集,去集上买卖,这时候,一般就是现金交易了,有时候,也收粮食。那时候,粮食小麦简直成了硬通货。这是计划经济刚刚结束后,村民还对粮食抱有极端的重视,正所谓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每年过年初三,我们几家都走姥娘家,这是每年的重大活动,妈妈带着我们,她的姐妹,也就是我的二姨、三姨、四姨都到了,然后,大舅、二舅招待我们开席,喝酒吃肉,小时候,就觉得,走姥娘家真好,有好吃好喝的,还有压岁钱,姥爷、舅舅、小姨都给很多压岁钱,还有亲人们的嘘寒问暖,问上几年级了?学习好不?过年除了穿新衣戴新帽,还有走亲戚,其中,走姥娘家是最隆重的。
文留镇在采油一厂驻地附近,我们村距离采油一厂大约6公里,从一厂到孟英村还有5公里,都是硬化水泥路面,这些肯定是中原油田的生产道路,小时候的印象,觉得这些道路宽阔平坦,现在看来,也就是普通的乡村公路。我们都是骑自行车,印象中,有一年,我们先坐一厂的班车,来到一厂,在一厂大门处休息,等爸爸,春节还是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小手冻得厉害,我们穿的很厚,在门卫那里取暖,过了一会儿,见爸爸从东面在朝阳的照耀下,骑着自行车,手里还把着一辆自行车,这样,爸爸妈妈就个骑一辆,妈妈带着我,爸爸带着姐姐和弟弟,我们一家五口出发了。
有几年,家里有农用拖拉机,爸爸开着拖拉机带我们走姥娘家,有一年,泽周婶带着广阔跟我们一起坐拖拉机,广阔姥娘家在安楼村,也在文留镇。
每年过年走姥娘家,我们都是去得最晚的,我们离得最远,几个姨家都在附近,大约2公里的村子。他们都是早早就到了,到了之后,几个姨夫在那休息,三个小姨就帮着姥姥干活,做饭菜,准备几十人的饭菜,需要提前买菜、洗菜,炒菜、调菜也要提前下手。通常热凉均衡、荤素搭配,这比较讲究。
有一年,舅老爷去世了,就是我爸爸的舅舅,他家住在杜庄,就在姥娘家村子东面,最多1公里,我们在杜庄吃完席,准备走姥娘家,大人们还有事做,我们在姐姐的带领下,开始出发,姐姐带着我们穿过一道河渠,翻过几畦菜地,那时候是春天,田野里还有青青的麦苗,记得走了很久,才到姥娘家。可是姥娘家没人,而且家里房屋改造,大门用砖堵着,旁边有个出口,我们喊姥娘,姥娘,一直没人答应,等了一会儿,在里面纺花的三姨出来,见到我们,很惊奇,就招呼我们回家吃饭,我们说,我们吃过了,在杜庄吃的席。三姨还给我们煮的咸鸭蛋。
在八月十五,我们走姥娘家,我跟弟弟照例爬上屋顶勾枣吃,这时候的枣也就熟了,红红的核桃纹,真是美味,我们航次的很嗨,把枣核儿还乱扔,有时候直接吐了,有时候,大人在下面说话,我们在屋顶吐枣核儿,看枣核儿落在大人们的头上,有一次,我吐了一个,看着落在三姨头上,三姨抬头问,这是谁啊?我羞愧地把脑袋缩回来,三姨对我最好,我很惭愧。
有一年,六月初一,我们走姥娘家,那时候,枣还没熟,我跟弟弟排上屋顶,看着没长成的枣,就捋了吃,涩涩的一点不甜,这时候,妈妈就吵我们,不准捣乱,枣不熟,不许捋。
我跟弟弟还在上面玩耍,这时候,过了吃饭时间,二舅让我们下来,他还上来接我们下去,我轻快地沿着木梯子下来了,弟弟调皮地嬉闹,还继续了捋枣,舅舅催促他也下来,弟弟踩着梯子也准备下,第二个镫子,踏空,直接跌落下来,这时候,吓坏了大人们,他们也不再说话了,赶快跑过来,边抚摸边安慰,弟弟掉下来,也不动,只哇哇大哭。妈妈吓得不敢去看,就蹲在大门过道旁哭泣,还埋怨二舅干嘛催他下来,二舅也沮丧地站在门前,不敢动弹。这时候,我爸爸过来,拉起弟弟,弟弟揉揉眼睛,变哭为笑,说,我要吃糖。爸爸说,好,给你糖,这时,其他大人才松了口气。妈妈也站起来抱住弟弟回屋里坐了。
原来,吃完饭,我口渴,农村过节的饭菜都是油盐口味较重,就跟三姨要了一碗水,我喝了一些,觉得水更咸,就随手泼到了厨房门口,这旁边就是梯子,弟弟跌落下,正落在那滩水上,旁边是块湿地,幸好没造成伤害。姥娘家的水就是井水,平时挑水,储存在水缸里,这水喝多了,压根变黑变黄,应该是杂质超标。
如今,姥爷、姥娘都已远去,我写这篇小文怀念他们,纪念我的如水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