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谈着间,前院有人大嚷,“吕军侯?吕军侯?有重要军情!”
吕布忙起身站起,对严美娇说道:“定是鲜卑大军已到,太守府定会召集众将商议,我须去了。”严美娇忙起身应是。
果然,吕布到了前院,便被告知鲜卑消息到来的详细消息,另有太守府来人传话说太守召集众将议事,吕布忙换了官服前去。
太守府中,众人已济济一堂。鲜卑入寇,巨大的压力使得厅中众人都是显得心事重重,不再是往日那般轻松模样,虽然雁门边郡多年来兵事不断,众人身经百战,对守护关城信心十足,但这次鲜卑倾巢而出,十万大军压境,其规模却也是数百年来少有的,心中自是有些忐忑心思。
众将纷纷肃容跪坐在席中,没有什么交头接耳,便是偶尔彼此目光交接,也都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几分焦虑来。
从厅后传来的脚步声咚咚想起,便如敲打在众人心头,颇为沉重。然后王复身后跟着王信从屏风后转过来,走上上座。
环顾一干或老或少的悍勇之辈,王复心中自有一番滋味,今日里雁门果真要面对数十年来最险恶的局面,这下面或老成,或稳重,或勇猛,或机智的众将不知这场战下来还有几多能够留存。生老病死于人间自是常事,但我王复王元清遵从师傅遗命守护大汉边疆,今日便是战死沙场也是等闲事耳,只希望这些年轻人能够留存下来,为我大汉中兴留存几分元气。
王复的眼睛缓缓从一个个人面上审视过去,仿佛要看到每一个人的内心。终于看到了站在末尾的吕布,身披锁子甲,头戴麒麟冠,上插两根雉翎,配上刀削般的脸颊,不时闪过寒光的眼神,越发显得英姿飒爽,卓尔不群。
好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这就是我王复手下的猛将,这就是我大汉明日的英杰!王复心中不由升起一番豪情来,鲜卑族便是今日势大,怎敌我大汉****英雄辈出,不仅文采风流,更有着许多虎狼之将,看这厅中,面对数以十万计的凶残胡人,又有谁流出半点怯态,今日我王复就要率手下这等英勇男儿,去立下赫赫功勋!
王复审视一番,收起各种心思缓缓说道:“诸位!刚才斥候营已经探的确切消息,鲜卑大军十余万扎营在山口,明日里就要到的关前,我等等候多日,大战就要开始了!”顿了一顿,看到众将情绪稳定,暗自点了点头说道:“诸位也多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了,雁门关这地处儿地形险峻,鲜卑大军在关前也施展不开,便是人多也没得用处,这些胡人,攻打关塞左右不过那些伎俩儿,料他们也打不开关城。我可以告诉诸位,我雁门关目前粮草兵械充足,足够数年用度不愁,因此只要我们上下齐心,这雁门雄关便是鲜卑大军埋骨的地方,待他们师老兵疲,便是出关大败他们,也不是不可能。我朝军功,边功最盛,这城下将来的十余万人头,足够我等雁门众将士一伙儿升上两三级了。这是何等的美事啊!”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
众将听得此言,不由得沉重的心情舒展了许多,是啊,这等雄城险要,便是人多又有何用处,不过是多算些首级罢了。这一仗打完肯定就有许多赏赐,说不得还要把这官衔儿升上几级!想来也是一幢好事啊!这雁门关的众将能够在边塞之地苦熬,多半是来求功名利禄的!眼下人多,首级就多,未来的功劳自然就大了。至于危险,边塞这种地处儿,又有何时何地不曾危险!大家都是生死之间熬过来的,又怕得甚么!
接下来王复看众将战心不在动摇,就从容把诸般守城事宜分派清楚,众将各自得令而去。从厅中出去的时候,无不是踌躇满志,直把城外的鲜卑人都看成功勋首级了!
翌日清晨,早早的负责观察鲜卑大营的烽火台便燃起了狼烟。十数里之外,便见数道冲天而起的狼烟扶摇直上。而在雁门城头上,诸军正严阵以待。
时间便在煎熬的等待下过去,快到正午的时候,便看见两侧的山头上立起了鲜卑的大旄,有小股人在山头上立下了观兵台,数十个头领模样的鲜卑贵族坐在上面指挥。
官道尽头,隐隐的雷声一般的沉闷声响逐渐响起,伴随而起的是直直扬到天上的烟尘。从官道上一点点的显露出鲜卑大军来,然后看得见的是一片如乌云般的黑色,潮水般向雁门关下蔓延开来。乌云愈来愈近,原来都是身着铁甲,步履沉重的步卒。一队队开进到关前,摆开阵势。又有一队队身着皮甲的胡兵推拉着百十具明显弩车一般的事物,列阵到铁甲步卒身后,又过了半晌,从步卒军阵后出现了许多攻城的器械,轰隆隆的开过。关前平地甚少,五六千步卒便把那小小的平地挤得水泄不通。但步卒们却不在关前耽搁,径自向两边树木茂密的森林里开去,一路大加砍伐,看那架势,是直要清掉这两厢的坡地上的树木,以打开更大的空地。
后面开进的器械也看的愈加分明,有冲车、云车、鹅车、石砲等等,多种器械俱全,在步卒军阵后一溜儿排开,又有汉人打扮的工匠前前后后忙活,调制这些军械。城头观阵的一干军将不由得眉头深皱,这鲜卑人果然收集了大批汉人工匠,不但打制了兵甲箭镞,甚至准备了这许多攻城器械,这阵仗可棘手的很呢。
晴朗天空不知何时也晃过来几大片云来,罩在雁门上方,映的关墙上的兵将们的脸色越发的阴沉。城下的鲜卑人列的军阵一片安静,就那般密密麻麻的杵在那儿,一动不动。这让城墙上的老将们心头沉重,这等军势可真的不肖胡人,胡人们向来思维简单,不耐管束,大草原上多得是呼啸来去的彪悍牧人,却从没有这等沉闷,肃静的模样儿,不交头接耳,不叫嚣吵闹,个个立的笔直。这哪里是草原上胡人,分明是中原出的精锐步卒才有的模样儿。是何人?竟把这野兽一般的胡人调教成这般!这分明是中原名将才可能有的手段!是何人?是何人?
王复也立在城头上,看着城下兵蚁般的鲜卑人,眉头深皱。一旁儿凑过眭训的须发斑白的老脸:“元清!今日这鲜卑人的军势看着实在太过诡异,我和草原胡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这样的胡兵绝不是草原人的套数儿,胡营中有汉人大将!”
王复转过头看着周围的将校,显然大家都已经听清了眭训的话,都直勾勾的拿眼看着王复。这胡兵学会了中原人的兵法,又打造了中原人的攻城器械,人数是守关兵卒十倍有余,若再是有精通攻城的汉人将领来指挥,这城池守起来可真的是要命了。王复在心里对眭训暗暗叹了口气,大声说道:“眭将军慧眼,胡人果然学了些我汉人的玩意儿。我大汉煌煌****,文治武功极盛,草原人仰慕之际,偶尔学会点儿小手段也是常有之事,这说明他们还是自承不足吗,若不然,他就不来学了!是吧!哈哈哈哈哈!”笑了一会儿,看众将眉头舒展开来,又说道:“不过蛮人毕竟是蛮人,我汉朝诸般文化博大精深,又岂是小小不知礼节的蛮子能够学的通透!徒然东施效颦罢了!”
立在众将边上,吕布徒然发声道:“鲜卑人不可能练的都是这般精甲步卒,这样的攻城步卒定是不多。”
王复问道:“奉先何得而知?”
“其一,草原上出铁极少,便是每年从中原流入的铁器数量也不可能太多,不可能有这样多的铁来制作全身铁甲;其二,草原上常备军极少,弹汉山的王帐军不过两万,像这般需要长时间训练的步卒不可能太大规模,大规模了也瞒不住人;其三,草原人常年骑在马上,腿部变形的厉害,抽不出太多的人合适做重甲步卒。”吕布面容冷峻,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复听的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奉先所言甚是有理。既然这样,王帐训练的重甲步卒一定不超过两万,分三路进军,那么我们雁门这里应当在五六千左右。”众人听的心里顿时轻松起来。都道五六千步卒如何攻得这险峻关城,这次定要让鲜卑人吃个大亏去。
但眭训诸人却依旧冷着脸,也不多言,随后都下得城去。
雁门太守府内,王复示意一干人等都入座深谈。眭训等人也紧着脸刚坐下,就有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悍将发言道:“将军!今日事急矣,万不可坐等鲜卑的攻城大军准备妥帖,那几千精甲步卒和攻城器械定要想办法除掉。”
吕布拿眼一看,正是那日在眭府内看到的冀州常山人张燕。此刻眭训看着忧心忡忡,正是张燕站出来为其分忧的时机。
在城上虽然王复说的漂亮,但大家却都明白,那些好听的话都是说给下面人听的,对将领们来说却绝不是如此简单。或许鲜卑军中出现铁甲步卒不可怕,又或者其能够打造一些攻城器械也不可怕,但是鲜卑军中出现汉人军阵的消息真的是竦人听闻。这些鲜卑人生活在环境恶劣的大草原上,脾气暴躁,生性凶残,往日里便是靠着不断地吸取着中原的养料来生存。但中原人对他们还是并不惧怕,因为中原人有着自己内心真正的骄傲,那便是华夏千古流传下来的文化智慧,那才是汉民族籍以傲视天下的真正核心,中原和北方胡人交战了数百年,但却始终以为对方是疥癣之疾,便是这样的心思,在内心里大汉人从不把对方当做同一个级别的对手,因为即使北方胡人能够短暂的在武力上占了上风,攻进了中原腹地,他们也只能烧杀抢掠一番,不会对中原的朝代传承造成威胁,而汉人一旦完成休养生息,集结大军打进草原,对草原民族则就是灭顶之灾,昔年匈奴灰飞烟灭可谓殷鉴不远。
所以大汉立朝数百年,所谓世家大族对四方蛮人的态度从来都是蔑视的。或许会有工匠、商人这等贱民会为了生存而投靠蛮人,但作为大汉朝脊梁的世家大族,掌握了朝政权力的世家大族,却决不会去相帮蛮人来进攻自己真正的母体——大汉朝廷。历史上唯一的一例大族精英投靠胡人的例子,便是在青史上留下千古骂名,连带着殃及自己的整个家族都家破人亡的飞将军李广之孙李陵。但是即便是李陵也从没有真正投靠匈奴来帮助匈奴入侵中原,而是选择自我放逐到偏远之地自生自灭。这样的年头,大汉人心头无限骄傲,汉奸这个名头可从来都没有被人提起的机会。
可如今竟在胡营中看到汉人兵法练出的成熟军阵,这个情景在那一刹那可真是震慑了不少人,这可真是诡异绝伦!这等汉家兵法只可能是世家大族出身的人才学的通透,看城下那军阵模样,恐怕还不是普通将领的能耐,也不是短期之内能够成军的,能把胡人练成这样便是王复自己也不敢就说有这般手段,更何况还有种种器械兵甲等物,这等技术都是掌握在少数的一些大族和洛阳武库的将作监手里,便是雁门这等边塞重镇也只能修修补补,远谈不上制造,几时能够扩散到数千里之外的弹汉山了。这情形只能有一个诡异来解释。
难道真的有士族竟然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勾结胡人,这是要何等的愚蠢?大汉可还没有到那种日薄西山的境地!一旦这等消息被暴露出来,不知这人要付出怎么样的惨痛代价!这人是谁?他怎么就敢呢?王复斜低着头看向旁边的张基,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内心中的恐惧和震惊。
这情形其中隐藏的意味太过复杂,王复等人只能选择暂且放下,且先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再说。
雁门的城防在建造规划的时候也可谓是集各种守城兵法之大成,对各种攻城手段都有针锋相对的手段,但多年来主要针对的是胡人,胡人不通兵法,又性子愚钝,能有多少攻城手段,多半便是蚁附这等自残方法了。所以多年来胡人对雁门这种高墙雄关都是望城兴叹,除了内奸这样的极端方式外,雁门建关以来从没被从外部被攻陷过。眼下突然来了正儿八经的攻城大阵,各种器械俱全,如此守城的兵卒还能不能妥善应对,坐中这些将领们说实在话心里还真的没有底。
坐在这里,说明大家都已经有了共识,那边是那些守城的器械和弓弩军兵一定要迅速解决掉,不然让守城兵卒突然承受这番攻城大阵发出的剧烈打击,很有可能就会士气大降,甚至崩溃掉,毕竟大家都没有经受过这样的情形,没有人敢于预测其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