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急忙搓了搓鼻子,挤出一小滴鼻水,自己什么时候变这么感性了?
陈巧花道:“想明白了?为了给你看病,你外公瞒着我们向李老爷借了五贯钱!五贯钱,何时才能还清?我们拖的,人家可等不了。这不,昨天便派了好几大汉上门讨债来了!”
道罢,她转向张三爹冷笑道:“真是个好外公呀!爹爹,不知您在借钱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们?”
张三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许久,方叹息道:“当时石头病危,自是救人要紧了。欠李老爷的钱我会慢慢还的。”
陈巧花丝毫不给面子道:“还?爹爹说的玩笑话,我们倒想,可人家李老爷不同意,还连累了我们家可可。”
黄石心里一动,事情怎么牵扯到张可可了,问道:“可可?他们把可可怎么了?”
“怎么了?”陈巧花气不过,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给了黄石。
昨日李财主派来的是李财主的一个小管事,专干那种催租呀、讨债的。那小管事追讨不到钱财的情况下,见到了粉嫩可爱的张可可,色迷迷的眼睛便盯着她转悠个不停。于是放话说,再给张三爹十天时间,十天后若追不回欠债,就把张可可带走充当李家庄的丫鬟,直到还清债务后才能准许回家。
虽然跌入湘水的时候不是自己,但得病花费了大把钱财的却是自己,这个责任是无法推卸的啊!黄石抿着嘴巴默然不语,张三爹的眼角隐隐泛着泪光,陈巧花言语太过激烈,兀自扭头望着院外,喘着粗气。
“十天后是吗?”黄石忽然冷笑道。
张三爹和陈巧花对望一眼,不知黄石为何突然冒出这一句。陈巧花皱眉道:“那又怎样?”
黄石耸了耸肩:“这件事情我会负责的。”
“你负责,你——”
陈巧花话未说完,黄石瞥了她一眼道:“放心吧,即便还不了钱,我也不会让可可供他们驱使。”
陈巧花没理由相信黄石,在她眼里,黄石只是个没用的蠢货。不过,黄石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她。五贯钱不是小数目,十天后铁定是还不了了,到那时该要被带走的不是自己的女儿张可可,而是眼前这个傻里傻气的蠢货!
若说最自责的非张三爹莫属了。要是当时石头病时,自己攒了点钱该多好哇!可现在,连累了一家子人。
张三爹垂着脑袋,紧紧攥着竹篾,两只干枯的老手抖得不成样了。忽然,一双有力、长满茧子的大手握住了这双枯手。张三爹抬头一看,是黄石那张憨厚真诚带着一丝玩味自信的脸庞。
“外公,相信我!”
玩味、自信,这在以前的黄石脸上从未展现过的。张三爹愣了愣,兀自苦笑一番,人老了,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黄石回到张家村,其实比在岳麓书院还要累。编织竹篮竹筐之类的手艺活他是干不来,但家里的粗活总要帮忙做的。忍着背部的疼痛,黄石砍柴、劈柴,傍晚跟着张三爹前去湘江,和张西一起收网捞鱼。一切,不是为了张家,只是为了张三爹——这个他认为最可爱的老头儿。
夜幕降临前一刻,是村子最热闹的时候。上山劳作的归家,捕鱼的归家,孩童们也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地归家。村妇们则站在家门口,遥望着路口,等待着她们的男人归来。
而吃完晚饭后,村子则陷入了一片静谧。隐隐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又有深山中野兽的吼叫声,都令村民们不敢擅自出门。古代没有电,没有娱乐活动,最多的就是男人们聚在一起到村口唯一的一家小酒馆喝酒了。
黄石依旧躺在他的什物房里,床褥腐臭,自从他走后,就没换洗过。角落里几只老鼠吱吱地叫着,黄石被叫的烦心,随便摸到一个物事便丢了过去。
隔壁的隔壁,是张虎子和他姐姐的睡房。此刻,陈巧花也在他们的房中。
“不睡,不睡,我要听葫芦娃!”传来张虎子的哭闹声。
陈巧花凶道:“什么葫芦娃西瓜娃的,你这小娃快点睡觉!”
“不要不要,我就是不睡!”
“睡不睡?”
张虎子不依道:“石头哥哥答应我的,他说晚上要给我讲葫芦娃!”
提到黄石,陈巧花更是恼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跟他玩!快躺下去,不然娘要打了!”
“呜呜……”张虎子委屈地哭了起来,“我们说好的,我是火娃,姐姐是水娃,石头哥哥是妖精——”
“我让你不听话……不听话!”
陈巧花拿着一根竹节鞭敲打了几下,痛的张虎子嗷嗷大哭起来:“哇娘……娘,不打了,不打了,虎子这就去睡,虎子去睡觉了哇……”
“娘,别打了,我会好好叫弟弟睡觉的。”张可可连忙护着张虎子,似乎急得要哭的样子。
“你当姐姐的好好管着你弟弟!”
陈巧花斥完才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张可可抱着张虎子,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道:“虎子乖,跟姐姐一块睡觉,好吗?”
张虎子抽泣着道:“姐姐,我想听葫芦娃!”
张可可也听过黄石讲的一些故事,但今晚母亲发火,是不可能的了。遂道:“虎子,那姐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张虎子擦了把眼泪,他知道姐姐讲的故事不好玩,嘟着嘴巴望着张可可摇了摇头:“不用了,姐姐今天累,和虎子一起睡觉吧!”
张可可一怔,紧紧地把张虎子抱在怀里,一行清泪又流了下来。不一会儿后,便传来虎子呼呼的熟睡声。毕竟是小孩子,白天玩的累了,晚上极其容易入睡。张可可微微一笑,轻轻地抱着张虎子放到床上,又拿个小枕头给他的小脑袋垫着。
透过淡淡的月光,张可可轻抚着张虎子的额头,就这样望着。
“笃笃笃~”
突然,门外响起轻微的敲门声。
张可可心中一紧,轻声问道:“谁呀?”
“可可,是我!”门外那人尽量压低声音道。
“表哥?”
张可可微微一惊,急忙整理下秀发和衣襟,蹑手蹑脚地开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