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眼,却是间陌生的屋子,下意识的打量四周反倒觉得眼熟,好似曾经来过般。这里比起我的闺房宽敞好多,临窗的几案上摆着插了几枝月季的瓷瓶,满室馨香。
正当我想努力撑起身子的时候,趴在我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被我吵醒了,小小的一个丫头也就六七岁模样吧。
“小姐,你醒啦?啊,太好了,我这就去禀告老太君。”还未等我开口说话这小丫头便一阵风似的早已跑到门口。
“哐当”“哎呀”
原来跑的太快跟刚进屋的人撞了满怀,刚才还活蹦乱跳的转眼间成了落汤鸡。
“兜子你干嘛,跑这么快,弄我满身水。”声声音好熟,我目光转向刚进屋的女子身上,原来是安儿。
“安儿,我这是在哪?”我急急地唤她,这种茫然无措让我感到恐慌了。
“呀,是小姐醒了。快,快,兜子,快去告诉老太君小姐醒了。”安儿扶起还坐在水里的兜子,也顾不得地上的水渍和脸盆,忙不迭地跑来给我倒茶。
“本来我就是要去找老太君,要不是你泼我一身水,人家这会儿早到啦!”兜子撅着小嘴冲安儿做了个好笑的鬼脸就跑开了。
“小姐,这两日可吓死安儿了,终是醒了。”安儿扶我坐了起来,将茶递给我。
“我们这是在哪?怎么会来这个地方,我记得我是在闺房啊?还有‘两日’,我又睡了多久?”
“这是陈国公府邸呀,两天前您在自个儿屋里大概是哭晕了,晚上便开始发高烧,老爷又不在,我只好去找二夫人,结果她根本不理会。晚上我一直用凉毛巾给小姐敷头,可是却一直不见退热,院里哪有人呀,我看小姐那样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呜呜~~~”安儿说着说着边哭起来了,我刚要哄哄她只见她抬手间露出胳膊上的一道道瘀痕,我忙抓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我看小姐快撑不住了,就背着人偷着从后门那的狗洞爬出来到陈府叫的人。”
“那你的伤……”
“是小姐的舅舅陈大人带人去的林府把小姐抱出来的,但是二夫人怎么也不让陈大人把我带走,说我是林府的人……其实是她要留下我惩治我啊!身上的伤是二夫人拿藤杖打的,要不是第二日陈大人去林府说小姐要我过来恐怕安儿这贱命也留不到今天了。”
“安儿……是我对不住你。”说完我也跟着哭起来,这该死的二姨娘是摆明了是要我的命,幸亏了安儿,不过是大我两岁的丫头,这么为我,还替我遭了这么大罪。
“小姐醒了就好,安儿命贱,她们折腾不死的。”
我们主仆二人正感叹命运抱头痛哭间屋外众人匆匆而至。
“鸢儿,我儿。”还未等我抬头就被来者抱住,“姥姥刚去厨房看他们熬药,没想到鸢儿就这么一会儿就醒了。醒了好,醒了好啊。”说着抱着我兀自的哭起来了。
“姥姥,鸢儿让您担心了。”我将头附上姥姥,蹭着她滑松的脸撒起娇来,这是我的姥姥,陈国府的老夫人,也是当今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姥姥,鸢儿饿。”
“能不饿么,跟着你的那个丫头说你好几天不吃东西了,快来人,去准备些米粥,弄几样清淡小菜来,”说完转向我说:“鸢儿,刚醒不能吃太油腻的,这两日先凑合下,啊。”
“恩,姥姥。”我乖巧的顺从着。
“鸢儿,以后就在姥姥这住吧,好不好?”姥姥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更衬得满脸沧桑,姥姥,安儿让您担心了吧!我心下一疼,我怎忍心关心我的人因我而难过。
“好呀,姥姥姥爷最疼鸢儿了,还有舅舅舅妈还有靖贞姐姐呢,鸢儿才不舍得走呢。”我抬头明艳的笑。
姥姥收起眼里的泪光:“好,好,以后鸢儿就跟着姥姥。”
一直笑着,但是心里还是流着泪。我,连家也没了,父亲是没空管我这个一直不得他欢喜的女儿的,林府,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回去。
我,林鸢,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大兴朝无数子民中最平凡的一个女子,起码在母亲死前我这样认为,虽然生活不是事事如人意,但是日子还是如流水般淡淡流淌而过,然而命运总是让人难以捉摸,你不知道下一步会遇到什么,会选择一条怎样的路……
我自小就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不只是亲戚多,父亲的妾室更多。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两个妹妹,但是只有我才是嫡生的,因为我娘陈氏陈静姗才是正妻。
本来二姨娘生了两个哥哥,可以说‘劳苦功高’,宠幸荣耀也是极盛的,但是大兴朝开国以来就没有废正扶妾的先例,当然,皇宫除外。那是皇帝,自然与寻常人家不同,谁又敢跟皇帝叫板?所以尽管二姨娘又哭又闹,终究拧不过父亲固执的大家思想,再不识趣的话恐怕被休回家的就该是她了吧。
娘的父亲是当朝三大外姓贵族之一的陈国公,姥爷就娘一个宝贝女儿,当父亲还是姥爷学生的时候,姥姥看父亲气度学问人品都是万中无一的,便将娘下嫁给父亲。父亲确实没让人失望,他的晋升速度是相当快的,三年从从八品的翰林院典簿升到从一品礼部尚书,多少人眼红他呢,也正是这样他又岂能在平步青云的重要关口因为妻妾相争这种小事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我的三个姨娘全是显赫世家的掌上明珠,娇纵,奢华,嚣张,虽为妾室,但在吃穿用度上都比素来清雅的娘一点不差,甚至,也许该说,样样都比娘好吧。
姐姐是二姨娘生的,三姨娘生的两个妹妹,只有娘这一房住的离爹最远,在林府最为偏僻的角落里,也许是娘自己不愿争的吧,在我眼里娘总是那样淡定,与世无争。
娘是在我五岁生日那天出的意外。
那天晚上全府都在前厅的家宴上,娘说身体不适要晚些到,但是谁也没想到娘就这样出事了。
“大概是不小心打翻烛台引起的大火吧。”
府衙的差役是这么交代的,可是堂堂礼部尚书的正室夫人,在女儿生日当天被自己不小心烧死在房里,最后竟然仅是被府里草草埋了了事,父亲命全府上下不得再提林夫人陈氏,我只记得当时赶来的舅舅脸色是那般隐郁难堪。
那一年是很乱的,我怎么也说不清,从家宴那晚起父亲便一直把我关在屋子里不让踏出闺房一步,当时还有两个年长的婢女守在屋门外。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才将我放出去,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安儿告诉我的,她说,林夫人没了。
只这一句话,我便安静下来不再吵闹着出去找娘。已经三日了,就一直呆呆的坐着,任凭安儿怎么劝,我仍是说不出一句话,桌上是不停换着的饭菜,只是从不见我动筷。
娘,您走的是否太急了?女儿刚刚五岁,前几日才换的教书先生,你走了叫女儿一人在这林府怎么活下去?从今以后鸢儿怕是无依无靠,任人欺压……就算任人欺压又有什么要紧,只是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亲,再无人夜间哄鸢儿入睡…….女儿还年幼,娘为何要走的这般匆忙?
娘在林府仅生下我这一个女儿,自然没少受二姨娘的气,有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二姨娘自然有她炫耀的资本,自然也有羞辱娘的“骄傲”。娘哪里是会为自己争会为自己辩解的人,姨娘的挑拨下,父亲离娘愈来愈远。
除了娘,我没有东西是自己的,只要哥哥姐姐要,我的所有东西都得成为他们的,而我也常是他们出气的对象,也许打我比打那些丫鬟奴才要有乐子的多吧,这些,是我那个“疼爱”我的爹不会理会的。甚至连给我请先生的资费都是娘来出,二娘说,女子学那么多东西无用,所以娘只能拿自己的嫁妆为我请来京中名师。
爹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满身满心都放在他的仕途上,三个姨娘全是他升官的踏脚石,不然任凭他如何的才华横溢,纵有雄才伟略也无法三年间升的如此之快。
爹,是踩着女人往上爬。
娘从嫁来林家就是不幸的,娘的清丽脱俗如天上皎洁的皓月,宛若西湖仙子轻灵出尘,如此的不食人间烟火,这样的女子,哪里是爹配的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