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毛
我从十八岁就开始给人理发,它是我的谋生技能。因为这样的工作环境,让我得以见到形形色色的人。
七十年代的中国,社会经济尚不发达,要找个工作讨口饭吃并不容易。有一天,店面才开张不久,进来一个形容憔悴、头发散乱的人,直截了当地说要找老板。见着了我,有些腼腆地说明了来意。他说他是榆林人,到温州做生意,可是经营不善,本钱全赔了进去,如今在外无处容身,想回家乡去,却没钱理发,请我行行好发善心帮个忙,并且再三强调日后一定会还钱。
我也是因为家穷无以为继,才会被父母送去学理发,穷人的悲哀我很了解。帮他不过花点发油的成本,再加上手艺,就当做善事,我爽快答应。那时,原本没指望他会还钱,所以这件事过去就忘了。
半年后,他竟然来付钱,言语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让他没有一身落魄地回去见乡亲。其实,他不来付钱我也追查不到他,因为连姓什名谁,家在榆林的哪儿都不知道。可是,事过境迁,他一直牢记这件事,只是地理位置记不清楚,着实花了许多时间,找了好几条巷子,最后询问过路人一家家理发店找到这里。
每个时代都有耍赖和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只是多少有所改变。有时我会对于不出名的慈善单位,或迎面而来请求小额援助的人施以援助,事后总被我的孩子取笑,说我太心软太容易受骗了。虽然我生活节俭且只算是过得去,但是,我仍然愿意付出。我担心他们真的是需要帮忙的人,如果像我的孩子,谁都不相信,那会不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呢?
女士,您富有吗?
□汤姆
他们蜷缩在风门里面——是两个衣着破烂的孩子。
“有旧纸板吗,女士?”
我正在忙活着,我本想说没有——可是我看到了他们的脚。他们穿着瘦小的凉鞋,上面沾满了雪水。“进来,我给你们喝杯热可可奶。”他们没有答话,他们那湿透的凉鞋在炉边留下了痕迹。
我给他们端来可可奶、吐司面包和果酱,为的是让他们抵御外面的风寒。之后,我又返回厨房,接着做我的家庭预算……
我觉得前面屋里很静,便向里面看了一眼。
那个女孩把空了的杯子拿在手上,看着它。那男孩用很平淡的语气问:“女士……您富有吗?”
“我富有吗?上帝,不!”我看着我寒酸的外衣说。
那个女孩把杯子放进盘子里,小心翼翼地,“您的杯子和盘子很配套。”她的声音带着嘶哑,带着并不是从胃中传来的饥饿感。
然后他们就走了,带着他们用以御寒的旧纸板。他们没有说一句谢谢。他们不需要说,他们已经做了比说谢谢还要多的事情。蓝色瓷杯和瓷盘虽然是俭朴的,但它们很配套。我捡出土豆并拌上肉汁,土豆和棕色的肉汁,有一间屋子住,我丈夫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些事情都很配套。
我把椅子移回炉边,打扫着卧室。那小凉鞋踩的泥印子依然留在炉边,我让它们留在那里。我希望它们在那里,以免我忘了我是多么富有。