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扇很快回到了先前居住过的地方,现在它已焕然一新,但却空无一人。实际上,这是方舟号的一个子船,被方舟号丢弃在忘海深处。
“你好吗?”就在铁扇茫然四顾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铁扇发现,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就在眼前,看上去很疲惫,又憔悴,眼里多了冷漠。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你能说话啦?”铁扇扑过去,投入了丈夫的怀中。
“是的,我在等你。”男孩儿摇晃了两下,站稳了!平静地回道,接着二人进了旁边一间屋内。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中间一张宽大的精工雕琢的木床,纹理清晰的浅黄,椭圆形,没有床头,只有床裙。床下中间一个球形支撑物。浅蓝色的床饰从屋顶泻下,薄如蝉翼,泛着微光。房间也是椭圆形,除了地面。穹顶同样没有灯饰,墙壁光滑如镜面。
当二人走进时,珠光般柔和的光线从穹顶泻下,温润而舒适。
在门边,一把同样材质的带扶手的椅子,一根粗大的圆柱支撑着,占椅面的三分之一。
房间似乎无人来过,男孩儿走在前面,左手被铁扇紧紧握着,他们来到床边坐下,铁扇依偎在丈夫的怀里。
“你知道我会回来?”铁扇抬头正遇上男孩儿注视的目光。
“是的。我从云那里看到你们要来这里。非常感谢你能信守诺言,一直照顾宇。”男孩儿深深吻了妻子的额头。
“这里的人呢?”铁扇追问。
“在方舟上。”男孩儿顿了顿,接着说,“我有一些问题,希望你能告诉我实话。”男孩儿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铁扇觉得有个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心里一凉。
“你不信任我?!为什么?”她觉得既委屈又愤怒,从男孩儿的怀里跳开。
看着铁扇的反应,男孩儿一脸的平静。
“我忘记了一切。现在,我只记得方舟号给我的零星记忆和云的记忆。”
铁扇愤怒的表情没有了,怜惜地用双手轻抚着男孩儿的脸颊,“对不起!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我们!只记得,我们在方舟号上找不到你。后来,方舟号把我们都传输到一艘飞船上。然后,我们被抛弃在这个星球上。没有动力!没有食物!我们像被诅咒的一群!我们回不了自己的家!我们的行动被无形地限制!刚开始,有个声音让我们寻找你。只有你回来,我们才能获得自由!
“我们只有忘海这一片水域能利用。幸好,米兰诺在到处收集标本。几百年来,我们受尽了煎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家里变成了什么样?我们很想家!很想你!也恨你!”铁扇娓娓道来,心酸的表情,表明,她并不愿重提艰辛过往。
男孩儿认真地倾听着,头脑中迅速整理着收集来的点滴讯息。希望能帮助自己理出头绪。
铁扇最后一句话出口,男孩儿立即插了一句,“为什么恨我?”
“因为,是你说,带我们见识你那该死的方舟号!我们才在这鬼地方被困了几百年。多亏我们不是短命的生物!否则,我们要客死异乡啦!”
铁扇语气中的怨恨,男孩儿听得一清二楚。
“找不到你,夏洛和我们控制不了飞船。那该死的东西,把我们当垃圾一样丢掉!”铁扇仍然愤恨难平,“你是怎么找回自己的?船长!”
“船长?我叫这个名字吗?”男孩儿疑惑地问了一句。
“不是。我们给你起的绰号。你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吗?我们从来不称呼彼此的名字。你是秋亚。”
“没人告诉我。夏洛只是说,我是他弟弟,你是,我的妻子。”男孩儿有些迟疑,“他说,你们在找我。云第二次去果园时,在返回的路上,被夏洛带到这里,诅咒被解除后,这里变成了这样子。”男孩儿用眼睛扫视了四周,接着说,“后来,在云要离开时坠入黑洞,通过一道光门,进入方舟号的房间。当时,我只有云的记忆。是方舟,给了我她的那部分记忆,也正是方舟在云的潜意识中捕捉了我的意识,才解除了对你们的禁锢,把这里恢复了原样,又把大家传输回方舟号上。因为,她只接受我的指令。在我的意识完全消失后,她会自动进入休眠。也是为了保护你们,没有把你们丢在太空中,而是这个星球上。”
“它为什么不把我们传输回我们的星球?你难道也没给它这方面资料吗?”铁扇责怪道。
“不能进行那么遥远的传输。我很抱歉!但你们可以乘自己的飞船离开。为什么没有?”男孩儿追问。
“夏洛说要找你,等你回来!我们都很担心!所以,没人提出离开。我们是被你的方舟号丢出去的!我们启动不了被丢弃的飞船!”她又来气啦。
“也许她认为你们不该在那里。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男孩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转移了话题,“你应该阻止宇来这里。这样会伤害到他!”
“我没办法跟随使者回到这里!我不能在地球上干等!更何况,他也想了解真相。”铁扇觉得自己被丈夫责备,心里委屈,急着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责备你。只是觉得我们不该在这个时候见面。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解决,分不开身。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我会去找他。”男孩儿把妻子揽在怀里,歉意地笑笑。
“你要我回去告诉他,你不想见他?他是为你而来!这一点你比我清楚。”铁扇觉得眼前的丈夫有些不近人情,对自己的一片痴情没有了往日的激情和回应。那持久累积的热切期望破灭了一样,失望,沮丧,气愤,一股脑涌向喉咙,到嘴边的话卡在嗓子里。
男孩儿平静地注视着她,等待她发作。在铁扇四周的空气都被她的怒气冲撞得如翻卷的江河,重逢的喜悦已荡然无存。
“我很抱歉!是我的能力有限,没有办法满足多方面的要求。”男孩儿也有些激动,想起夏洛的事,“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来指责我?我该相信谁?难道,是我自己跑到遥远的地球,经历那些生命的轮回?从四足动物再到这么脆弱的人类?”男孩儿扯开衣服,露出带着伤疤的前胸。
铁扇惊呆啦!她的同类是不会受伤的,丈夫身上的伤痕告诉她,在他的身上流淌着人类的血液,并拥有人类同样脆弱的躯体。“有人杀了你?”
“是的!”男孩儿哑着嗓子。
“我们的身体是不会受伤的。你不记得自己离开过方舟?方舟号难道也不知道你怎么离开的吗?”铁扇有些坐立不安,一股莫名的恐惧在心底翻涌。
男孩儿看到了铁扇眼中的惊恐。“虽然,我和方舟的意识相连,也只能感觉到,离开方舟前我在熟睡。”
“可你从来不会在旅途中睡觉!”铁扇听出了问题所在。
“我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怎么离开的?没人能告诉我。也许永远是个谜!”男孩儿情绪低落地沉思着。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铁扇追问,透着担心。
“在方舟上醒来后,我身边站着夏洛,我当时只有云的记忆。他告诉我我是谁,要我帮他找回我的记忆。他那给我一个画轴,说能帮我想起什么,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死亡和复活。后来,我睡着的时候梦到了我自己,他帮我打开了画卷。看了画卷后,我对夏洛发火时划伤的。都因为这个,”男孩儿举起右手食指晃了晃。
“哦,是这样。我对画轴的事知道得不多。后来呢?”铁扇看着丈夫如刀般发光的食指。
“之后,我想和他和解,也许,重来一次时光隧道,会找回他要的记忆。不巧,当时画卷开着,正扣在盛着沾血棉球的器皿上,于是,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画卷上开了一道光门。从里面冲出来一个发光的金发巨人,他倒没什么恶意。现在,夏洛他们正和巨人一起在方舟上。原来我想离开方舟,但夏洛阻拦,在夏洛离开后,方舟把一些讯息传给了我。所以,我才能把自己分身到这里。”男孩儿的左手揽着妻子的腰,右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拨弄着垂下的床饰。
“为什么留陌生人在方舟上?夏洛怎么想的?还嫌事情少吗?”铁扇气愤地责问。
“我不知道。也许他另有打算吧。”男孩儿不想多说什么。
“方舟是你的!我们几百年来的苦算什么?他怎么可以撇下你不管?”铁扇有些激动,有些愤怒。
“他在生我的气吧!”男孩儿轻声言道。
“你想怎么做?宇和使者还在岸上呢。”铁扇忽然想起和宇的约定。
“你认为,我该怎么做?”男孩儿在征求妻子的意见。
“我觉得,早晚都得见面,宜早不宜迟!也免得再生枝节。他是人类,来这里会有危险!我们都不想他处于危险之中。只是这样,我们就要直面使者们。而且,我感觉,魔尧也在暗中相随。”铁扇担心使者们对丈夫不利。
“作为客人,也该见见这里的主人。打扰了他们几百年,却从未见面,”男孩儿嘴角勾起一个自嘲般的微笑,“是该当面感谢!何况,我们就要返航回家呢。”男孩儿说完,放开妻子,走到那把椅子上坐下,把右手张开,按在前面的墙壁上。顷刻间,整个房间,墙壁上出现了各种颜色的数字和符号。椅子开始绕着墙壁快速地滑动,铁扇只看到丈夫的双手手指快速地在四周的屏幕上点击着,在闪烁的数字和符号之后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就像是从地里拔出了一个大家伙,带着船体的抗议声,飞船离开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