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破寇军果然没有攻城,反而向北后撤十里安营扎寨。孙康周等人都对高其冬料敌于先佩服不已,均觉得此战胜券在握——他们哪里知道,破寇军昨天强攻正是为了让官军知道破寇军全部在此的假象。而到了晚上,杨靖只留下马雄和洪涛八千人作为疑兵,亲自率领一万多破寇军连夜悄悄从小路直插太原。这一万多兵马都是杨靖做统制时的部下,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忠诚度高,作战能力强。
阳曲距太原极近。杨靖领兵从山间小路急行,偃旗裹甲,钳马衔枚,人马不得出声,火把不得点着。不过一个时辰已到离太原不到十五里的赵家屿,杨靖下令在此停下扎营。赵家屿位于官道左侧的土山梁上,可以直接俯视官道,小路就在这里与官道汇聚。为防泄露行踪,杨靖让人在黑夜中悄悄的包围了整个赵家屿村,把村民集中在一起,集中看管。村民都是老实人,见到这么多舞刀弄枪的狠人,哪里敢不从?都乖乖地按照杨靖的吩咐挤在一起接受看管。杨靖见他们害怕,正要抚慰他们几句,一个亲兵道:“大人快看。”
杨靖向山下一看,一条长长地火龙绵延向北而去。不仅是杨靖,所有的破寇军都发现了这支队伍,一个个绷着脸,都不敢出声,呼吸都不由自主地重了起来。王武凑到杨靖身边道:“大人,看来这是向阳曲增援的官兵。”杨靖点头道:“没想到官军行动这么快,看来这个新的山西总兵官周遇吉果然不同凡响,竟然敢夜间行军。”王武笑道:“要不咱们趁机冲上一冲,定能杀他们个大败。”
“你说的有道理。”杨靖笑道:“不过,咱们还是应该按原计划行事才好。否则,咱们在这里一打,虽然能击败官军,但也让太原方面有了防备,就很难攻下太原了。”王武点头称是。
官道领军向前的正是周遇吉。周遇吉,锦州卫人,勇武善射,屡立战功,十月刚刚在太原上任。十一月一号,周遇吉与蔡懋德从细作手里得到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二十八号,杨靖率主力部队来到石岭关;晚上一股大约五百人的破寇军精锐出外执行任务,不知所踪;二十九号,破寇军大队向阳曲开拔。
周遇吉久经战阵,一眼就从中感觉到了危险。找来蔡懋德说道:“蔡大人,你说破寇军二十八号晚上派出这五百人会去干什么呢?”蔡懋德原本没有注意这个微不足道的情报,但见周遇吉如此重视,他也收起了轻视之意,说道:“五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难道是押运粮草?”周遇吉摇头说道:“不会。虽然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在行军途中,一般都是兵马在先,粮草辎重紧随其后的。况且石岭关本不缺粮草,不必从外面调运。”蔡懋德奇道:“那这五百人要干什么?老朽实在想不到。”
周遇吉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破寇军这是想趁阳曲没有得到准确消息前,混入阳曲,与大队里应外合,攻下阳曲城。”蔡懋德大吃一惊道:“那现在岂不是迟了,这时候那些破寇军可能早已混入阳曲了。”蔡懋德笑道:“蔡大人不必惊慌,即使那五百破寇军真的混入了阳曲城,但他们在城里面聚集,找的刀枪,方能与外面大队里应外合,这最起码也得两三天。我明天晚上就出发,提前做好准备,让破寇军白费军力。”蔡懋德松一口气道:“越早越好。”
周遇吉‘料事如神’,破寇军那五百人确实是要混进城去,与大军里应外合,不过混入的不是阳曲,而是太原。正所谓一着走错,满盘皆输。周遇吉料敌已错,焉能不败?
周遇吉坐在马上看着逶迤前进的官军,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人人都知道大明朝腐烂透底,灭亡已不可避免,但自己是受皇恩,即使是死也不能对大明不忠。
第二天上午,周遇吉已经赶到阳曲。太原知府孙康周和总兵高其冬大喜,知道阳曲危局已解,人人脸带喜色,连忙出城来迎接周遇吉。周遇吉滚鞍下马,扶起半跪参拜的二人说道:“现在局势如何?”孙康周道:“匪军昨天攻城甚紧,幸赖将士用命,破寇军未有寸进。由于损失惨重,连夜后撤十里安营扎寨。”周遇吉道:“虽是如此,但也不能大意,小心为上。”众人连连称是。
进了知府衙门,众人坐定。周遇吉笑道:“今天大家休息一天,明天去与匪军决战。我带了两万五千人马,再加上阳曲兵马,我众敌寡,定能一战胜之。”众人皆以为然。一个斥候跑进门禀道:“诸位大人,破寇军正堆土坎木,加固营寨,似乎要死守。”
高其冬连忙对周遇吉道:“将军,破寇军已经知道我援军到来,不能让他们如此从容加固寨墙,我去带兵冲一下,去去其锐气。”周遇吉笑道:“不用,我军行军一夜,疲惫不堪,还是先休息为好。”高其冬见上官到来,正想着好好表现一番,岂能就此罢手?说道:“将军,我只是趁其不备,冲杀一番,不为破敌。只领我本部两千人就行。”周遇吉听到他竟不把自己的话放在耳里,收起笑脸呵斥道:“破寇军加固营寨,岂会没有防备?你去冲杀,找死而已。”
高其冬见惹恼了上官,知道自己过于急躁了,不敢再说话。孙康周也觉得应该出去杀一阵,但他又不能抹了新总兵官的面子,组织了一下措辞,笑道:“将军,年轻人性如烈火,不知轻重,让他吃点苦头也好。”周遇吉见孙康周也如此说,叹口气说道:“那好吧,你就去冲杀一阵,一见不对,速回,莫要恋战。”高其冬大喜,连忙答应。
出了衙门,高其冬聚齐本部两千骑兵,向十里外的破寇军营地冲去。破寇军斥候远远看到官军骑兵冲杀过来,连忙快马加鞭报知马雄和洪涛。洪涛笑道:“他们这是不想叫咱们加固营寨啊。”马雄命道:“骑兵非同小可,让所有正在干活的士卒进寨,其余的列阵待敌。”一个传令兵领命而去。马雄又对洪涛言道:“洪团长,就请你带你的人马绕道包围,争取多消灭几个官军。”洪涛笑道:“好的,我这就去。”
马雄兵马训练远不如杨靖训练的精锐。十里地转眼即至,还没等破寇军列好阵势,官军已到眼前。马雄叫道:“快撒铁钉。”哪里还来的急?要不是前面有栅栏、鹿角和陷马坑阻敌,官军骑兵早冲过来了。马雄急的满头大汗。一个亲兵叫道:“射箭、投矛”马雄反应过来,连连喊道:“前面的投矛,后面的放箭。其余的继续摆放鹿角,栅栏。”官军损失严重,不得不降下马速,跳下马来与破寇军隔着两排栅栏和鹿角展开对射。为了攻击,官军一直不停地搬开栅栏和鹿角。破寇军则一直摆放,没有鹿角了,破寇军又把砍下来的树干树枝一股脑的全部堆在官军路上。两方都死伤惨重。官军的攻势终于被遏制,战局一时呈现胶着状态。
高其冬早忘了周遇吉“一见不对,速回,莫要恋战”的吩咐,只想着尽快冲过去,杀光“匪军”。
破寇军人多势众,战局逐渐开始对破寇军有利。刚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人心里憋着一个邪火。现在终于冷静了下来,原来撤回营寨的破寇军又纷纷拿着武器冲了出来,加入厮杀。两方士卒都士气高昂,争着把碍事的树干树枝搬开,瞪着愤怒的眼睛厮杀在一起。
高其冬混战中无法看清战场局势,只觉得自己一方进展越来越慢,反而阵脚有些松动。他一刀逼开冲到他近前的一个破寇军,跳上身旁一匹马,四处一望,顿时吸一口凉气:只见从营寨门里面出来的破寇军源源不绝。意识到现在己方取胜已经不可能,大声对官军吼道:“今天已经完成任务,撤!”但混战中的军队哪是那么容易撤退的?官军虽然听到了鸣金声,却碍于破寇军逼迫的紧,难以抽身而退。
高其冬马上意识到自己下了一个糊涂的命令,连忙叫道:“摆栅栏、鹿角。收集马匹。”官军醒悟过来,赶忙一边挡敌,一边抽着缝隙摆障碍物,阻挡破寇军的攻势。战场顿时出现了一种戏剧化的转变,官军由攻转守,破寇军由守转攻。
阳曲城中,周遇吉虽然赶了一夜路,但却没有休息,而是和孙康周等人等着高其冬战报。当他听到官军骑兵无法突破破寇军栅栏鹿角的阻挡,开始下马与破寇军混战时,顿时勃然大怒,连骂高其冬“糊涂”。骑兵下了马,那还能叫骑兵?恐怕连步兵都不如。以两千步兵攻击敌方重兵布防的营寨,亏高其冬能够想的出来。怒叫道:“快!快派兵去接应高其冬。我亲自领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